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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還有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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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喊完,就慌不擇路的跑了。中間還差點摔倒,幸好被緊隨其後的二伯抓住了。

可是陳先生並不在乎,還是一個勁兒沒命的往前跑。

他這一跑,大家都跟着落荒而逃。

我跟在大伯身後,我爸在我側身後,途中我回頭看了一眼,那詭異的一幕還在繼續,這個場景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回到家,我媽已經做好了飯菜。

當我媽看到我爸的那一刻,我才覺得,甚麼榮華富貴,其實都是假的,只有家人才是實實在在的。賺再多的錢又能怎麼樣,死了以後還不是一捧黃土?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我媽和我爸擁抱的樣子,按照他們的說法,村裏人不時興這一套。

可是就在那個夜晚,在昏暗的燈光下,我媽緊緊的抱着我爸哭泣,生怕一鬆手我爸就會消失一樣。

陳先生的家在鎮上,天已經黑了,他不可能再回去,只好留在我家住一宿。

自從他進門以來,我就看見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時不時的還會看一看院子外面。而他看的那個方向,如果我沒記錯,就是我爺爺老屋的方向。

飯桌上,陳先生的雙手都還在顫抖,似乎還在害怕。

大伯和二伯沒有說甚麼,我也只好安安靜靜的喫飯,甚麼也沒問。畢竟我也害怕問了之後,會驚嚇到我媽。

陳泥匠死了,毫無徵兆的死在了自家的院子裏。

這是晚飯後村裏傳開的一件事。

二伯前去查看了一下,他是警察,有這方面的權力。回來的時候,他說初步判斷,認爲是心肌梗死,也就是通暢講的心臟病突發死了。

這個判斷很難讓人信服,因爲萬鼠拜墳的事情已經在村裏流傳開了。那麼多老鼠鬧出來的動靜,不可能瞞得住。

甚至已經開始有人謠傳,凡是沾了我爺爺墳的人,都要死。一時間,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敢和我們家接觸了。

吃了晚飯之後,大伯說要去陳泥匠家守靈。這是必須的規矩。因爲不管怎麼說,陳泥匠的死都和我家有關。我說我也要去,大伯害怕會出事,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是陳先生卻說,他去去也好,於是就跟着大伯二伯前往村頭的陳泥匠家。我沒想到的是,陳先生也跟着過來了。只不過他一直走在後面,不說一句話。

陳泥匠家的靈堂已經搭好了。因爲他沒有子嗣,所以對於他的死因並沒有人願意去深究。否則按照我二伯的說法,要去鎮上甚至是市裏面做法醫鑑定,誰願意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出這份錢,誰又願意爲了他耗費人力物力?

因此,經過村支書和村裏的一些老人商量後,決定由大家湊錢,給陳泥匠擺三天的道場後,就下葬。

到了陳泥匠的靈堂後,發現只有一個王二狗在看靈。不過想想也對,沒有誰願意和陳泥匠拉扯上太多的關係。可王二狗不一樣,他是個酒鬼,而且還是個單身漢,只要給他點錢,給點酒,他甚麼都願意幹。

看到我們來了,王二狗就跌跌撞撞的走了。等王二狗走後,二伯叫我去把院子的門關上。回來的時候,大伯和二伯正忙着生火,陳先生站在陳泥匠的靈堂前,上了三炷香。

陳先生上完香後,叫我跪在靈堂前,給陳泥匠磕三個頭。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還是照做了。不管怎麼說,陳先生可是救過我爸命的人,他的本事還是有的,不得不佩服。

如果我的大學老師,知道我佩服一個搞封建迷信的人,估計會跳起來指着我的鼻子罵。

大伯和二伯生完火後,也給陳泥匠敬了三炷香,我大伯還對着陳泥匠的靈位講,陳老弟,小陽哈是個娃娃,你就算有麼子心願,也不要找他,你找我,做大哥的幫你完成。

一切都弄完了之後,我們四個人就坐在陳泥匠的靈堂前,院子裏燃着篝火,和之前一樣,這也不是爲了取暖,而是爲了照明。

火光搖曳,印在大伯他們的臉上,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的痕跡在火光下顯得更加滄桑。我看見他們都緊皺着眉頭,知道他們肯定是有甚麼心事。特別是陳先生也跟着我們來陳泥匠家守靈,這有些不合情理,想來應該是有甚麼事要說,但是在我家又不方便討論。

果然,還是我二伯最先開口說話:“老同學,這裏也莫外人,你有麼子話就直接講。”

陳先生抽了一口旱菸,沒有開口講話。大伯和二伯也沒有再急着追問,而是耐心的等待着。

陳先生又抽了一口煙,看了我一眼,然後問我,小娃娃抽菸不?

我搖頭說不抽。

陳先生點點頭,講,好角色。不抽菸是好事。以後也莫抽。等你大學畢業了,到外頭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就莫要回來咯。

我講這兒是我老家。

陳先生笑到起講,窮山惡水的,有麼子好住的。老不老家的有麼子關係?等你到外頭安了家,你的娃娃的老家不就是外頭了嘛。就像你爺爺到這裏安了家,所以這裏就是你老家一樣。

我不清楚陳先生爲甚麼會突然和我講這些,畢竟我和陳先生還是第一次見面,但是他好像又和我很熟的樣子。

陳先生講完這些之後,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對我二伯講,你爹老子的屍體就不要再去找咯,你找也找不到滴。

我二伯還沒開口,我大伯就不同意了,他講人死爲大,都講究一個入土爲安,要是連爹老子的屍體都找不到,等我死以後,哪有臉下去見他?

陳先生搖搖頭,講,你就算下去了(我們這邊一般不說死了,而是換了個說法,叫做“下去了”),也是見不到他咯。

二伯問,爲麼子?

陳先生嘆息一聲,狠狠的吸了一口煙,然後纔講,你爹老子沉寂了大半輩子,麼想到臨死的時候玩了啷個一手。我這麼跟你講,人都有三魂七魄,你曉得吧?人死了之後,這些三魂七魄是要離開身體的,但是呢,你爹老子把他自己的魂魄困到了他的身體裏,所以,就算是你下去了,也是看不到他滴。

我們三個都聽傻了!特別是我,一個接受了十幾年辯證唯物主義教育的人,聽到一箇中年人講這個世界上存在三魂七魄,更是一種莫名的荒誕。他這不是擺明了講,這個世界上存在鬼麼?這叫我十幾年豎立起來的世界觀,一時無法接受。

而且陳先生講的,不僅僅只是存在鬼那麼簡單,而是還能把這個東西困到屍體裏面,這就更加難以讓人接受了。如果沒有遇到這些事情,我肯定會給陳先生冠上一個封建迷信的帽子。我大伯二伯也很難以接受,可他們難以接受的是,我爺爺的靈魂不能輪迴轉世這件事,而不是世界觀的問題。

所以我沒有說話,等着陳先生繼續說下去。可是大伯卻焦急的問陳先生,我爹老子爲麼子要啷個做?

陳先生又重重的吸了一口煙,這才繼續講,這個等哈子再講,我問你們,你們曉不曉得,廷公那座墳有問題?

下葬之前肯定不知道,但是現在就算是我都知道這墳肯定有問題了。要是沒問題,我爺爺又怎麼可能三番兩次的爬出來?但是問題出在哪裏,我們都不曉得。

陳先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伯二伯,這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講道:“廷公的墳下面,還有一座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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