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垂楊柳
我跟着胡老頭混了八年風水,和牛鬼蛇神打了八年交道,也料不到死人也會講話。
胡老頭是陰陽風水師,和尋常的風水師不同,他專給死人看風水,賺的是死人錢。
八年裏,我跟着胡老頭東闖西蹦,他教我風水,也算是我的師傅。
而死人講話的事發生在陳家,陳老頭死的日子。
“胡老頭,今兒有事否?要沒事我就出去嘍。”我問胡老頭。
“你個混小子,說了幾次,你得叫我胡爺爺,或者師傅也成。”胡老頭臉色一板,衝着我瞪眼。
我撒撒手:“扯淡,叫你聲胡老頭那還是給我爺面兒。”
胡老頭氣得老臉通紅,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陳老頭昨兒去了,今天得去給他選個埋骨地兒。”
“陳老頭仙去了?”我頓時訝然。
陳老頭和胡老頭的關係不錯,而且是鎮上大戶。兒子是賣米老闆,媳婦又剛剛生下個大胖娃,可謂正享天倫。
而且上一年到他家裏喝喜酒的時候,見他還挺硬朗,怎麼這一轉眼說死就死了。
“唉,世態無常,聽他兒子說是病死的。”胡老頭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揮揮手,叫我收拾一下傢伙事,中午就去陳家。
別看我平常對胡老頭不咋禮貌,其實心裏對胡老頭還是挺感激的,所以這些年除了佔他點口頭便宜,關鍵時候我還是很乖巧的。
二話不說,我就跑到內室去收拾東西。跟胡老頭草草喫過午飯,就趕去陳老頭的家裏。
陳老頭的兒子去年換了新屋,再把陳老頭接了過來。新屋離我們這不遠,坐了十幾分鍾公交就到了。
還沒下車,就見陳老頭的兒子陳鄭,站在站臺邊上焦急地等着。
“哎,胡先生總算是到了。”陳鄭見我們下車,急忙上來打招呼。
胡老頭抱了下拳:“實在對不住,讓陳老闆久等了。”
我則甚麼話也沒說,等他兩客套一番,陳鄭就帶我們進屋。
可是我們剛走到門口,胡老頭突然就停下腳步。
“嗯?胡先生怎麼了?”陳鄭疑惑道。
胡老頭指着前院的一棵垂楊柳,問陳鄭:“陳老闆,這棵柳樹是甚麼時候種在這的?”
陳鄭笑道:“哎,這是兩個月前,我在外地運回來的,那個老闆說我做生意,在家裏種棵柳樹旺財,胡先生,這樹有甚麼問題嗎?”
胡老頭皺了皺眉:“但願是我想錯了吧,走,進去看看。”
陳鄭點點頭,帶着我們進屋。
在進屋的時候,我有意無意地瞄了一眼那棵柳樹,見它蒼翠欲滴,比尋常的垂楊柳還要綠上幾分,生命力這麼頑強的柳樹,會有啥問題?
“小兄弟?”陳鄭的話再我耳邊響起。
我立馬轉過身來,這才發現胡老頭已經走了進去,而我則站在人家屋子的門口邊上,傻愣愣地盯着柳樹看。
“額,不好意思,走神了。”我輕咳一聲,趕緊踏入屋裏。
只是我心裏納悶,我只不過是瞄了一眼柳樹而已,咋還走神了。
陳家的屋子是我第二次來,上次是賀喜,這次是辦喪。
進屋後陳鄭給我們倒了兩杯茶,然後問;“胡先生,我爸的屍體已經入了棺,請問甚麼時候能入土?”
胡老頭輕輕敲了一下桌子,說:“陳老闆,你能不能把老陳的死因先告訴我,我和他也是老朋友了,平常老陳的身子骨比我還硬朗,這不明不白的……”
胡老頭沒有繼續往下說,不過意思已經很明顯,一個好端端的額大活人,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陳鄭嘆了口氣,然後說:“胡先生有所不知,家父雖年過七旬,但每天早起晨運,可就在一個月前,不知怎麼的就說腰痠背痛,本來人老有些疾病也正常,於是就到醫院開了幾服藥。”
陳鄭接着往下說:“可是那些藥沒有一點效果,反而越來越痛,有時疼得晚上都睡不着覺;這還不止,到最後竟然一點力氣也沒有,飯也越喫越少,身字一天天瘦下去。”
“慢着,你剛纔說沒有力氣和食慾是甚麼時候開始的?”胡老頭突然插了一句。
“兩星期前,然後我就趕緊帶我爸去醫院,可醫院也檢查不出甚麼原因。”說到這,陳鄭略帶悲痛地低下頭:“最後醫院也沒辦法,只是估計爲人老將死。然後在醫院住了差不多一個星期,家父就仙去了。”
陳鄭說到最後,甚至還帶着點哭腔:“平常生意太忙,本來我還想着這幾年多多陪陪父親,真是沒想到。”
我也在心裏嘆息,許多人在生前不懂珍惜,到失去纔會明白甚麼才最珍貴。
“陳老闆,能不能讓我看看陳老的屍體?”胡老頭突然說道。
陳鄭擦了一下眼,然後對胡老二說:“這樣吧,要是胡先生不嫌棄,我就稱您一聲“胡伯”,你也別叫我陳老闆,喊我小陳就行。至於家父的屍體,請跟我來。”
“好,小陳。”胡老頭點頭同意,然後我們三個就跟着陳鄭到了後堂。
不得不說,陳家的確大,單單這間房子,也不知道要多少錢。
途中胡老頭問了一下陳鄭的家人,我也才發現,整個房子,除了抬棺人之外,就陳鄭一個。
陳鄭搖了搖頭:“沒辦法,父親一去,母親傷心過度進了醫院,我店鋪都關門了,妻子在照顧母親,我則管理父親的後事。”
胡老頭點了點頭,看樣子是對陳鄭的孝順表示讚許。
“就是這。”到了後堂,迎面是一個大大的“奠”字,下邊則是一口紅木棺,上面綁着一條大綵線,旁邊站着些仵作。
“把棺打開,讓胡伯看看。”陳鄭吩咐道。
然而胡老頭卻打斷了陳鄭:“小陳,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