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衆矢之的
南歧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在方纔賭場裏,當陸青禾察覺到慕容鄴對她並無S心、似乎是對她的滿陽綠更感興趣之時,她便假意求饒,藉着抓他袖子那一把,無聲無息順走了慕容鄴的錢袋子。
“再怎麼半吊子,那石頭總歸是我賭中的不是?”陸青禾無所謂地撇嘴,覺得自己沒啥毛病,頂多算和那王爺半斤八兩。
“……那第三刀的刀口,好像是本尊給你報的位置。”男人搖着頭咂嘴,對她的厚顏程度也是無語至極,“算了,懶得說你。金子金子,話說他錢袋子裏是不是裝的金子?”
“還真是……狗都沒你鼻子靈!”
陸青禾翻着白眼兒,倒出慕容鄴錢袋子裏最後一部分金葉,捻了些金葉子朝幻影飛去,感嘆這個怪胎南歧:“有時我真好奇,你到底是甚麼人?上輩子你不會是貪財死的吧?”
眼前這個傢伙,輕易不現身,現身則勢必爲了金子。
金手鐲、金釵、金鎖、金吊墜……一切金子做的東西,都會被他吞噬殆盡。先前若不是拿金子做引,他必不會現身。包括這一路,他顛顛兒和自己嘮嗑一路,不就是盯着自己手上這點金子!
“你無需知道本尊是甚麼人……”
南歧揮袖一攬,那些散落的金葉子便如漫天星辰一般被他攬入懷中,他一片一片猶如喫荷花酥一般往嘴裏塞,沒空說話,“反正爹是你高攀不起的存在。”
“我踏馬——”
一言不合就當爹,陸青禾猛啐一口,眼咕嚕一轉,剛要罵人,又是忍了忍,笑眯眯想順便再薅點羊毛:“南歧大佬,今兒給你吃了這麼多金子,滿足了吧?有沒有點附贈獎勵給我啊?”
“唔……”那掛囫圇吞棗地在袖子裏掏了掏,朝她扔出一物。
一顆壽桃咕嚕嚕,滾到了陸青禾懷裏。
紅彤彤的,形狀歪七扭八,甚至有點像個蹩腳的人蔘……
“一顆桃?”
陸青禾登時傻眼了,“老孃花了兩片金葉子,居然就換來了一個餐後水果,一顆醜出天際的桃兒???而且,這還是我院子裏種的吧?”
“小姑娘請注意你的言辭,它雖然長得醜,卻是一隻珍貴的,百年以上的白山靈桃。”南歧義正言辭,“就算現在種在你院裏,也改變不了它的身價。”
“而且這是第一顆熟的桃兒,更具珍貴之意。”
……行吧。
滾你的犢子。陸青禾一臉MMP的微笑,飛快把懷裏剩下的金子揣緊了,快步走遠,“從未見過這麼喫相難看的金手指!”
“誒誒?”
南歧在後頭哀嚎,“金子不用給我省到下頓啊,我又不是喫飯……不過你那夫君,似乎派了人跟蹤你啊,不處理一下?”
“不用。”
陸青禾微微側目,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身後,似乎聽見了不止一個“尾巴”。不過她甩甩頭,無所謂道:“那王爺本來就心眼兒多,疑慮重。我老老實實的就行了。”
她說今兒跟蹤他去的賭坊,在慕容鄴看來,自己跟蹤了他,他的人卻毫無察覺,這就對她起了疑心,謹慎起來了。之前的無月是試探,跟蹤的人,想必也是試探。
“一個要出家的野王爺,又不是甚麼九五之尊……疑心病這麼重,也是沒誰了!”
陸青禾低聲嘀咕,瞳仁裏映向天際振翅的飛鳥,神情很淡,與方纔賭坊見了慕容鄴就驚慌不已的模樣,大相徑庭,“算了……幾天就行,還是不要引起注意了。好歹,我那院子的鐵樹開了花;還有那桃子,過幾天也要熟了。”
“看來這壽宴,還得去一趟了。”
……
未時,陸青禾抵達尚書府。
道口早已車馬接踵,門庭若市,她是小廝從後門帶進去的。
不多時,陸凝眉出現在她面前。
“你來做甚?”
陸凝眉年過三十,雖已到徐娘半老之齡,保養卻極爲得當,美目柔荑顧盼生輝,一身穿戴不落下乘,尤可見在府內仍是受寵。
但見到陸青禾,陸凝眉卻彷彿見了洪水猛獸,眉眼之間,嫌惡之色極濃:“上一次你來我便告知過你,那老頭子是生是死,同我早沒有半分關係!”
上一次,指的便是陸青禾嫁入鄴王府後,唯一那次出府,當時她便是找陸凝眉,求她找找門路幫陸老將軍翻案。陸青禾記憶中,那次是吃了閉門羹。
是以眼下她只好摸摸鼻子,尷尬笑道。“姑媽,您誤會了,王府收了拜帖,青禾只是來賀壽。”
“賀……壽?”
陸凝眉將信將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番,“那鄴王爲何未至?”
“王爺表示他瞧不上您尚書府。”
陸青禾攤攤手,實話相告。
陸凝眉聞言,面色轉慍,感覺自家被羞辱了,“陸青禾!你甚麼意思!”
“您別誤會——”陸青禾很快擺擺手苦笑道,“王爺自然也瞧不上我,所以才只我一人。”
“……”陸凝眉細想鄴王那人,傲慢清高,視妻如蔽履,陸青禾倒是實話。於是她看陸青禾的眼神,都難免憐憫了幾分,“那你倒是也不必趕帖前來。你姑丈要請的人,你心裏沒數?”
“總歸、總歸出自一家的情分……”
的確不是爲了請她,而是衝着想攀交慕容鄴。陸青禾當然也知自己此番前來頗爲牽強附會,面上笑得勉強,不過也樂得打了卡就開溜,“姑媽既然覺得不便,青禾這便告辭!”
卻不想被叫住了。
“你等會。”
陸凝眉雖感不快,卻也依稀知道陸青禾這幾年的處境並不算好,“來都來了,參加完壽宴再走。”
陸青禾雖同陸凝眉並無血緣,只是那老爺子認作的孫女,但這些年與陸凝眉並未有過節,見了面倒也尊敬。
——也許她是自知快要下堂,卻不好意思朝自己開口求助?
陸凝眉皺皺眉,心裏如此作想。
面上雖仍帶着嫌惡,手卻已經拉住了她,“一個女人……也不知道怎麼過到這一步的。一會兒壽宴上你跟緊了我,少說話,免得丟人現眼!”
陸青禾受寵若驚。
……
很快,陸凝眉帶她來到壽宴大廳。
尚書府着實請了不少人,各個非官即貴,擺了整整五大圓桌,場面熱鬧非凡。
陸青禾發現,曾與陸驁交惡的一些御史、知州也在。
她眉頭一皺。
果不其然,陸凝眉才帶她入場落座,有人便觥籌交錯之中,舉着酒盞圍了上來。
“喲,瞧瞧這誰,這不是鄴王府的王妃麼?是甚麼風把你給刮來了?”
率先上前刁難的是青州御史柳河,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陸青禾,“是不是已經下堂了,來這尋你姑媽啊?”
這盛京也真是個不大的地方,下堂一事還未發生,卻已經人盡皆知。
人聲鼎沸被柳河這一高嗓子給壓安靜了,人們的目光都朝這邊看戲似地投射過來。
陸青禾平靜回道,“我來祝壽。”
“哈哈哈,祝壽?”
柳河酸不溜秋地問,“你帶了禮物嗎?陸老將軍下獄之時,只怕是陸府都被封空了吧!也讓大夥瞅瞅,你都送了甚麼好東西啊?”
柳河掃着她這一身的寒酸,眼底有一絲惡毒。
——想當初陸老爺子得勢時,他也是向陸家提過親的。不過陸青禾出身不正,他自認嫁給自己那個瘸腿的小兒子,是再好不過。哪想這陸老爺子不識抬舉,一腳將他上門提親的小兒踹飛,說他“不知斤兩。”
這事他記恨許久。
看看如今,這被他寶貝的孫女兒,還不是即將成爲過街老鼠?街頭棄婦?
“……”陸青禾淡淡看他一眼,沒說話。
然而衆目睽睽,她全然不理會,也不太好。
她想了想,從懷中摸出一個……桃。
……
陸青禾祝道:“恭祝姑丈壽辰,願您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當一枚醜相、通紅宛如歪圓蘿蔔的桃子呈現在衆人視野。
“禮物?壽桃?”
“連個裝裱禮盒都沒沒有,還這麼醜,攤販上買的剩貨吧!”
“是啊,顏色還這麼可怕,是正經果嗎?只怕是要喫死人。”
“還真是窮酸啊!尚書的大壽之日,竟就送這幾文錢的攤販玩意兒?”
在座賓客無不哈哈大笑,紛紛流露出嫌棄和不屑。
“哈哈哈哈!”柳河率先嘲諷起來,“王妃,你還是別寒磣壽星,令人發笑了!看看我給段尚書送的東西,前朝畫聖吳清舫的字畫。”
他拿出自己攜帶的一盒卷軸,打開,得意洋洋,“高山流水,這才叫禮物吧?”
衆人一片驚歎。
吳清舫的畫,真大手筆啊!
“這可是本官前些年花了大心血才尋訪到的,市面上,那可是五十萬不止!”柳河更是滿意,藉着陸青禾顯擺自己的禮物,面上優越感是藏也不住,他再添一把火:“陸青禾,先不說段老爺貴爲尚書,他怎麼也是你姑丈,你怎麼好意思送這種亂七八糟的攤販貨啊!!這哪是祝壽,是存心羞辱啊!”
就連今日的壽星——陸凝眉的丈夫段賢聞言,都面色難看了起來……他鐵青着臉道:
“陸青禾,你給我出去!”
見陸青禾一動不動,衆人都以爲她因被掀掉了面子而羞愧,又是一陣鬨堂大笑。
陸青禾盯着柳河那幅畫看了幾眼,淡淡出聲道:“假的。”
全場頓時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