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宋玉綽緩緩睜目。
院中長身玉立周身被捆着繩索的謝長安:“......”
宋玉綽壓抑住心中的悸動,僵了僵身子,不自主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念奴清瘦的身影低頭,“謝公子不守夫道,今日有位叫虞夫人的婦人臨門,謝公子滿目含笑,還欲撫琴。”
宋玉綽眉頭一挑,謝長安俊臉漸黑。
念奴又道:“奴婢心下氣急,只能出手阻攔,未曾想那虞夫人也是個練家子,當下便與她打鬥起來。謝公子立在一旁,不知怎地觸動了琴絃,奴婢只能遵公主之命將他捆來了。”
“你打過那位虞夫人了?”她好像抓錯了重點,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甚麼。
念奴忽而認真地皺眉,“未曾,那虞夫人有些古怪,一聽奴婢要將謝公子帶走,便忽地停手,還望着謝公子大笑半晌,是以,並未阻攔。”
宋玉綽的目光早落在謝長安身上,直看得那頎長身影漸漸僵直,他清冷的目光移開,似在逃避她灼熱的眼神。
直到瞥見他墨髮間泛紅的耳根,宋玉綽方不由臉上一熱。
三月前,他狠心與她竹林訣別,他聲聲喚她長公主,因她坦誠心悅他,而他震驚之餘並不接受。
她時常來纏他奏琴,他便置身竹林安心爲她撫琴,但那日他說,長安撫琴只因愛琴,長公主切莫誤會。
她失了神采,卻仍然道:“你以爲我天天從沉仙閣的正門而入是爲了甚麼?不就是昭告這上京城的名門望族,你是我欣陽歡喜的男子,別人都不能招惹麼?謝長安,你何故作傻。”
但他道:“長公主,若謝某早知你心中有這樣的心思,便不會爲你撫琴。”
她啞然,“爲甚麼?”
他修長的指置在舒展的琴絃上,一言不發,那雙薄脣微微抿起,宋玉綽眼中倒映的是綠影中的一片薄涼白衣。
她恍惚問了聲:“你有心儀之人?”
他低聲回:“長公主便當如此罷。”決絕而不留戀。
她覺得呼吸都停滯片刻,眼前修長的指尖微勾,竹林中琴音又起,彈得卻比十里寒川還要冷,宋玉綽艱難動了動步子,口中喃喃,“本宮知道了,日後不會再叨擾。”
有甚麼辦法呢。她喜極了他,一心想護着他。
但那日始知,他不過奉自己爲知音,高山流水,她卻存了那樣齷蹉的心思,宋玉綽買了一夜醉,醒後再也未去過沉仙閣。
後來便是在涼亭的混沌一見,但那天,她是不怎麼清醒的。
她想找到那日的痕跡,想證明那不是一場夢魘。
謝長安佐證給了她。
不知是這秋日的暖陽,還是謝長安微紅的耳根,照得她心裏一片晴暖。
宋玉綽回神,頗不自然地吩咐道:“你們都退下罷。”
綠漪與念奴滿懷深意地對視一眼,同院中的侍女整齊地退了出去,末了吱呀一聲關上了硃紅的院門。
宋玉綽咳了咳,從榻上悠悠起身。
謝長安又神情冷冽地沉下臉色。
宋玉綽走近,抬頭看着他,低語道:“本宮問你,謝長安,你有多厭惡本宮?”
謝長安眉頭微蹙,宋玉綽便毫不客氣地撫上那片薄脣。
繩索束縛下的白衣身影明顯僵直。
宋玉綽心中暗笑,嘴上卻不依不饒,“那你爲何那日在涼亭,要反咬本宮的嘴,你曉不曉得有多疼?日後或許還要留疤。”
她放下了公主的矜貴,似乎真的在埋怨一個人。
不出所料,對面佯裝鎮定的俊臉,耳根已悄無聲息紅了個透。
那張薄涼的脣上,她分明瞥到了一條屬於她的痕,血腥且曖昧。
宋玉綽心裏一抽,嘴上不再撩撥,只猛地抱住白衣長影,腦袋埋在寬厚的胸膛。
“你真是讓人恨極,活該今日被捆。”
她抱得不甚舒服,因他身上捆着繩索,她這才抬起頭來,望住謝長安清澈的眉目,“念奴拴得緊了,疼吧?”
謝長安依舊抿着脣,一言不發。
她繞到身後爲他解開繩索,繩索一落到地上,謝長安只感覺腰身再次被一股力量環住,有幾縷淡香從後方襲來。
他正欲開口,便又失語。
宋玉綽也沒發現自己這麼能纏人,大約是太怕失去。
“被當衆扒盡衣裳,吊死在沉香閣門前了!”
前世連庭的話猶如夢魘久久不能消散,即便那人不是真的謝長安,她還是很怕。
謝長安終究還是開了口,聲音潺潺,“宋玉綽。”
他喚她宋玉綽,不是長公主,亦不是欣陽。
她埋首在他寬厚的背上,圈緊了一分,“我在。”
謝長安喉結微動,卻窘迫地一笑:“你能過來麼?”
宋玉綽乖乖鬆手繞了過去,暖陽斜照,和風煦煦,院中的榕樹在他俊美的眉目上投下一片陰影,微風吹動碧葉颯颯作響。
男子眸色一沉,突然牽過她的手,俯身下來。
她似乎忘記了呼吸。
只怔然望着眼前放大的俊臉,那片微涼而柔軟的觸感一如夢中,脣上的觸感微離了一分,她聽他聲音沉沉:“閉眼,宋玉綽。”
後腦又突然被手掌托住,他不再溫柔,而是加重力道,脣上隱隱作痛。
在他圈住她腰身的一刻,宋玉綽忽然心驚地閉上眼睛。
他們難道是,兩情相悅了?
而後,宋玉綽在公主府騰出了一方別院,特意安置下謝長安。
他雖爲琴師,卻自有風骨,宋玉綽一直擔心他受外界流言所擾,更怕他住下來不習慣,便忙讓下人多栽了些翠竹在他院中,盼着能讓他生出幾分熟悉之感。
白日裏謝長安撫琴,悠揚的琴聲穿過府牆飄入大街小巷,她坐在一旁飲茶看書,有時會眷戀地靠在他的肩上,恬靜安然。
就這麼過了月餘,轉瞬到了中秋月圓時節。
早晨宋玉綽尋到謝長安時,他正穿一身款式風雅的白袍,靜坐在院中青玉石桌旁,待她走近,才發現他是在同自己下棋。
旗盤上擺滿了黑白的棋子,似乎局勢正是緊張,但他神色一片淡然,薄脣淺淺勾起:“你來了。”
她在對面落座,撇了撇他執着黑子的指尖,“你怎麼自己下棋呢。”
她說這話是心疼的,不管她如何陪他,卻終究讓他一個人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