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撫琴受辱
主位上,那白袍妖異的男子眼角微挑,笑得越發的深不可測,那素白衣上的血色牡丹,也顯得醒目刺眼。
長玥僅是瞥他一眼,不多說,緩步朝正中的位置行去,這時,不遠處卻突然有道柔膩嬌然的嗓音響起,“宮主,這便是您親自帶回的姑娘?宮主倒是捨得,竟也不給這位姑娘衣裙穿。”
霎時,周遭目光再度凝在了長玥裹身的被褥上。
長玥足下僅是稍稍頓了片刻,便一言不發,目不斜視的繼續往前。
以前高高在上的她,旁人見之,皆是贊她敬她,而今閻羅殿都已走過一遭,縱是骨子裏還存有自尊與與生俱來的高貴,但被人如此當中奚落,心底雖有些怒意和起伏,但內心還能強大到自我忽視與平靜。
“呵,花瑟這是在爲她鳴不平?”主位上,那妖異的男子挑聲而笑。這嗓音着實慵懶緩慢,微微卷着半分興味,似調似侃,卻又無端令人頭皮發麻。
片刻,那嬌柔的嗓音再度響起,語氣頗有幾分打情罵俏,“宮主折煞花瑟了。花瑟豈敢在宮主面前爲人鳴不平,花瑟僅是覺得這位姑娘花容月貌,大衆之下卻無衣裙,着實有些怪異罷了。”
長玥默默聽着,一言不發,待行至席位中間站定,這才轉眸觀望,才見那說話之人,是一身大紫的女子。
那女子髮絲挽鬢,眸如秋波,脣如丹蔻,俏麗的面容滿是燦然柔膩的笑容,乍眼一觀,卻是風華絕麗,但卻透着幾分風塵與膩然。
許是察覺到了長玥的打量,那紫衣女子目光朝長玥落來,縱是滿目笑意,然而長玥卻察覺到了她笑意深處掩藏着的冷冽。
這紫衣女子此際模樣,像極了以前宮中那些要與她母后爭得父皇青睞的妃嬪,雖然對你滿面笑意,實則卻是蛇蠍冷冽,不動聲色中是要坑人喫人的。
“幾日不見,本宮的花瑟,竟是越發良善了。”正這時,主位上的妖孽男子再度出了聲。
嗓音一落,他伸手朝朝紫衣女子探來,“花瑟,本宮這兒來。”
剎那,本是落在長玥身上的目光紛紛落向了紫衣花瑟。
甚麼叫被人羨慕與嫉妒,此際在花瑟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花瑟柔然而笑,目光朝主位上的男子落着,濃妝豔抹的臉上,竟是極爲難得的浮出了半分羞澀的紅雲
僅是片刻,她起了身,大紫的華裙壯然風華的垂曳在地,而後,在萬衆矚目裏,她緩步朝前,待方要靠近那主位上的男子,手腕便是一緊,她大肆嬌然的驚呼,身子被拉着完美轉身,最後竟是輕柔的跌進了那白衣男子的懷裏。
霎時,周遭在坐的女子紛紛皺眉,面上又妒又怒,但片刻卻是恢復如常。
“宮主嚇着花瑟了。”花瑟欲拒還羞,如蛇的手臂輕抬,勾住了白衣男子的脖子,整個人膩在他懷裏,萬般風情的笑。
男子輕笑,本是俊然妖異的面容極爲難得的浮出半分溺意,垂頭便在花瑟額頭落下一吻,“美人受驚,今夜,可要本宮好生償還?”
穢糜慵然的嗓音,透着不曾掩飾的興味。
在場女子再度色變,目光皆朝花瑟望去,一時臉色精彩至極。
長玥淡然靜立,目光如常,心下卻是早已不恥與排斥。
聞名天下的靈御宮,竟是這般的糜爛無規,而這靈御宮宮主,也是詭異如妖,好女好色,以前藥王谷谷主竟還大讚靈御宮,若是目睹了這般真相,怕是要自毀三觀。
心思至此,長玥卻未在面上半分表露。
她靜立在原地等候,雙手輕扯身上的被褥,沉默。
那主位上的男子抱緊了懷裏的人,旁若無人的開始親膩,待花瑟徹底軟在他懷裏,他回神過來,似是這才瞧到立在原地的長玥,慵懶隨意的問:“站着做何,還不撫琴?”
長玥目光微沉,心下頓時微冷。
如今面前無桌無琴,她如何撫琴?這人,無疑是在刻意爲難於她。
她深眸朝他望着,不言。
那人眉角一挑,“沒聽清本宮的話?”
長玥垂眸下來,只道:“宮主明鑑,此處無琴,長玥從何撫琴?”
他薄脣一勾,嗓音懶散,“無琴,你不知想辦法?難不成本宮想要聽琴,還得先爲你找琴?”
說完,他目光朝再坐之人一掃,“美人兒們瞧瞧,這位便是聞名天下的長玥公主,而今入了這靈御宮,卻還不懂規矩,美人兒們可有興趣教教她?”
他這話一出,在場女子們皆急於表現,紛紛欲毛遂自薦的教長玥。
長玥則是立在原地不動,淡然出了聲,“不必了。宮主既是要聽琴,長玥撫給你聽便是!”
說完,已是乾脆轉身朝殿角落的樂師而去,待站定在他面前,長玥低道:“可否借你古琴一用?”
這樂師年紀尚輕,指尖在古琴上挪動,卻是不敢停。
他略微緊張的朝主位上的白衣男子望了一眼,而後極其爲難的朝長玥望來,只道:“姑娘,不可。”
長玥眉頭微皺,雖知樂師爲難,但現在衆人當前,那鬼魅妖異之人擺明是要刻意爲難她,她若不爲難這樂師,今夜的自己,怕也無法脫身。
心思至此,長玥只道:“得罪了。”
別怪她心狠無禮,實則是被逼無奈。人在危機時刻,終歸是自私的。
長玥嗓音一落,便直接伸手奪琴。
樂師猝不及防,面前之琴當即挪位,他神色陡變,整個人撲了上來,最後竟和長玥爭搶着滾在了一起,胡亂抓扯間,竟是抓散了長玥裹身的被褥。
剎那,殿中爆發一陣陣驚呼,僅是眨眼間,便有妖異懶散的笑聲響起。
“宮主好壞。花瑟以前還未入靈御宮時,便聽過大昭長玥公主之名的,而今宮主竟讓這般高貴的人與樂師搶琴,甚至春意大泄,若是世上傾慕她的男人們知曉了,都會責怪宮主不懂憐香惜玉了。”這時,一道調侃帶笑的嗓音響起,是那花瑟的。
“她不過已是屍首,即便以前再揚名立外,此際也不過是具空殼。花瑟這般在意外面男人的看法,莫不是入了這靈御宮,本宮未餵飽你,竟讓你還念着外面的男人心思?”
這慵懶隨意的話顯然也是調侃,只是話不對題,明顯是在柔膩膩的戲弄花瑟。
花瑟顯然也極其配合,柔軟的身子更是親切的貼着男子,“宮主誤會花瑟了,花瑟此生能遇上宮主,已是花瑟幾世修來的福分,豈還會念着世外男子。花瑟僅念宮主一人便足矣了。”
這話極爲對那妖異男子胃口,他輕笑,勾脣再度朝花瑟臉上吻來,二人再度開始親暱。
長玥四肢剛被宿傾恢復,並不靈活,此番與樂師奪琴,動作緩慢,加之柔弱無力,無疑是佔了下風。
待被褥被抓開,春意大泄,一股濃烈的恥辱交織在心,她有些發狂,一手抓緊被褥,一手拼命舉琴朝略微怔愕的樂師砸去。
樂師險險避開,二人又開始扭打。
不多時,身上的被褥終究未能保住,全然被樂師抓落,春意全泄。
在場之人皆已看待。
長玥越發癲狂,朝樂師不要命的用琴猛砸,一番激烈之後,樂師頭破血流,終於倒下。
霎時,殿中未再有半分聲響,寂寂無聲。
長玥手腕已是骨折,本是無知無覺的身子,此際竟是疼痛劇烈。
她滿手是血,臉上也濺了不少。她神色近乎癲狂,在原地坐了片刻,這才用被褥重新裹好滿身傷痕的身子,骨折得彎成一種詭異弧度的手緊緊將古琴抱在懷裏,而後渾身狼狽的起身站定在正中,目光冷沉無底的朝主位上的男子望去,“古琴已有,宮主想聽甚麼曲子?”
那妖異之人並未言話,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流轉,似要全然將長玥看透。
“宮主,花瑟想聽春江曲。”周遭氣氛靜默片刻,男子懷裏的花瑟柔然出聲。
嗓音一落,她伸手親暱的貼着男子的臉,將他的臉拂轉過來,讓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聽說長玥公主琴棋書畫皆了得,花瑟有幸見她,想聽她撫一曲春江曲,可好?”
男子凝她片刻,不出聲。
花瑟神色略有緊張,但轉瞬將柔軟的身子朝他懷裏鑽,“宮主,可好?”
男子終於是勾脣而笑,“美人要聽,自是尚可。”
說完,目光落回長玥,嗓音魅然,“就撫首春江曲。”
長玥一言不發的點頭,面上並無半分情緒,冷沉得猶如枯井,透着幾分灰沉與死氣。
她緩身坐了下來,將琴放於腿上,滿是鮮血的手指探上琴絃,開始輕抹慢挑。
方纔那花瑟說得並沒錯,以前的她,的確琴棋書畫四絕,天下之人喜她,七分是喜她容貌,三分喜她才華。
曾經的她,才貌雙絕,金枝玉葉,常人見她一眼都比登天還難,卻是不料,而今從雲端跌落的自己,竟會當衆春意大泄,竟會如妓子般撫琴討歡。
死而復生的她,終歸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方纔發生的一切,都讓她深入骨髓的明白,她受制於人,有求於人,爲了苟活,她必須放下自尊,放下恥辱,讓自己無血無肉般的活着,無情,便不會悲慼,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護着自己,強大自己。
一首春江曲,本是嬌然歡快,然而長玥撫出之音,卻是緩慢沉重,縱是音律婉轉悅耳,琴技了得,但那琴音卻不曾卷有半分情感。
手腕骨折,渾然不夠靈活,渾身疼痛鑽心難忍,使得她面色慘白。
無疑,此番撫琴,是她在用性命在彈。
待琴曲完畢,長玥停了指,目光朝主位望去,額頭已是冒了薄汗。
那白衣妖異的男子正深眼凝她,修長的眼瞼微挑,隨即,他朝她懶散出聲,“空有軀殼,但卻無感,你這琴技,倒是與你聲名不符。”
毫不掩飾的貶評,略帶興味,卻掩藏半分複雜與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