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孩花花，男孩唐木 作者：金國棟

001

女孩花花，是故事的主人母，男孩唐木，是故事的主人公，我在太多的故事裏都用了唐木這個名字，也許是唐木身上呢，有太多的故事了，或者說呢，世界上，有太多的唐木了，而他們，都經歷着自己的故事。女孩花花，是個很普通的名字，女孩綻放，就是一朵飽滿了毒汁的花，女孩含苞，就是一朵閉月的花。好了，這個故事，不要有太多的主角，因爲一個人的舞臺，總是隻留給最深刻的一個人。這樣的故事，叫愛情，人多了，或者是友誼，這年頭，沒有太多人相信愛情，那麼我就寫愛情。

故事的第一場呢，花花要寫情書給唐木。是的，女孩寫情書給男孩。是一個挑戰。因爲沒有幾個男孩能在字裏行間看懂一個女孩，事實上，女孩是不能讓男孩讀懂的，讀懂了,這個情緣也就盡了，女孩是一本無字的書，讀一輩子的讀者，是女孩心中永遠的等候。但是花花要把自己的無幻化爲有，讓唐木來讀。寫情書的女孩，總是輸了主動權。如果這場愛情變爲戰爭，那就必敗。

我們假設女孩的文筆很好，那麼，還要假設男孩有這方面的情操，據我所知，不是所有男孩都能看懂朦朧的東西的。比如你說，我愛你走過的每一寸土地，滯留的每一絲空氣，醉在你身上如花綻放的陽光。呆呆的唐木會以爲，他家鄉的風景不錯，空氣質量不錯，但是如果是詩情的唐木，他會驕傲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你的一點目光挽留。

男孩收到情書會怎麼辦。天啊，抱歉我是一個男孩，抱歉我曾經，收到過情書，那麼，請你相信，除了少數收到太多情書的王子青蛙們，大多數人會對女孩的情書稍加註意的。其實男孩更注意的，不是你寫了甚麼，而是寫了甚麼的，是哪個你。女人愛才，男人不，怦然心動的，是你的名字，比情詩還美麗的名字，你寫得一首好詩，多半讓男人恐懼，如果你再長得很閉月的話。

唐木收到花花的情書，他認得她嗎，你不要幻想一個男孩會也寫一封漂亮的書信給你，如果會，那他早寫了。一個男孩的春心按奈不住的。那麼，男孩知道花花是誰，收到她的情書了，如果他沉默了，說明，他是不喜歡你的，但是別肯定他就會拒絕你，一個男人，很難拒絕一個女人的。女追男，隔層紙。

那我們的故事能不能走向另一個端點呢，完全可以的。唐木正好也喜歡這個女孩，但是唐木是一個害羞的男孩，然後他收到這封情書了，很開心，女孩正好是他喜歡的類型，他如同信裏說的，在櫻花樹下等待女孩，然後兩個人……抱歉，這大概是，童話。

這不是一個情書的年代，有太多東西，可以傳遞太多的信息。愛情於是變得很輕。一張紙能傳遞，不能承載愛情之輕。

002

花花的情書送出去很久了，可是呢，她並沒有送走愛上唐木後心裏那一雙亂亂的小鞋子，在她的心裏走啊走啊的，每一個腳印都是唐木的臉，這當然不是說唐木的臉長得像鞋拔子了，討厭，怎麼能有這樣的比喻呢，你可以說花花啊，你今天的衣服不漂亮，但是，你不能說唐木的壞話呢。

過了一段時間，花花也明白自己是單相思了，所謂單相思，就是射線，點綁着自己的心，然後那根無所歸依的線頭就開始漫天飛揚了。唐木靶不給你着落，那你是再準的神槍手，你也沒有分數。愛得瘋了，癡了，傻了。還是不算上一份愛情，是的，我愛你，是一個人的事情，但是愛情，還是屬於兩個人的。

好了，我們的可憐的花花，就像蜘蛛女王一樣編織着網，去捕捉唐木。但是，唐木不是蒼蠅，蟲子。那麼，我們的花花就只有可憐的，單相思了。女孩子家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啊。但是花花心裏會想，這是她爲唐木做的，是爲愛情的付出，所有的事情與愛情有所關聯，就變得詩情與偉大了。

一個男人，或者女人，戀愛的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這個人也就喜歡你了，唉，說句喫到葡萄還說葡萄是酸的話，這不是完美的戀愛歷史。第一次喜歡人，我們往往喜歡的，還是愛情而已，那麼，如果是單相思呢，那就會滋生更多的美麗呢。

花花就沉浸在這樣的痛苦的幸福中。她會覺得，這個世界是多秒奇妙啊，她理解了所有的骯髒，黑暗，因爲她心裏有着最美好的東西，那麼甚麼樣的暗黑破壞神都不會動搖她對這個世界無比信心的留戀。

即使不會擁有，爲甚麼就要認爲女孩子像男孩一樣，喜歡一個人，就要擁有呢，女孩可以用手機偷偷拍下你踢球的照片，幾年後，她會很隨意地交給唐木。因爲照片不屬於唐木，屬於這幾年的喜歡。單戀。

把話說得絕點，有時候人還是蠻賤的，因爲得不到，所以格外珍惜，又因爲最年輕，還能夠拿出一百分的情去愛。只是可憐的唐木不知道，有一個女孩，用此生最飽滿的狀態去愛他呢，他還是該作啥就做啥，踢球，開玩笑，似乎男孩的童年要長一點，無憂無慮。事實上，是男孩子能夠把小愛情與其他事情擺得分明。踢球的時候，即使他很愛花花，他是不會想到花花的。

而花花呢，在看到唐木的時候，也很恍惚呢，忘記了微笑，打招呼，因爲這個時候，她正想念他，想得正緊呢。你說，這算甚麼。

世界上有一種幸福就是有一個人在無比深情地想念你，而你還不知道，比這個更加幸福的是，世界上有一個人能讓你無比深情地想念，而他還不知道。

003

唐木很喜歡打籃球，也蠻喜歡踢足球，也偶爾會去打乒乓，甚至在網球場也能看到他的身影，哦，他的身影是最容易的看見，因爲一切，包括太陽都是灰暗的，只有唐木的身影散發着清香的金光。

這讓花花很迷茫，因爲如果唐木專一，她會因爲對唐木的堅貞而愛屋及烏的，而現在，她自己也不知道要選擇哪樣來好好愛了。

反正唐木踢球的時候，在旁邊認認真真看着，仔仔細細微笑着，是花花，反正唐木打籃球的時候，在人堆中，歡呼雀躍的，叫得最響亮的，還是那個在別人看來有點神經病的花花。都是花花，花花覺得自己總是不能出現在唐木的身邊，而唐木呢，傻傻的他，也沒有感覺到花花的無處不在。

這是幸福，也是悲哀，或者是幸福混合了悲哀，叫做哀福。

花花聽說唐木喜歡在食堂三樓喫飯，那裏是教工食堂，一般是不允許學生去喫的，但是就有調皮的學生過去喫，買不到菜，在二樓打了菜，端上去。花花呢，也要買了菜，走過空空的食堂，走上樓梯，走到三樓，走到唐木的身邊，說甚麼，樓下太滿了？花花想過很多次，然後她也替唐木想了唐木要有的反應。

1 唐木說，啊，你也喜歡喫雞腿啊，或者，啊，你也喜歡喫青菜啊，實在不行，也可以說，啊，你也喜歡喫飯啊。

2 唐木說，同學，你喫喫我的雞蛋。或者，同學，你嚐嚐我的米飯，有點硬。

3 唐木說，喔，你喜歡小牛嗎，太不爭氣了，或者說，媽的皇馬就是垃圾。

4 唐木說，你是8班的吧，你們班主任很變態哎。上次沒收了我的籃球。

5 唐木說，同學，你的鞋子很漂亮啊，我想給我媽媽買一雙呢。

花花覺得這個時候，她的想象力就像是犀牛一樣奔跑在她的腦海裏，她都快有點受不了她自己了。

唐木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她就去買了一款很匹配的白色襯衫，但是就是不敢穿，她覺得自己還沒有得到允許，然後就不能那麼張揚啊。或者說，她想，有一天，給唐木一個驚喜呢。這樣想着，她就幸福死了。

你看，這就是女人，愛都愛得那麼浪漫，那麼細密，那麼錦繡，你看，這也就是男人，連被愛都那麼麻木。

或者說，他們都在校門口排隊買一款甜點，唐木扭頭看到一旁焦急的花花，然後看看攤位上僅剩的一塊糕點，說，同學，這個讓給你吧，更紳士一點的話，唐木還替花花付錢了。但是，唐木不知道，花花最討厭這樣的糕點，不過唐木更不知道，留給花花的她無比討厭的甜點，花花會用最櫻桃的小嘴，最充滿着愛意的表情，慢慢喫完……

004

花花好不容易要到了唐木的手機號碼，我們不要管怎麼要的了，只要是在學校裏，只有這個人有手機，只要你真的想要，手機號碼還是能夠要到的，要知道，手機號碼又不是唐木本身。而且，你要走了唐木的手機號碼，還給他發信息，這就正好能夠滿足了唐木作爲男孩子的虛榮心呢。

那麼，我們就不深究花花要到手機號碼的過程了，而是要到了之後，要到了總要存起來的，存起來總要有個名字的，但是不能直接就存唐木的名字吧，反正花花的直覺是這樣告訴自己的。那叫甚麼呢？小王子？不行，太抬舉他了，雖然他笑起來真的讓陽光都亮了起來呢，但是這小子，說他好，指不定就飛了起來了。看他那個笨樣，那就叫笨笨好了。嗯，那就叫笨笨。

可是，手機號碼記在手機裏也不怎麼安全啊，萬一手機掉了呢，或者手機壞了呢，所以，還是記在腦袋裏比較保險呢，這個破唐木，手機號碼一點規律都沒有的。害得傻花花記了一個下午，記得這個號碼都在花花的腦袋裏紮根了，想趕都趕不走了。

好了，你記住唐木的號碼再深刻，也不會讓唐木有一點點感覺啊，重要的，要麼打電話，要麼發信息啊，電話是不現實的，那麼就開始發信息吧。

第一條信息最難發了。

比如：你是李光嗎？這種是屬於純粹假裝發錯了，然後對方說，啊， 不是啊，我是唐木，如果真的這樣，那就可以繼續發了，啊，你是唐木啊，真有緣，我一直想認識你的。

比如：啊，我的唐木……之類的，直接把唐木雷倒。

其實一般我想，花花會選擇自己認爲最保險，也就是最普通的方式，唐木，你好，我是某班級的花花，我很想與你做個朋友呢。

好了，這不算一個很漂亮的短信，但是至少也是中規中矩吧，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真的，這種感覺是真的真的太難熬了。你希望你的手機直接死掉了，這樣就把所有的可能都推給未知。但是如果真的你的手機沒有電了，花花也許恨不得直接割脈給手機灌血了呢。手機是震動模式的，會很在意一點點的搖晃，總覺得一切都要安靜的，然後地動山搖的來了，幸福了，開心了，這輩子完美了。

等到睡覺的時候，也沒有收到唐木的信息的話，那麼，就已經絕望了吧，不過不會關機，這一晚，手裏握着手機，睡得很淺，甜蜜地等待，直到絕望。

005

花花對唐木巨大的熱情在唐木無比的冷漠下逐漸消退了，唐木像是一堵軟綿綿的牆，拳打在上面，被吸收了，漸漸的出拳也緩慢，無力了。

只是這一天，天空一如既往的藍着，太陽像尋常時候一般灰亮。花花走上了公交車。這本來就是坐一次車，但是花花日後的人生回憶起來呢，這就是她人生的轉折點。她也許會抱着沒滿月的孫子，一臉甜蜜地說，你知道嗎？那一天，天空是特別特別的藍呢，藍得象是有人洗過了一樣，太陽呢，羞紅了臉呢，至於爲甚麼羞紅臉，哈哈，這個奶奶啊，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奧。

我們不妨不說日後奶奶花花故事，還不如先說說現在少女花花噴香的故事吧，花花這一天，RP特別的好，上車不僅看到唐木了。而且，當時，這個車上的情況是，車上已經沒有空位了，當然了，唐木旁邊那個可愛的位置，還是空着的。

人一輩子總要大膽一回的，特別是，在你要大膽的時候，你就想，這件事情，有沒有觸犯法律，有沒有違背道德？沒有？那好，你就去觸犯吧。當然了，花花那個時候有可能想到的並不是這個，反正在你要做讓自己心跳的事情的時候，你自己能夠把自己說服就可以了。

好了，花花乾淨利索地坐在了乾淨明亮的唐木身邊了，花花如果邪惡的話，她寧願這個時候，就出車禍了，就死掉算了，還有甚麼意思呢？如此親近的位置，如此真實的接近，還要再奢求甚麼呢。

花花本來想說，唉，你也是春城高中的啊，但是很不幸的是，他們都穿着校服，這樣的話，疑問句就成了陳述句，太有勾搭人家的嫌疑了。

所以花花選擇的是，你是幾班的啊。

這樣就比較好了，這樣已經默認了我們是一個學校的。有種既定的熟悉，不是這個車上誰都可以這樣與唐木對話的，只有我，只有我花花，可以很隨意地（當然是看起來很隨意的啦）問，嘿，你是幾班的啊。

這就是無比的光榮，與自豪。

唐木略有意外，但是他還是很有禮貌地回答了，我是某班的。

這種禮貌讓花花在三分鐘內都細細品味着，說不出話來。但是就在這個不說話的空當，有一個老奶奶蹣跚着過來了，唐木乾淨利索地站了起來，那麼，就讓我給這個奶奶讓座吧，他王子般微笑說。

006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花花還是要學習的，因爲受挫，她突然開始學着勸慰自己放手了，勸自己放手去愛是很容易的，因爲有太多的情歌，有太多的故事在讚揚着愛情，甚至是自然界的美麗都會被你聯想到愛情邊上去，但是放手離開，太難了。

現在最最重要的問題是，你手裏還沒有抓着唐木呢，你的手，只是伸在空中，空空地顫抖。

好了，花花，我就說幾個理由說服你吧。

1， 唐木這樣的小白臉，你即使追到手了，也難以保留，就像開店容易守店難啊。

2， 唐木這麼晃來晃去，四處招搖，竟然還沒有女朋友，那個取向估計有問題，你身爲女孩子，就不要去湊熱鬧了，你沒那個資本啊你。

3， 老話說得好啊，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但是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啊，再給你一個詩意的，不要因爲一棵小樹，而放棄了整片森林啊，多誘惑。

4， 你想想你的母親吧，供你讀書，麻將都少打了，你好意思揹着她做肯定要讓她傷心的人嗎。啊？！

5， 最重要的是，唐木不要你啊……

我們的花花是勇敢的，智慧的，聰明的，所以最後，她還是選擇了放手，但是她沒有收穫嗎，有的。她的文筆見長了，我們不妨看看她寫的一篇小散文，作爲這個故事的結尾吧。這篇散文的題目叫，你不願停船我的守候。而唐木呢，坐着船，遊蕩在深深的太平洋上呢。最後一小節，就是花花的散文。

007

百花，千雨，萬年，紛紛的晚霞，凌亂的草襟，帶着炊煙身姿的蝴蝶飛。我的夢境，巨大，虛無，飽滿了最空曠的名字，你的名字，我的呢喃，我們的若隱若現。

我想，我說，我寫，我爬上了長如河流的紙張，我寫下淚灑空夜的寂寞，可是誰都看見我的難過，卻感覺不到針流向大海的無聲。

黃色，藍紫色，綠色，顏色都有自己的靈魂，我的，五顏六色的猶豫。天空的一半，放飛着童年的無憂，大地的深處，長草淹沒了舉手做誓的畫面，定格，如果今天的我，明天的我，能面對面，我會不會有着無盡的後悔，但是我的選擇，像是沒有尾巴的蝌蚪，撞入黑夜。

請不想再哭，哭不出來還是好的，我不想說着說着淚就模糊了視線，我不想說着說着胃就與心一起作痛，我好喜歡麻木的那麼坦然，我不想你又在我的胸中，錘錘敲打我的堅強。

我奮不顧身，可是我沒有勇氣一如既往，我的詩句裏盡是答應，與自己，與你，可是你沒有在乎，給你的，你不在乎，那就是沒有了生命。我開始比自己的難過還要灰色，我已經死去了，百花矮矮地擁抱，千雨層層低落，萬年是我給的終點，但是在這條路上，我留下了停住的腳印。

如果這就是愛，如果這就是想你，如果，爲甚麼每一天，我都有新的想你，永不疲倦，緩緩前進。想你，想自己，想自己那麼多的時候的想你，像是捲起皺紋的花瓣，清脆，爽朗，明淨。

人說花花最爲幸福，遷就着我的人們，因爲永世的難過，因爲幸福的表面下是深深的淺淺的不幸福。我願爲凡人，守着小小的溫暖，屬於自己的溫暖，可是我連凡人都不是，都不能是，因爲遇見你，我的生命，就狂風，暴雨。

我想，我要安安靜靜，比安靜更加沉默，我傷害了很多人，因爲怨恨對於我的侵犯，瀰漫全身，我有恨，但是它的源頭是愛，我有你，可是你的生命裏，我只是過客，你不願停船在我的守候。

我有甚麼，我，好小的我，站在你的面前，我小到土裏去了，小到不見了。那麼，我就覺得我在這個世界上是消失了的，是死了的。百花妖嬈着，呼叫着，招蜂引蝶。千雨像是精靈的小傘輕輕的，萬年的三生石上有着你的餘溫。

請相信我的愛，是那麼勇敢，但是我不夠勇敢，你不夠勇敢，我們都相信命運，你是我的天使，但是你，但是你，但是，你不給我保護你的機會，親愛的，那也是愛情，只是我一個人，手足無措，因爲我，是真的愛你。

我會選擇放棄，我放棄不了的，是自己，這一天，天空出奇地安然，藍色的雲朵暖暖的，趴在我的心上，我看見千萬個我，向一個方向走去，那裏有甚麼我不知道，還有一個我，停在江南，那裏花開正暖，雨落恰緊，萬年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