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翌日，天南市清湖分局，局長辦公室。

分管刑偵的劉局長面無表情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遠山。

咚咚咚，敲門聲響。

劉局長深吸了一口氣，回到辦公桌後坐下，“進來。”

門開，刑警隊隊長江斌率先而入，就算兩鬢花白，但身高一米八的他腰桿仍然挺得筆直，兩條濃眉幾乎連成“一”字，加上國字臉與鐵青的胡茬，盡顯剛毅硬朗。

文西、小魯跟葉勝男緊隨其後。

“坐！”劉局長淡然說道。

江隊長招呼文西等人坐下，張口就問：“劉局，你叫我們幾個進來，是因爲昨天金太陽的案子嗎？”

他在警局呆了將近二十年，論輩分，眼前劉局長都是他師弟，但就是因爲性子直來直去，得罪了不少同事甚至上司，否則，憑其資歷坐上分局局長位置都沒問題。

“江隊，你先看看這個。”劉局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手機，點開一個轉發鏈接，遞給江隊長。

江隊長起身接過手機，見到屏幕上的標題，頓時濃眉大皺。

“警員罔顧人質性命，嫌犯死前救回孕婦。”

往下翻看了一下內容，通篇都在指責警方行動粗暴，最重要的是，三張配圖均是讓人震撼，一張照片是文西三人用槍指着何朝青，而當時的何朝青站在天台邊緣，並沒有用匕首抵住孕婦脖子，看起來反而有一種弱者的感覺，另一張照片是何朝青將孕婦推回天台的特寫，第三張卻是何朝青被擊飛，從空中墜落的畫面。

照片加上標題，給人感覺是警方在草菅人命，反倒是嫌犯死前良心發現，救了孕婦。

“這是本市飛鳴廣告的公衆號，昨天之前它的粉絲都只有兩萬多，現在已經有了四萬五，大多是本市市民，知道這是甚麼概念嗎？天南市兩百多萬人，每五十個市民就有一個人在關注這個公衆號，再加上茶餘飯後的散播，現在天南市最少有一半人知道了這個事情。”頓了頓，劉局長的聲音提高了少許，“這對警方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江隊長卻是嗤笑一聲：“我就想知道，爲甚麼這篇文章到現在還在廣爲傳播，而且，完全是斷章取義，不顧完整的事實。我覺得，這件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爲甚麼不去調查這個幕後指使？”

劉局長語重心長地說：“江隊，今朝不同往日，現在網絡非常發達，公衆號、朋友圈、QQ羣、抖音快手……這些傳播途徑不但精準而且迅速，而且，現在公安局透明化辦案，只有做好自身，透明公開處理事情纔是最正確的方式，身子正纔不怕影子斜啊。”

江隊長沒好氣地打斷：“那你叫我們來是甚麼意思？”

劉局長輕咳了一聲，轉頭望向文西，“文西，你是當事人，孕婦說嫌犯救了她，是不是這麼回事？”

文西想也不想，“是的。”

劉局長轉而望向葉勝男，目光突然變得嚴厲，“葉勝男，我問你，你在開第二槍的時候，知不知道嫌犯在救人？”

“他是S人犯，我開槍沒有錯！”葉勝男直視着劉局長。

“我就問你，當時你知道嫌犯在救人嗎？”劉局長陰沉着臉，重複了一句。

“我知道！”葉勝男坦然回答。

劉局長深吸了一口氣，後仰在沙發靠背上，閉着眼睛思索了好一會，這才睜開眼睛，沉聲說：“從圖片的角度來看，應該是有兩個人在拍照，而且，其中一人應該就在天台上，拍攝的很有可能是視頻，照片只是從視頻中截取出來的，換句話說，你們的對話都有可能被錄下，如果警方不處理好這件事，到時候他們再發出視頻，情況只會更糟……”

江隊長再一次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劉局長：“劉局，有話你就直說！”

劉局長眼中閃過一抹痛苦，口中一字一頓地說：“文西他們三個，必須有人對這事負責！”

“放屁！”江隊長在桌上狠狠地一拍，指着劉局長：“姓劉的，我們成天跟兇犯玩命，腦袋都是掛在褲腰帶上，現在爲了一篇狗屁文章，居然就要處罰我們？告訴你，這事不可能！就算鬧到市局去，我也跟你扛到底！”

劉局苦笑，“江隊，你是我師兄，用不着瞞你。這個事就是市局張老大交代下來的，而且，省廳也有人在關注。”

江隊長越發怒不可遏，濃眉豎起，唾沫星子幾乎都噴到了劉局長的臉上，“案犯的命值錢，我們警察的命反而不值錢？省廳就很厲害嗎？我這就去找他們問個究竟！”

如同一頭髮怒的獅子，江隊長將身邊凳子一腳踢開，轉身就朝門外走。

文西連忙衝了過去，一把將其抱住，“江隊，江隊，有話好說。”

“都這樣了，還有甚麼好說的？”江隊長怒氣衝衝地掙扎，“文西，你給老子放手！”

“江隊，你這就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劉局長皺着眉頭，聲音逐漸變得嚴厲，“我也是警察，出了這事情，你以爲我心裏就好受？現在的問題是，得儘快把這件事給平息了，給公衆一個交代，免得更加被動，你身爲領導層，能不能有點大局感？”

似乎覺得這話當着文西等人說不合適，劉局長停頓了一下，聲音降低少許，苦澀地說：“市局已經定了基調，這個壞人我是做定了。”

“放屁！”江隊長麪皮漲得通紅，破口大罵，“文西，你再不鬆手老子弄死你！”

文西奮力抱着江隊長，突然大吼了一句，“江隊，我辭職！”

此言一出，辦公室頓時一片寂靜。

好一會，江隊長怒道：“文西，你瘋了嗎？”

文西松開了手，目光先後掃過小魯跟葉勝男，最後看着劉局長，舔了舔嘴脣，低沉且堅定地說：“我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