第1章 第一章 秋娘食人心
民國十四年,經過長年炮火摧殘的中原大地滿目瘡痍。
大到都市小到縣城,北伐的革命軍佔領了一座座城市。
而正是這樣焦褐縱生的年代,隱藏在人世間的穢物逐漸湧現,作祟人間。
此時夜幕深沉,湖中縣這座小縣城的城東一處老宅院裏,幽暗的弄堂在慘白的月光下散發出悽迷的氣息,那氣息細看之下,卻是泛着一團隱隱欲現的濃黑,只是正常人用肉眼看去根本發覺不了。
宅子的一間屋子裏,一男一女正在顛鸞倒鳳,不斷髮出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男人十分年輕,長得也有幾分英氣,他仰面躺在牀上,兩隻手託着女人纖細的腰身,不停地動作,歡愉之際發出舒服的哼嘆。
“王郎,你歡喜嗎?”女人身姿窈窕,媚眼如絲。她一雙手攀上男人的胸膛,十指上塗着鮮紅的蔻丹。
“歡喜,當然歡喜。”男人不停地低喘着,口中呢喃,“你真美,能和你翻雲覆雨一回,真是死也值了。”
說罷,他的雙手在女子身上游走,一雙眼迷離着毫不掩飾的情慾。
女子嬌啼一聲,俯下身,柔弱無骨的手慢慢在他胸腔前的皮膚上摩挲。
然後她對着男子怪笑一聲,美豔的面孔在月光的照亮下泛出了青白的顏色:“死也值了嗎,這可是你說的。”
沒等男子反應過來她這句話是甚麼意思,突然變感覺到自己的胸腔一陣撕裂般疼痛,他疑惑地朝着疼痛感知的地方看去,只見一雙慘白的手如刀鋒一樣筆直插進了自己的胸腔。
他表情痛苦地慢慢抬起頭看去,只見身上的女人哪裏還有剛纔半分俏麗,嚴格來說這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她的臉慢慢從遮蔽的長髮裏露出來,五官已經全部都爛作一團分辨不出,櫻桃小口從嘴角裂到耳根,突出類似蛇信的長舌頭。
“啊——!!”
寂靜的宅院響起了恐懼到極致的尖叫聲。
男人能夠感受到那隻手在自己的胸腔裏攪動,但他卻根本動彈不得,全身都牽扯着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繼而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嬌呼起來,慢慢將那隻浸滿鮮血的手抽了出來,捧出一顆通紅柔軟的東西。
“王郎,你歡喜嗎?”她再一次問道,裂開的嘴發出尖細的怪笑,細長的舌頭舔舐男人還在跳動滴血的心臟,擬作女子嬌媚地聲調,令人忍不住顫慄驚恐到極點。
“嗬……嗬……”男人想發出聲音來,奈何瞪大了雙眼看着自己胸前黑漆的血洞,一個完整的音節也發不出來。
那“女人”一隻手捧着男人的心臟,另一隻手翻長出尖利的指甲,正要順着他的肚皮一路剖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身體被甚麼東西擊中,整個人晃動了片刻,機械性地朝被擊中的部位看去,只見身軀一處頓時焦黑一片,滋滋地冒白煙。
而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女一手執握着七星寶劍,一手五指縫隙間各夾一枚五帝錢,她留着齊肩中發,穿着一身時尚的棉麻西裝,雖是一身幹練的中性打扮,但她曼妙的身材還是被充分的表現出來。
“終於讓姑奶奶逮着你了。”齊夢竹氣哼地嘀咕一聲,目光看向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男人,眼神暗了暗。
“咕……咕……”她錯愕地盯着齊夢竹看,幽綠的瞳孔裏閃過一絲驚恐,繼而姿勢怪異地從從牀鋪上彈跳到地下。細細看去,兩條腿上佈滿了眼珠大小的肉疙瘩,密集鮮紅一片。
“每次都變成這樣噁心人,秋娘,你就不能換點花招嗎?”齊夢竹嫌惡地說道。
眼前這個穢物是一種邪靈精怪修煉而成,叫做秋娘,靈力不高卻狡猾無比,最喜食男人心臟,尤其喜歡在他們極盡歡愉的時候剖心而食用。
齊夢竹一路追着她到湖中縣來,秋娘擅隱蔽氣息,多次逃脫了齊夢竹的追捕。
此時看着秋娘手中捧着紅彤彤的心臟,齊夢竹低罵一聲,右手飛快地將五帝錢擲出去,四枚五帝錢嗖嗖如風朝着秋娘飛去,她怪叫着彈開,臉上的長芯舌頭塗出一口血霧向齊夢竹噴來。
“噁心。”齊夢竹靈活地躲閃開,抬手摸向口袋又打出一把五帝錢。
秋娘依舊捧着一顆心臟竄跳躲避,不料齊夢竹虛晃一招,右手捏決左手提七星寶劍,輕盈地騰躍起來,一掌打在她的眉心上,並揪下秋娘一撮頭髮。
齊夢竹的手掌上有用紅硝畫的符咒,秋娘被擊中眉心後一股罡氣畫作的黃火騰地在皮肉上燒了起來,讓她疼地滿地打滾。
齊夢竹穩穩接住被秋娘因爲疼痛而拋出來的心臟,繼而把七星寶劍插回身後,趁勢就捏起一道符,口中唸唸有詞:“天有天將,地有地袛,斬邪除惡,解困安危,如干神怒,粉骨揚灰!”
念罷,齊夢竹單手掰開秋孃的下巴,迅速把符咒塞進了她的嘴裏,符咒迅速燒起來,秋娘發出整整哀嚎,渾身白煙冒起。
不過一會兒,鬼哭狼嚎的秋娘就顯出了她的真身——“一枚篦梳”。
齊夢竹呼出一口氣,重新掏出一張符把靜靜躺在地上的篦梳撿起來用符裹好,然後塞到了口袋裏。
“噁心的梳子精。”她想起秋娘那副“尊榮”,不由得一陣寒惡,看向自己手上的心臟,才一拍腦門道,“差點忘了正事。”
齊夢竹來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只見他胸腔皮肉翻開,人氣已絕,魂氣微薄。
她嘆道,“剛挖出來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試試吧。”
小心地把心臟填回去,齊夢竹給他餵了一顆道家聚靈丹,然後取出剛剛從秋娘頭上揪下來的頭髮,在背上揹着的百寶箱裏翻出繡花針來穿針引發。
然後蹲在男子的身邊小心翼翼地縫補起來。
人死後三盞命燈滅,她爲這個人喂下聚魂丹,再用傷他的邪祟毛髮縫合傷口,待肉身完整後重聚三魂七魄。一般陽壽未盡橫死的人,只要魂氣還沒散去,都是可以聚魂的,只是要消耗點聚魂人的陰德。
“誰讓我心腸好呢。”齊夢竹邊補邊唸叨到,“要耗我一百多年的陰德,真是賠本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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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齊夢竹正給王陽的肉身縫補,那邊宅子門外,一小隊軍裝蔽體的人列隊站着,排頭一人一身筆挺軍裝,肩若削成,深藍的軍披風長及腳踝,自有渾然天成的軍人氣魄。而奇妙的是,他偏生長了一張白淨細嫩的臉,薄脣緊抿,俊朗非凡。
此人正是接管湖中縣的革命軍團長肖明祖。
“邵九,敲門。”肖明祖說道,眉眼之中暗藏一絲壓抑的怒氣。
邵九是肖明祖的副官,他點點頭立刻就上前去敲門,心道,團長這回怕是真生氣了,這個王陽,竟然私自偷了警署的一把配槍賣給山匪,團長最恨這種不守底線的小人,剛得到消息就親自帶隊上門來抓人。
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有人來開,邵九朝着肖明祖搖搖頭。
“踹開。”肖明祖皺眉道。
得了命令,幾個士兵並肩踢腳,三下五除二就把宅子門給瞪開了。
他們踏進門檻,穿過弄堂,先前籠罩在弄堂裏的一團黑氣已經隨着秋娘被封印而消失不見。
“團長,房間有人。”邵九指着亮着燈的的一間屋子說道。
肖明祖點頭,輕輕抬手,一隊人分左右圍住出口和窗戶,而他和邵九踏進了屋子。
兩個人一踏進屋子就看見這樣一幕——一個穿西裝的女人蹲在王陽身邊,手拿針線,滿手是血,一針一針往王明的胸口上戳。
這樣詭異的畫面讓兩人一個激靈,肖明祖瞬間就回過神來,拔槍指向齊夢竹:“你是誰,轉過來!”
齊夢竹剛縫好最後一針,累得腰痠背痛,聽見有人叫她本能地轉過身去,結果看着兩把洋槍明晃晃舉向自己。
“喂,你們幹嘛?”齊夢竹一愣,站了起來。
她愣神的間隙,肖明祖向着王陽的肉身靠了過去,伸出手迅速探了探他的鼻息。
沒有呼吸。
肖明祖平舉着槍,看見眼前人眉清目秀,是個俏生生的小姑娘。
“沒想到姑娘你小小年紀心腸這般歹毒,王明和你有甚麼深仇大怨你要加害於他?”肖明祖冷聲說道,雖然王明也不是甚麼好東西,可人命豈能草菅。
齊夢祖意識到被誤會了,連忙擺手道:“我可沒有S他啊,他自己好色着了秋娘的道,我還白花了一百多年陰德給他起死回生呢。”
“胡言亂語!”邵九圍上來,看見王陽胸口慘不忍睹的縫合,“S了人還滿口荒謬,團長,不能因爲是個女人就姑息她啊!”
眼下王陽的傷口剛縫好,齊夢竹還沒來得及施展聚魂術法,自然人還是死的。她一撩袖子,正頭疼怎麼跟這兩凡俗人解釋還魂的概念,肖明祖已經抬手示意外面的小隊進屋把齊夢竹圍住,然後反手拷住了她。
“帶走。”
“哎,你們怎麼回事,我不是S人犯,你們聽我說啊……”齊夢竹掙扎着,她雖然是個道術師,卻也是凡俗肉身,邵九和肖明祖都端着槍,她想耍花招都難。
肖明祖對齊夢竹的話是一個字也不信,綁回縣政府後就把人先扣進了牢裏。
關着各路土匪兇徒的牢房進來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一雙雙貪婪不諱的眼睛就掃視了過來,即便隔着柵欄,也絲毫不掩飾他們眼中的污濁。
“看甚麼看!”齊夢竹瞪向其中一個表情猥瑣的人,然後身體被一個大力推聳跌進了一間牢房。
“進去吧你!”小獄兵轟地拉上鐵門,嚴嚴實實地鎖了起來。
“哎,哎!”齊夢竹揮舞着手臂,“你別走啊,我都說了我是齊家傳人,專門捉妖除邪的,哎你聽我說啊!”
掙扎無果,了無回應。齊夢竹氣呼呼地托腮靠坐下來。
這幫鄉巴佬,她嘴巴都說幹了,也不信自己一個字。
牢房裏雖然沒有甚麼蛇蟲鼠蟻,環境也不容樂觀,難聞的氣味燻得她直皺眉。
“算了,等天一黑姑奶奶自有辦法。”齊夢竹心想道。至於那個木腦筋團長那邊,等王陽醒了,自然就懂她沒有說謊。雖然沒有來得及施行聚魂術,但齊夢竹已經給他餵過聚魂丹,也布了命鋯,時間久一點兒魂魄自己也能回到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