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短一長
第三章 兩短一長
好快的刀,也好重的戾氣。
這一刻,我總算明白了爲甚麼王大彪身死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會讓周圍十里八村的人鼓掌相慶了,一輩子砍了九十九顆頭顱的劊子手,王大彪該有多重的戾氣?
我聽阿爺講故事的時候得知,99是極數,劊子手一般一生只會最多砍下99顆頭顱,超過一百就會遭遇天大的報應。
這樣的人戾氣最重,難以消除。
和這樣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區域,但凡接觸就有可能折損陽壽。
如今王大彪走了,這戾氣也跟着他的屍首一同離開,沒了擔驚受怕的村民們自然值得慶賀。可是他們卻是不清楚,湊足了一百顆頭顱積攢下來的戾氣。
一旦屍變,那幾乎不能降服。
怪不得老村長會不惜和阿爺撕破臉,也要請阿爺親自出山。
“王大彪,你這一生砍下了九十九顆頭顱,非要在臨死之前添上自己這顆,湊足一百。你在贖罪,就莫要驚擾他人。”
“我唐關是唐家這一代的抬棺靈匠,我送你入棺槨,保你下葬安然。希望下輩子,能順利投胎,消除業障,也好做個好人。”
我口中念念叨叨,心中鬆了一分。
砍頭過百,用自己的人頭湊足了一百之數,這是王大彪對自己劊子手生涯的贖罪,如今他死了,作爲抬棺人我自然要保他入土爲安。
至於屍變,雖然仍是存在可能,但可能性已經不大了。
我鎮定了一會,隨後把包裹中的東西都掏了出來,找到縫合線,倉促的幫王大彪開始縫合起來。既然要入棺,自然要保得全屍。我壯着膽子用針線開始在王大彪的脖頸處開始縫合,說實話,我的針線活並不好,看起來歪歪斜斜。
王大彪的頭顱時不時的隨着我的手掌翻動,瞪大的眼白看着我,讓我幾次扎破了自己的手指。
足足好一會,我才縫合完畢。
然後,我掏出捆屍繩,牢牢的從王大彪的肩膀下穿過,困的嚴嚴實實,這才蓋上了白布,揹着王大彪的屍首往外走。
“不錯,有點唐老頭當年的本事。”
老村長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氣的我夠嗆,我保證村長肯定是知道王大彪的S法,他一定是在看我出醜。不過眼下這個時候,我沒心思和他爭論。
“棺材呢?”
我四處看了一眼,見到大門口已經放了一口大槐木的棺材,做工算不得精良,但勝在結實。再加上槐木有辟邪的作用,對於作爲王大彪的棺槨來說是最好的了。我把屍體放進棺材裏,掏出鎮棺釘來仔細的釘好,帶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我才站在老村長面前。
“棺材已經定好了,我們現在就走,現在是十點鐘,一定要趕在12點之前入土,要不然,過了時辰萬一屍變,那咱們就一起上路。”我冷着臉,沒好臉兒。
無論是誰被算計了一趟,恐怕也不會比我表現好多少。我不算男子漢大丈夫,我才十六歲,不得已接了這個抬棺的活計,滿肚子怨氣。
老村長笑眯眯的,他沒反駁,拍了拍手。
隨後村民們裏頭走出來十來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壯年,他們裸露着胳膊,結實的肌肉擰成了疙瘩。只是他們緩緩地走了出來,我仍是能夠從他們眼中看到驚恐和懼怕的情緒。
抬棺八仙兒,那是將棺材當成了嬌子來抬。
換做正常的棺材下葬,那得十六個人抬着纔有牌面,當然,那種普通的下葬也不會請到我們抬棺靈匠來出手。
我搖了搖頭,然後拿着冊子覈對了一下他們的生辰八字。
再剔除掉了豬和老鼠的屬相之後,我瞄到那兩個被剔除掉的豬和老鼠屬相的青年明顯鬆了一口氣,顯然,沒人願意來幹這八仙兒的活計。
明面上說是給死了攢陰德,但死掉之後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
我心裏嘲笑了一下兩人的膽小兒,然後抱着老村長早就準備好的大公雞,手裏頭的刀一抹,大公雞連叫都沒叫出來一聲,血就竄出去兩尺多高。
“起棺咯!”
我抱着雞頭呼喊了一句,指揮着心驚膽戰的八仙兒們按照自己的位置,猛的把棺木抬起。大槐木的棺槨很重,用了十成十的料。
關乎着全村兒的大事兒,沒有人敢在這上頭偷奸耍滑,否則,老村長肯定會剃着一口大黃牙擰斷從中作梗的人的脖子。
棺木被抬了起來,我站在前頭望着後山的方向,遮月下朦朧的月光灑落下來,讓整片的山林都模糊起來。天是黑的,風颳起來陰惻惻的,我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似乎在那一片朦朧的山中看到了有紅色的光芒在閃動。
但此時已經不容我退縮了。
我跟着老村長借了三根香,點燃,看着嫋嫋升起的青煙,我一手懷抱着雞頭,一手握着三柱清香一屁股就坐在了棺材上。
後山山腰,是老村長給王大彪選的墳冢。
葬的高了,怕王大彪吸收日月精華,惦記着山腳下的小小山村。葬的低了,怕王大彪接了地氣,詐屍生變,大半夜舉着砍頭刀一戶一戶的砍了全村人的人頭。
我坐在棺材上屏息凝神,周圍不斷有風吹過來,打在我們身上。
雖然是九月的天,但這風卻是刮骨的冷,吹在那些抬着棺槨的八仙兒身上,哪怕是火氣最旺,年紀最壯的小夥子也臉色慘白,身子打起了擺子。
那棺材八人合力,竟然抬的晃晃悠悠。
“別慌,別亂,這棺材不能落地,落了地,就生了根。你們八仙兒是請來給王大彪抬轎子的仙人,怕甚麼風水雨大,堅持住,就快了。”
“你們是仙兒,請來的行家,怕甚麼鬼魅邪神?”
我一慌,連忙呵斥了一聲。
我生怕這羣臨時拉過來的八仙兒會把棺材放在地上,到那個時候,我不得不在原地挖坑,埋了王大彪的棺槨,待到那個時候,是福是禍就說不清了。
老村長的臉色也是變了,他呲着牙,眯着眼,一通喝罵倒是讓棺材穩定了下來。
我抬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半山腰,稍稍鬆了一口氣。
只要按照這種情況繼續下去,等到王大彪的棺槨下了葬,入了土,那個時候就是大功告成,甚麼都不怕了。
只是我的心還沒放到肚子裏。
咔嚓嚓。
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緊接着,被八仙兒抗在肩膀上的棺槨開始劇烈的搖晃了起來。幾個八仙站立不穩,直接被壓在了棺槨下頭。
那搖晃的棺槨中劇烈的顫動,傳出嘶啞難耐的聲音來,在夜晚沉寂的深夜裏,就好像有一柄刀在狠狠的劈砍着棺槨的邊緣。
上頭的鎮棺釘已經開始顫動,顯現出崩開的前兆。
我頓時慌了,扭頭朝着手中的三炷香。
青煙嫋嫋。
兩短一長。
唰。
我一個搖晃,差點沒跌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