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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七絕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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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一僧一儒。

草屋二間,陳酒半壇,青杯三盞,醉意幾分。

這樣的情形便有些古怪了。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僧人自念“阿彌陀佛”,道人打號“無量天尊”,儒者可吟“子曰詩云”。可如今他們卻坐在一起了。

非但如此,那道人竟在一口一口地喝酒,僧人竟在一口一口地喫肉!

反而酒肉不戒的儒者倒是既沒有喝酒,也沒有喫肉。他手中拿的是一柄劍。劍是好劍,劍光如秋水,冷森清涼,定可削鐵如泥!

而他卻在用這柄劍修指甲,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沒有停留在手上,右手的劍在他自己的左手手指胡亂地劃拉着。劍光在五根指間飛速跳動着,讓人感到心驚肉跳,卻從不曾傷着一絲皮肉!

道人“咕嚕”地一聲喝下一大口酒之後,突然“啪”地一聲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道:“酸老鬼,怎麼每次到你這兒總是喝些濁酒,總會看見你沒完沒了地修指甲?”

道人的左右眉頭靠得太近,兩端又向下壓了壓,所以看上去似乎終日皺眉沉思,這當兒就更顯得苦兮兮的樣子。

被稱作“酸老鬼”的人並不是太老,至少從容貌上看去不是太老,約五旬左右。聽得道人說罷,他忙放下劍,道:“得罪得罪,這全怪破和尚。每次我看他兩手指甲又長又髒,我就想提醒他修一修,卻又礙於面子不好出口。但不說呢,就覺得自己手指特別不好受,總感到它也是又髒又長,所以只好……”

“破和尚”嘴裏叼着一塊鴨肉,卻又急着要說話,一不小心就梗住了,只差點沒背過氣去,好不容易嚥了下去,他趕緊打斷“酸老鬼”的話頭:“好,好,你又把事情往我好好和尚身上推了。這一回,可是你請我來到你‘嘆息谷’的,難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好好和尚?他竟是三十年前便已名動天下的好好和尚?

可他不是好好和尚又是誰?

世上很胖的和尚不少,很老的和尚也不少,甚至會偷偷喫肉的和尚更時常可見,但開口不念“阿彌陀佛”,只念“好好”的和尚就不會太多了。

而既胖又老而且光明正大喫肉、一開口就說“好好”的和尚,就絕對只有好好和尚一人了!

別無他人!

江湖中人都知道好好和尚有“三好”。

“三好”一是性子好,笑眉笑眼,生氣時也笑着臉;二是胃口好,別人能喫的他全喫,別人不能喫的他也能喫一點;三是武功好,好到天下間能與他不分上下的高手掰着手指頭也只能數出四人來。

有好好和尚的地方,就一定有苦道人。不用說,那個總是皺着眉的道人,一定是苦道人了。

但普天之下,能將好好和尚與苦道人一起請動的,除了“無雙書生”戚無雙之外還會有誰呢?

棋無雙、琴無雙、劍無雙、藥無雙、畫無雙、人無雙、書無雙,此謂之七無雙。這其中有一些是江湖中人公認的,有些是戚無雙自詡的。

所謂“人無雙”,是指其一生風流倜儻,卻終是形影相弔的孤家寡人。

看起來,似乎苦道人年歲最長,好好和尚次之,無雙書生最末,而事實上卻恰恰相反,年歲最大的卻是戚無雙,反倒是苦道人排在最末。

此時,“無雙書生”已年近七旬,但仍依稀可見當年風采,一股狂傲之氣仍是揮之不去。

戚無雙被好好和尚一陣搶白,竟也不急。好好和尚暗暗奇怪,因爲若是換了平日,“無雙書生”立刻會打蛇上竿,說得好好和尚啞口無言。

與“無雙書生”爭辯,好好和尚從來沒有贏過,即使他本來是有道理的,說着說着,就稀裏糊塗、不明不白地變得沒理了。

好好和尚見“無雙書生”一反常態,沒有狠狠批駁自己,他心裏反倒沒了底,不知“無雙書生”是不是處於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中?

更讓好好和尚不安的是“無雙書生”竟親自爲他夾了一塊肥得打顫的肉。

好好和尚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這老鬼一定又打甚麼鬼主意了。平時想到他‘嘆息谷’蹭頓飯喫,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今天不但主動邀我和苦老道來此,還如此熱情,不對勁啊……”

好好和尚盯着“無雙書生”慢慢地道:“酸老鬼,有甚麼鬼主意,你就說出來,別再耍甚麼肥肉計了。”

“無雙書生”正色道:“破和尚,你怎麼可以褻瀆我們這麼多年來深厚的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對不對?”

好好和尚想了想,點了點他的大肥頭。

“無雙書生”接着道:“所以我的事也就是你的事,對不對?”

好好和尚暗叫一聲:“完了,上當了。”可他覺得又不能不點頭,心中之不安更甚。

“無雙書生”很誠懇地道:“破和尚,你別緊張,我的確有事要請你及苦老兄幫忙……”

好好和尚哇哇叫道:“好啊,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我就知道老虎嘴上的肉喫不得!”

苦道人聞言雙眉皺得更緊,嘆道:“唉,天下有甚麼事可以難住‘無雙書生’呢?”

好好和尚道:“反正不會是甚麼好事。我看他屁股一撅,就知道一定沒好屎。”大概他已看出今天無論如何攻擊“無雙書生”都不會遭到反攻,所以便拿定主意要好好出幾口惡氣,把以前受的委屈給補回來。

果然,“無雙書生”對他的挖苦毫不在意,卻嘆了一口氣。

好好和尚與苦道人不由得很是喫驚,能讓“無雙書生”嘆息的事實在太少了。雖然他把他所在的這個山谷稱爲“嘆息谷”,但嘆息的不是他,而是那些想進這個谷中的江湖人物。

能進“嘆息谷”的人,出去之後一定可以揚眉吐氣洋洋自得了。

好好和尚總是心眼太好,忍不住便道:“老弟有甚麼事說出來吧,也許我與苦老道還真能幫點甚麼呢。”

他們三人性情古怪,所以“老兄”“老弟”也是叫不清楚,混淆一片。

“無雙書生”道:“不錯,這事也還真的只有你倆能幫上忙。”

此話由“無雙書生”的口中說出來,無論誰聽了,心中都是會覺得受用無比的。

好好和尚一高興,就拍起了前胸,道:“你說,只要不是讓我們S人放火,身入邪魔之道,我們都可以幫上這個忙!”

苦道人冷冷地道:“就算S人放火又怎麼樣?”

“無雙書生”道:“既然二位如此講義氣,我便說了。”他看了看二人後,方道:“我想出家,卻不知是入佛門好,還是入道觀好?這幾日來,左思右想,前思後想,仍是拿不定主意,所以還想請二位幫忙拿個主意。”

草屋裏一下子靜了下來,甚至連遠處的落葉之聲也可隱約聞見。

好好和尚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嚷道:“有趣有趣,酸老鬼與我們開了這麼個大大的玩笑!”

一向老愛愁眉苦臉的苦道人也忍不住笑道:“酸老鬼,若是連你也出家,那麼早就已是道士和尚滿天下了。”

“無雙書生”一本正經地道:“平白無故誰又會想到出家?”

好好和尚奇怪地道:“如此說來,你卻是有理由出家的?”

“無雙書生”點點頭道:“不但有理由,而且理由十足!因爲我萬念俱灰,看破紅塵了!唉,功名利祿,生老病死,多麼無聊!”他又嘆了一口氣。

好好和尚滿腹狐疑,他把手探在“無雙書生”的額頭上試了一試,詫異地道:“沒病啊——”

“無雙書生”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正色地道:“你們說到底是做和尚好,還是做道士好?”

好好和尚脫口道:“當然是道士好,道士不用剃度。如此光禿禿的着實不雅,春夏秋冬四季一個樣。”

苦道人搖頭道:“非也,非也,自古以來,和尚廟裏的香火就要比道觀裏多得多,自然是做和尚好。”

好好和尚道:“和尚唸的經來自天竺,生澀難懂更難記,而道人唸的經就好得多了。”

苦道人道:“佛教被當今天子定爲國教,自然是做和尚的喫香!”

好好和尚道:“道士可以與道姑同尊一師!”

苦道人道:“可尼姑遠比道姑多……”

“做和尚好!”

“做道士好!”

“我做了這麼多年的道士,結果人已枯骨如柴!”

“那是你酒喝得太多的緣故。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和尚,到現在仍是雲遊四方,上無片瓦下無寸地。”

苦道人剛要開口,好好和尚突然一把捂住他的嘴道:“最好是既不當和尚也不當道士,對不對?”

苦道人說不了話,只有用力地點了點頭。

“無雙書生”聞言大爲失望,道:“這該如何是好?”

好好和尚道:“我就不信世上還有比當和尚更麻煩的事!”

苦道人道:“我也不信!”趕緊又補充了一句:“我是不信還有比當道士更痛苦的事。”

“無雙書生”道:“你們真的不信?”

苦道人、好好和尚齊聲道:“不信!”

“無雙書生”嘆了一口氣,道:“以前我也不會相信,可現在卻信了。我把這事細細說給你們聽,說不定你們聽了以後會認爲自己當初遁入空門是很正確的選擇。”

他倒了一杯酒飲下潤潤喉,方道:“夜君子沒了。”

苦道人及好好和尚都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弄得一愣,驚訝地道:“夜君子是誰?”

“無雙書生”苦着臉道:“就是二十五年前我從紫魚山中找來的那隻千年血蟬!”

好好和尚一蹦跳起老高:“應該說是‘我們’!當年一起陪你找到那隻千年血蟬,差點沒把我的一個腳趾凍僵了。我還奇怪怎麼一進這屋子裏就沒聽到它叫。”

“無雙書生”不屑地道:“夜君子是雌的蟬,怎麼會叫?”

好好和尚奇怪地道:“既然是雌的,你爲何將它名字取個‘君子’?”

“無雙書生”道:“這有甚麼好奇怪的,你是和尚,不是照樣喝酒喫肉嗎?”

苦道人冷冷地道:“破和尚,你又受他騙了,酸老鬼一向視千年血蟬如性命,怎麼會讓它跑掉?再說酸老鬼已馴養了它二十五年,如此奇物被馴養二十五年之後,又怎會逃走?”

頓了一頓,他又道:“至於說被人搶了偷了騙了,那就更不可信,從來只有酸老鬼偷別人搶別人的份,有誰會上他頭上自找沒趣呢?”

好好和尚一聽,恍然道:“好啊,酸老鬼,你竟又騙我!當年爲了讓我們幫你找到這隻千年血蟬,你破天荒把你的二百年陳釀端出來慰勞我們,而你自己則更是不分晝夜,幾乎翻遍了紫魚山的每一寸土地,花了兩年時間才找到千年血蟬,你怎麼會讓它弄丟了呢?”

“無雙書生”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忙點頭道:“所以我纔想到出家,這事對我打擊太大了!”

苦道人輕聲道:“千年血蟬真的丟了?”

“無雙書生”道:“不是丟了,是被人贏走了,而那人是個十三四歲的毛頭小孩。”

苦道人一咧嘴,又要冷笑,“無雙書生”忙攔住他,道:“別,你別不信。老實說,我也懷疑自己是經歷了一個怪夢,可事實上的的確確是真的。”

好好和尚沉思道:“江湖中甚麼時候有了這樣一個十三四歲的絕世高手?我怎麼一點也沒聽說過?”

“無雙書生”道:“你當然不會聽說過,因爲他根本就不會武功。”

好好和尚與苦道人同時驚問道:“他不會武功?那……你怎麼會輸給他呢?”

“無雙書生”又喝了一大口酒,方細細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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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天前,“無雙書生”因有事需要去湘中一趟,爲了趕時間,他選擇了山路,翻過皖西南的解元嶺後再轉水路。

與往常一樣,他身上都帶着他極珍愛的幾件寶物,其中包括那隻千年血蟬,那隻二十幾年前得來不易的千年血蟬。

二十五年前,魯西遭遇了一場罕見的蝗災。數以百萬計的蝗蟲如狂風一般從南到北席捲而去,形成方圓數百里的“蝗雲”。

黑壓壓的“蝗雲”所到之處,眨眼間便可使當地寸草不留,連牛、馬,甚至人都難以逃其毒手。蝗蟲的災難是滅絕性的,人們對它的到來幾乎只有聽天由命的份!

“蝗雲”以每天近百里的速度推進,在“蝗雲”肆虐過的地方,已是一片荒涼,如人間地獄!沒有草沒有樹,沒有人煙沒有狗吠,有的只是森森白骨和開始發臭的河水!

人們想盡一切辦法,卻仍是擋不住“蝗雲”的推進。一種如同末日將至的極度恐懼席捲了整個魯西乃至冀南、皖北、豫東。就在人們近乎絕望的時候,奇蹟出現了。

“蝗雲”推進到離紫魚山十里之處,突然停滯不前了,人們在遠遠的地方,驚訝地看着這片停滯了的死亡之雲,但仍是沒有人敢接近這片“蝗雲”。

“蝗雲”也原地徘徊了近一天之後,突然開始分成兩股,竟要繞過紫魚山。

紫魚山方圓有四十多里,而“蝗雲”卻連離紫魚山十里遠的地方也不願靠近,所以鋪散開面積就更大了。如此一來,規模空前的“蝗雲”開始被分散,並且在繞過紫魚山時顯得極爲慌亂,兇悍之氣大減。

人們哪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有人振臂大呼之後,成千上萬的人們開始在蝗蟲即將經過的地方燃起了無數的火堆。烈焰與濃煙齊飛,勢力本就已大大削弱的蝗羣經過幾番掙扎之後,終於一潰千里。

蝗羣土崩瓦解了!

一旦蝗羣瓦解之後,它對人類幾乎就構不成甚麼威脅了,人們開始反攻,開始報仇雪恨。

蝗蟲成千上萬地死去,死去的蝗蟲再堆上枯枝點着,蝗蟲屍體如山一般開始燃燒,發出“噼噼啪啪”的爆裂聲,整個黃河中下游幾乎都是一片蝗蟲的焦糊味。

十天之後,不可一世的“蝗雲”已完全銷聲匿跡。據說,在這場消滅蝗蟲的戰鬥中,憤怒的人們發明了數十種喫蝗蟲的方法:煮、炒、烹、燭、煎、炸、煨、熬、烤、烘、燻、熔……

滿腔的憤怒由鋒利的牙齒表達出來了。何況,災後的土地上,的確缺少可以喫的東西。

傷痛之餘,人們開始驚詫於爲何蝗羣在逼近紫魚山時,會突然停止不前,經過一番爭論之後,人們斷定紫魚山上一定有神靈,這種說法一旦得到公認之後,很快就越說越活靈活現,一個月之後,開始有絡繹不絕的人們去紫魚山拜謝挽救了他們的神靈。

人們按照他們自己的想象,塑造出了一個“紫魚神”,再爲“紫魚神”蓋了一座廟,其香火的確頗旺。

這事被當時正在川中的“無雙書生”聽說之後,大喫一驚,他堅信這不是神靈的作用,而是因爲紫魚山出現了一種奇物!

當下,他立即不分晝夜,千里迢迢從川中趕過來後,買來一大堆乾糧和書籍,在紫魚山山腳處租下一件破屋便住了下來,然後天一亮便上“紫魚山”。

三個月之後,他終於斷定“紫魚山”上有一隻極爲珍貴的血蟬。

這個發現,對“無雙書生”來說,簡直讓他欣喜若狂。

“無雙書生”對天下奇藥幾乎是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包括普陀的羞魚草,喀什漠海中的跳舞葉,十萬大山中的猴哥藤,北國樹原中的“佛心爪”,他都已尋覓到了。而這些藥材,對一般的醫者來說,已近乎是神話一般的奇藥!

“無雙書生”的廣聞博知使他擁有了許多人根本無法擁有的奇藥,也正因爲如此,他才被稱爲“藥無雙”,但“無雙書生”卻知道曠古奇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即使再如何神通廣大,也會有不少遺憾。

不過,“無雙書生”卻還知道這種遺憾並非不可彌補,只要擁有一隻血蟬,便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奇效!

普通之蟬只是一種弱小的飛蟲,雙翼透明,幼蟲生源於地底下,以樹木的嫩根爲食。成蟲出土後,便以草木的液汁爲食,在蟬的成長過程中,會有蛻皮的現象,蟬的生命很短,只有一年時間。

而血蟬則不同,在成千上萬的蟬中,有極個別的蟬不僅僅喫草木的汁液,同時也要喫蟲子身上的汁液,乃至鳥獸身上的血液!

這種血蟬的形狀也與普通的蟬有所不同,不但各翼有鋒利的倒鉤,而且體形要略略大些,頭部所長的吸管更硬更鋒利,這便可以保證能順利穿過鳥獸的表皮。

鳥獸不同於草木,在受到血蟬的攻擊時自然要反抗,而一隻血蟬的體積相對鳥獸來說實在太小,所以大多數血蟬都會很快便會亡於鳥獸的爪下、嘴裏,乃至於一記尾巴掃來也可要了它的小命。

但卻有極少數的血蟬生存下來了,因爲有了鳥獸身上的精血緣故,所以血蟬到了冬天後不再如其它蟬只那樣會立刻死亡,而是順利地活過了這個冬天……

每過去一年,血蟬便會被淘汰一批,而新的一批血蟬同時又出現了。如此週而復始,能活過十年的血蟬,已是少之又少了。

活過十年的血蟬,至少已蛻過二十幾次皮,此時的血蟬,通體透明,因爲吸吮過的鳥獸之血,其營養之汁也便多了,十年血蟬已變得有了些靈氣,不再那麼容易死去,但它的數量卻已是少得可憐。

年復一年地過去,偶爾會有某隻血蟬奇蹟般地活過百年!此時的血蟬,通體開始變紅,如同一大滴殷紅的鮮血。百年的血蟬,已是奇物。自古以來只出現過四隻,其中三隻人們只與它們謀過面之後便無影無蹤了,還有一隻被一個知縣以數百兵丁費了三個月的時間方於深山中捕到,進貢於當時的天子,天子龍顏大悅,立刻下旨將這個投機取巧的知縣連升四級,官至三品。

過了百年的血蟬,已集天地之靈氣,納日月之精華,尋常鳥獸,根本無法傷害到它。這種血蟬,已是稀世之珍了。

而紫魚山上的這隻血蟬竟可以仗着自身的浩然靈氣,逼得不可一世的蝗羣遠遠避匿,更是駭人聽聞!

“無雙書生”斷定它一定已在三四百年以上!

當下,他開始按照上古奇書《負雅》中所言,花了近半年的時間,在“紫魚山”方圓數十里以內每隔一丈之路埋下一棵大蒜及一枚黑炭!

事畢,他知道這隻血蟬已無法逃出紫魚山了,它已被團團困住。之後,他便將這個包圍圈慢慢地向山頂收縮,每前近一段距離,他便在那裏結個草廬,將家搬過去,如此一步一步向山頂逼近,血蟬可以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

當包圍圈離頂峯只有三十丈的時候,他不敢再向上逼了,他擔心若再向上靠,可能會激怒這隻血蟬,弄得前功盡棄!

爲了萬無一失,“無雙書生”請來了好好和尚與苦道人。那時,好好和尚與苦道人還未曾如此形影不離。

除了“無雙書生”之外,也沒有人能夠將他們兩人同時請動了,何況“無雙書生”要做的事又實在太蹊蹺!

“無雙書生”沒有把他此舉告訴別人,因爲他不想過於張揚而節外生枝,雖然他知道他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多少人會有勇氣與他爭奪,但總有人會鋌而走險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湖中人對“無雙書生”的舉動大惑不解,不過“無雙書生”一向行爲古怪異於常人,所以大家喧譁了一陣子後,也就沒有太多關注。

好好和尚與苦道人來了紫魚山之後,“無雙書生”花重金買來三大壇存放了五十年左右的女兒紅,然後在包圍圈處成三足鼎立之勢擺好,又在包圍圈內放置一隻小木箱,木箱有無數個小孔與一個大洞,木箱裏邊放的是被磨碎的薄荷葉。然後,“無雙書生”便讓好好和尚與苦道人及他自己一起對着三隻酒罈運起內功,將壇內陳釀以內力“煮”沸,濃郁的酒香便向山頂齊齊飄去。

那時正是隆冬,天氣奇寒無比,而“無雙書生”卻要好好和尚與苦道人在冰天雪地裏保持運功整整三個時辰。若不是他們功力深厚,的確不容易堅持,好好和尚建議用三隻大鍋代替三個人,立刻招來“無雙書生”的強烈反對,說如果那樣一來,捉到血蟬時的靈氣將會減去不少。

三個時辰後,幾乎整個山頂都被酒香所覆蓋,沒想到突然起了一陣風,酒香立刻無影無蹤。

“無雙書生”頓足捶胸,只好第二天重來。如此一次次地重複,終於在一個無風的晴朗之日,讓酒香籠罩着山頂整整保持了半個時辰。“無雙書生”大喜,他極其緊張且激動地向那隻木箱子裏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他幾乎就要喜瘋了,抱着木箱興奮地大叫,哪像一個已有四旬的江湖頂尖高手?

便在那天晚上,“無雙書生”將他當作命根子一般的二百年陳釀取了出來,好好慰勞了苦道人與好好和尚。喝得半醉之際,“無雙書生”才說出了這隻血蟬的神奇功用。

原來,血蟬已遍嘗萬物,各種各樣性味的藥物在它身上共同作用後,已使它能準確地分辨出各種藥性。更令人歎爲觀止的是它對珍稀藥物的尋找能力,無論高山險谷,無論荒涼草地,從沒有甚麼珍稀藥物能逃過它的搜索,也正是這個原因,使它能夠有驚人的生命力。

談到興奮處,“無雙書生”又說起血蟬每過百年之後,在它的腹部便會添上一個銀點,只要數一數血蟬腹部的銀點,便可知道這隻血蟬的“年齡”了。

好好和尚覺得有趣,便將血蟬腹部的小銀點數了數,一數之後,他大叫起來:“十點!一共有十點!”

十個銀點?那豈不是說有一千年了?

“無雙書生”趕緊過去細細一看,果真如此,這使他更是喜出望外。

他沒有想到竟能得到一隻千年血蟬!百年血蟬,已是稀世奇珍,何況千年血蟬呢?

無怪乎蝗羣在紫魚山會望而卻步,因爲千年血蟬那無形的浩然霸氣,已將它們這些不入流的飛蟲震懾住了!

如果真要說紫魚山有甚麼神靈的話,那神靈便是這隻千年血蟬了。

千年血蟬自由自在慣了,一開始很不習慣於“無雙書生”的約束。“無雙書生”一直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使這隻千年血蟬甘心依附了他。

從此“無雙書生”與千年血蟬之間已是心有靈犀,千年血蟬果然爲“無雙書生”找到了不少奇花異草,“藥無雙”便更是名符其實了。

今天,“無雙書生”自然也帶着這隻千年血蟬,如今,他已不再需要用器具將它放於其中了,它可以自由地停留在“無雙書生”的肩上、手臂上、胸前,乃至頭上,或者獨自在天上翱翔一陣,再折回來找到它的主人。

它從來不會出甚麼差錯。

就在“無雙書生”折過一道山樑時,看到前邊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揹着一隻簍子從一個緩坡上慢慢地走下來,看那竹簍裏有不少草根樹葉模樣的東西,大概是一些草藥吧。

“無雙書生”也不以爲然,這個挖草藥的少年並沒有甚麼獨特之處,大約是哪家藥鋪裏的小學徒吧。

山上只有一條道,“無雙書生”自然會與少年擦肩而過。

就在兩人相差一丈光景的距離時,“無雙書生”肩上的千年血蟬突然振翅飛起,徑直向少年揹着的藥簍飛去,落入藥簍中竟再也不出來了。

“無雙書生”一愣,叫了聲:“夜君子……”

按理,只要“無雙書生”一聲呼喚,千年血蟬應該立即會飛回來。

沒想到千年血蟬不但沒有飛回他的肩上,反而發出了只有在找到曠世奇藥時纔會出現的震翅之聲。這聲音讓“無雙書生”大喫一驚,同時也引得挖藥少年駐足回首。

“無雙書生”心中暗暗納悶,不知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會找到甚麼奇珍異藥。因爲一般的藥物,即使是良藥,也根本不會引起千年血蟬的興趣。

可這少年如此年輕,能找到甚麼曠世奇藥呢?

也許,是千年血蟬判斷失誤了!

但“無雙書生”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爲千年血蟬跟隨他已有二十五年,在這二十五年中,千年血蟬從來沒有出過錯,即使在極爲複雜的環境中,比如有異味嚴重干擾的情況下,它仍能“明察秋毫”。

“無雙書生”道:“小兄弟,請留步,能否讓老夫看一看你的藥簍?”

少年那雙極富靈氣的眼睛一轉,笑道:“這有甚麼不可以的?”

當下,他便解下了揹着的竹簍,遞給了“無雙書生”,“無雙書生”接了過來,探頭一看,自己的千年血蟬正在裏邊搖頭晃腦,如癡如醉呢。這是它發現奇藥時纔會有的"表情"。

再一看,簍裏邊的幾種藥卻是尋常得很,那種黃花紫莖的是“蛇頭王”,南方分佈頗廣,有清熱解毒消腫止痛之用;龍鬚草,更是常見,江南低溼地帶隨處可見,除了安神養精之外,再也沒有甚麼大用場了;而那一束淡紅色的花是芙蓉,倒有一些不尋常,因爲一般的芙蓉花是十月開放,而現在卻是初夏時節。但也僅僅是略有一些不尋常而已,根本與奇花異草沾不上邊。

“無雙書生”見狀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便對着千年血蟬罵道:“我看你大概也是老糊塗了,一把雜草藥也會讓你如獲至寶?”

少年見這個老人對着自己的藥簍大聲叫喊,不由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無雙書生”聽到少年發笑,便一瞪眼道:“小娃娃!你莫非在取笑老夫?”

少年忙道:“不敢……不過我不明白前輩你爲何對着一隻簍子說話?”

“無雙書生”道:“哼,我怎會對簍子說話?我是在說我的‘夜君子’。”

說罷,他對着竹簍吹了一聲口哨。

沒想到千年血蟬只抬頭看了看他,竟又一頭扎進草藥堆中,在裏邊翩翩起舞,不肯離開。這一下可把“無雙書生”氣壞了,他便伸出自己的右手向簍子裏伸去,要把千年血蟬抓起來。

因爲簍子口只有碗口般大小,加上“無雙書生”怕傷了千年血蟬,一時還真不容易抓住。而千年血蟬今天似乎中了邪一般,一個勁地藉着草莖與“無雙書生”的手指兜圈子。

“無雙書生”氣得哇哇大叫,一把抓住裏邊的草藥,便抓了一些出來,扔在地上,嘴裏還嘀咕道:“看你再往哪兒藏?”

那少年一把搶過自己的藥簍,生氣地道:“你這人怎麼可以如此糟踏我的藥草?”說罷便彎下腰拾起地上的草藥重新往竹簍裏塞。

“無雙書生”急忙叫道:“別,別毛手毛腳的傷了我的‘夜君子’。”

少年道:“甚麼夜君子夜小人的,我不管。你知不知草藥無論採收、加工,還是貯藏,都是有講究的,萬萬不可傷筋動骨!你把我的藥胡亂草地上一扔,豈不是會動了藥性?”

“無雙書生”怪笑道:“哈哈,這和凡花庸草有甚麼區別,即使是損壞了一些,也沒甚麼可惜的。你還是把竹簍給我,讓老夫拿回‘夜君子’。”

少年高聲道:“你這人好不講理!莫非只有你家的東西纔是要緊的麼?”

“無雙書生”一愣,心道:“好啊,居然連我‘無雙書生’也敢頂撞!老夫若要說出自己姓甚名誰,看不把你小娃娃嚇一大跳!”

當即他故意一板臉道:“小娃娃,你可知道老夫是誰?”

少年一挺脖子,道:“我纔不管你是誰。今天我找到了好藥,心情十分高興,便不與你計較了。”

說罷,他把竹簍往肩上一背,便轉身離去。

“無雙書生”暗道:“待我嚇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當下,他身形一晃,已如鬼魅過空,突然出現在少年面前。“無雙書生”本以爲如此不可思議的身法會令少年嚇一大跳,哪知少年只是略略有些喫驚,看了他一眼,便要繞過他繼續向前走。

“無雙書生”自己反倒吃了一驚,橫出一步,攔住少年,問道:“小娃娃,難道你不怕我是鬼嗎?我可是‘呼’地一聲便從你背後來到你身前的。”

說罷,“無雙書生”又咧了咧嘴。

少年用鼻子“哼”了一下,道:“世上本無鬼,庸人自擾之。”

“無雙書生”一怔之餘,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你這娃娃倒是有趣得很!別人見了我‘無雙書生’可是連頭都要變大的。”

少年忽然沉吟道:“原來你是叫‘無雙書生’……”

“無雙書生”得意地道:“如雷貫耳,對吧?”

少年笑道:“我是覺得你的名字與你太相符了!”

“無雙書生”一下子覺得輕飄飄的,他乾咳一聲,正色道:“此話怎講?”

少年壓低聲音道:“因爲我覺得你臉皮是世上最厚的了。”

“無雙書生”一愣,差點沒被氣暈。

只聽得少年道:“我懂尊老,你需要看我的竹簍,我給你看了,但你卻不尊重我的藥草,伸手一通亂抓,末了還把我辛苦採來的奇藥扔在地上。我人小量大,也不與你計較了,可你卻還是糾纏不清!”

“無雙書生”的嘴一張一縮,卻已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少年朗聲道:“恕不奉陪!”言罷又要從一旁繞過去。“無雙書生”終於說出話來了,他大叫道:“我的夜君子!”

少年無奈地道:“今天遇上你,我真是倒黴透頂了,好吧,你就找一找你的‘夜君子’,可不許弄壞了我的藥!”

“無雙書生”終於抓住了他的千年血蟬,便用手指點着它的頭,並嗔罵道:“你這小不點,脾氣倒是倔強得像頭牛!”

這分明是在指桑罵槐。

少年看着“無雙書生”手中的千年血蟬,牙齒下意識地咬着自己的嘴脣,對“無雙書生”的風涼話竟未在意。

“無雙書生”見自己的攻擊沒有對少年造成影響,不由有些不甘心,又道:“小娃兒,你這些藥草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剁碎用來餵豬倒還合適!”

少年竟是神色平靜,道:“你是個不識貨的人,我不會與你計較。”

“無雙書生”又差點沒被氣翻。半天才回過神來,道:“我……我不認貨?我……我喫過的奇藥比你喫過的飯還多!”

他一時氣不擇言了。

少年笑道:“原來你是個‘病無雙’!”

“無雙書生”又呆在那兒了。

少年道:“你口口聲聲說我的藥是凡品,那你可敢與我打賭?”

“無雙書生”想也沒想便道:“賭就賭!”他已下了決心,一定要治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同時也爲自己挽回些面子。

少年說道:“用尋常藥物治療二寸長、半寸深的刀劍傷,需要多少時間纔可痊癒?”

“無雙書生”道:“如果不化膿,生肌傷口需一天,靜肌需九至十天。”

少年道:“如果以竹葉、地丁、景天、三七合爲一服輔敷,藥效又會如何?”

“無雙書生”眼中有了一絲讚許的目光,他道:“藥效可以快上一倍。”

少年道:“看來你倒也是懂些醫術的。”

“無雙書生”見自己被對方稱作“懂些醫術”,不由哭笑不得。

少年道:“如果有藥可以在一刻鐘之內,讓二寸長、半寸深的傷口痊癒,那麼此藥算不算神藥?”

“無雙書生”脫口道:“不可能!連老夫都只能保證在三個時辰內讓傷口癒合如初。”

少年道:“我現在並不是問你可不可能,而是問你如果有這樣的藥,那麼此藥算不算神藥?”

“無雙書生”只好道:“算!”不過又補了一句:“但這是不可能存在的!”

少年道:“好,現在我便與你賭上一賭,我可以用我草簍裏的藥達到這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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