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你且說說,是哪個字?”李祝好奇地詢問着,顯然他對韓濤的話,存在着質疑。
“就是這句誓死效忠聖教中的教字。”韓濤指着書信上的一個字,呈現給李祝看。
李祝反覆看了許久,卻未看出不妥之處,只能向韓濤詢問:“這個字到底哪裏不對,你且說說。”
韓濤卻不回應:“縣尊,縣尉從草民的家中,查抄了大量我父親的書信、賬本,您可取來,容草民爲您證明。”
李祝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從韓家抄來的書信、賬本極多,不知道韓濤要拿來這些幹甚麼。
“你要拿這麼多的書信,賬本,就爲了證明一個字?”李祝有些疑惑地看着韓濤。
韓濤肯定地看着李祝點了點頭:“沒錯,縣尊,只要證明了這個字,就可以證明我父親的清白。
“縣尊,他分明是故意在拖延時間,就爲了阻止行刑。請縣尊明察,不要中了他的奸計。”唐周大聲地向李祝申辯着。
對於唐周的表現,韓濤卻表現得更加鎮定。
對方越是着急阻攔,也就越能證明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他也就越有把握擊敗唐周。
“縣尊,請相信草民,我一定可以證明這封信是假的!”韓濤也向李祝堅持着。
因爲有了名單造假的先例,李祝對於韓濤的信心增加的許多。
況且現在離午時尚早,還有將近一個時辰,倒也不怕韓濤耽誤時間。
想到這裏,李祝終於點了點頭,向衙役們命令:“速去將證物取來。”
幾名衙役一起出動,抬來了幾大箱的賬本、書信,擺在了大堂正中。
“韓濤,書信、賬本都已取來,你要如何證明?”李祝向韓濤詢問着。
韓濤微微閉上雙眼,努力回憶着,然後開始對旁邊的衙役們說着。
“麻煩您取出第一箱書信中的第三、七、九、十二封;”
“第二箱書信中的第六、第十三、第十七封;第三箱書信中的......”
韓濤侃侃而談,大堂上的衆人看着他都是瞠目結舌,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
李祝率先回過神,向着衙役們擺手示意,讓他們按照韓濤的指示去做。
衙役們按照韓濤報出的數字,從各個箱子裏翻找出書信,一一擺在了大堂正中的桌子上。
韓濤又示意衙役取出了三本陳舊的賬本,直接報出了頁碼,一併翻開後,也擺在桌子上。
“縣尊,請過目!”韓濤向李祝躬身施禮。
李祝看着韓濤露出了驚愕的神情,他實在不明白,韓濤爲何要從衆多的書信中找出這些來給自己看。
“縣尊,請對照這些書信、賬本上教字的寫法,與那封信上的教字做個對比。”
“就知道草民所說的絕對是實話。這封信根本不是我父親親筆書寫。”
韓濤態度堅定地向李祝說着。
李祝走到桌前,一一地仔細辨認查看着書信和賬本,終於看出了端倪,微微點頭。
“不錯,這封信上的教字的確有問題,不是你父親寫的。”李祝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唐周聽到這裏大驚,瞪大眼睛看着韓濤和李祝,顯然不相信眼前的結果。
韓濤冷冷地轉頭對唐周說着:“這裏面已經有二十四封書信,還有三本賬本,一共出現了二十七個“教”字,我父親用的都是小篆的寫法。”
“這些書信、賬本的時間橫跨了將近二十年,說明我父親從年輕時就習慣了用小篆來寫這個字,已經根深蒂固!”
“可在這封宣誓要效忠太平教的書信裏,用的卻是隸書,這不是假的,還有甚麼是假的?”
唐周聽到韓濤的話一下愣住了,顯然他沒有想到,韓濤會找出這樣的問題。
“也許他就是隨手寫的,沒有用隸書......”唐周還想狡辯。
“一派胡言,一個人寫字時用的筆體習慣,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尤其是已經用了二十年時間形成的習慣。”
“更何況,如果我父親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是要宣誓太平教,這份信就極爲重要。”
“他又有甚麼理由,不用自己習慣的筆體,偏偏在這個字上要更改?”
韓濤的一番話說得唐周啞口無言,無法辯駁。
“唐周,馬元義和我父親曾有生意往來,你作爲他的助手,也經常和我父親對賬,並有書信往來。”
“我不得不說,你的確是高手,竟然能通過這些文字,就模仿出我父親的筆跡,寫出這封足以亂真的書信。”
“但你絕對想不到我父親,雖然大部分時候是用隸書來書寫文字,但卻有幾個字保留了用小篆書寫的習慣。”
“或許這是他兒時學寫字時的,不同先生所教所養成的習慣。但這個習慣,卻恰恰救了他一命!”
“現在我們絕對可以相信,這封信就是你僞造的!”
韓濤大聲地向李祝和唐周說出了自己的分析和判斷。
韓濤的記憶力驚人,有着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能力,他在劉和的陪同下,翻看書信和賬本時,就是在努力查找筆跡的不同。
最終,他終於看出了這個“教”字的微小差別,從而確定了這封信是有人模仿韓顧的筆跡所寫的。
此時的韓濤,心中暗自慶幸,多虧以前沒少研究古文,知道中國的文字,從東漢的末年開始慢慢由小篆轉變爲了隸書。
而韓顧顯然就是在這種轉變的過程中,保留了一定過往寫字習慣的類型。
在韓濤前世的時候,曾經跟臺省的一些演員、工作人員有過接觸,他們雖然看得懂內地簡體字的劇本,也能簡單地書寫,但還是更習慣用繁體字。
也正是這段經歷,給了韓濤刺激和靈感,讓他最終在數萬個字中找到了那幾乎難以察覺的破綻......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唐周輕輕地搖着頭,顯然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就憑一個字,你們就能斷定信是假的?”
“就算那個字有疑慮,但你們別忘了,信上可是有韓顧的印章。”
“那是他獨有的私印,別人可僞造不來!”唐周忽然想到甚麼,高聲地叫了起來!
韓濤聽唐周喊出這句話,卻不反駁,反而是笑了起來。
韓濤上前問道:“在這公堂之上,我並沒有讓你看過我父親的這封書信,你是如何知道這信上是蓋有我父親的私印?”
唐週一下愣住,顯然他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他尷尬地掩飾着:“我,我是聽縣尊所說的。”
李祝立刻呵斥着:“一派胡言,本官自見到這份證物,就從未提過,是否有印章一事,你竟敢推到本官的頭上?!”
“草民記錯了,那就是縣尉昨日抄家時說的。”唐周越發慌亂,開始胡亂地解釋着。
“還敢胡說!縣尉與本宮合作多年,他的辦案習慣,本官不比你熟知?”
“他搜到證物,都是直接收斂上交給我,又怎麼會跟你說起證物細節?!”李祝厲聲呵斥着。
李祝拿起驚堂木,重重地在案几上一拍:“唐周,你好大膽,到了這個時候,還敢矇騙本官!”
“再不說實話,本官就要查你個栽贓誣陷的罪名!”
唐周聽到這裏,不敢再嘴硬,“撲通”一聲跪在了李祝的面前。
他磕頭求饒:“縣尊,請恕罪,草民招認,我都招。”
“只因草民之前奉馬元義之命,和韓顧有生意往來,結果被他發現了我挪用貨款的事實,將此事告知馬元義。”
“馬元義對草民進行了責罰,害得草民險些喪命,所以我對他們懷恨在心。”
“就趁着這次舉報馬元義的機會,僞造了名單和韓顧的書信。”
“又趁他不備,潛入他的書房偷了印章蓋上,藏在了他的書房中,來對他進行指證。”
韓濤聽到這裏,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至此,他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才終於落地,自己總算證明了韓顧的清白,也解除了自己的危機......
“大膽唐周,你竟敢誣陷韓顧,險些害得本官冤枉好人!左右,給我拿下收監!”李祝大聲地向衙役們下達着命令。
唐周害怕地跪在地上求饒:“縣尊,我舉報馬元義謀反有功,求求你饒了我吧!”
李祝看着唐周,微微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你舉報有功,但害人也是事實,我會一併上報,等你到了洛陽,由上峯裁決,你退下吧!”
唐周連連磕頭謝恩後,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大堂。
韓濤看着逃走的唐周,又看看李祝,心裏雖然不忿,但也沒有再多說甚麼。
畢竟唐周是要前往洛陽,到底會得到甚麼樣的封賞,一切都不得而知,李祝也必須要爲自己的今後考慮。
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就是這個道理,韓顧就是眼前最好的例子。
若不是他當時向馬元義揭發唐周挪用貨款之事,也就不會遭到這樣的誣陷。
“韓濤,你是如何得知那名單上,令尊的名字是新近添加?”
“又是如何可以在衆多書信、賬本中可以找到證據,證明那親筆信爲僞造,還不從實招來!”
李祝忽然想起甚麼,厲聲向韓濤喝問着。
韓濤不敢再隱瞞,趕忙再次跪倒,主動承認:“草民有罪,昨夜越獄之後,我找到主記室劉和,脅迫他助我進入縣衙。”
“我在證物室提前看到了兩份證物和衆多書信,提前查清了作僞之處,今日纔敢主動自首,求縣尊當堂對峙,證明那唐周是陷害我父親!”
“你是昨晚纔看到那些書信,之前從未看過?”
“你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裏,不但發現了其中的問題,還把每封書信和賬本的存放位置都記了下來?”
李祝並沒有在意韓濤所說要挾劉和之事。
反而是對他能夠在短時間內發現書信的問題,並且過目不忘地記下每一個小篆字的所在這種能力大爲驚訝。
以前他和韓顧曾經針對韓濤的學識多次討論,韓顧爲了這個兒子操碎了心,請了很多名師來對他進行指導。
但韓濤曾經用了三個月的時候,都無法背下《論語》中最簡單的一段文字,氣走了一個又一個老師,縣裏很多人都背後戲謔他爲庸才。
可現在這個不學無術的小子,卻有了過目不忘的能力,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回大人,可能是草民的孝心感動上天,又或許是生死存亡之際,讓草民靈光乍現,才做到了這一切吧。”
韓濤知道無法解釋現在的自己,與之前浪蕩公子的區別,只能含糊着回應着。
“本官再問你,既然你是昨夜潛入縣衙,那縣衙外的巨響和火,也必定是你所做。”
“你是如何做到,人不在場,卻製造出這種動靜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從而潛入縣衙?!”李祝繼續詢問着韓濤。
韓濤被李祝這一問,卻有些爲難,不知該如何解釋回應了。
當時他製造的“定時Z彈”,利用的是粉塵爆炸的原理。
蠟燭加熱,使皮水囊口的蠟封溶解的同時,也在慢慢加熱袋子裏的小麥粉。
當封口化開,皮水囊中的小麥粉傾瀉而出,防風燈籠有效地阻隔了小麥粉落下時被風吹散,使之在燈罩內聚集散發,形成了粉塵雲......
下面燃燒的蠟燭在不斷加熱,使粉塵雲的溫度不斷升高。
也就最終形成了爆炸的效果,點燃了他事先鋪在燈籠下面地面上的乾草,燃起了大火......
這種化學原理,他該如何向李祝解釋呢......
韓濤索性裝起了糊塗:“大人您說的甚麼動靜,草民不知道啊。”
反正劉和也沒看到自己如何佈置這一切,他索性來個死不承認就是了。
“縣尊,草民越獄有罪,情願接受責罰,但家父蒙冤,已經證實,還請縣尊赦免他的斬刑,將他釋放吧。”
李祝當然明白韓濤完全是在信口開河,但他現在提出了釋放韓顧,的確更爲重要。
李祝當即點頭:“說的是,現在真相大白,你父親乃是蒙冤被抓,理應馬上釋放。我現在就陪你去接他出來!”
韓濤趕忙叩拜:“謝縣尊!”
韓濤在李祝的陪同下,來到縣衙大牢外。
李祝剛要吩咐守門的獄卒打開大門,卻有一名獄卒慌張地從牢房內跑出。
他來到李祝的面前,着急地彙報着:“縣尊,不好了,韓顧夫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