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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村裏的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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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時候,村裏出過一個瘋女人。

每天夜裏,她都會打一把黑傘,在村裏來來回回地走着,嘴裏還唸唸有詞,只是我從來聽不懂她唸的甚麼。

山村裏道路漆黑,她經常因爲走夜路受傷。有時掉進溝裏,有時撲進河裏,但永遠阻礙不了她走夜路。由於經常摔跤,她的衣服總是破的。冬天還有棉襖,夏天卻是一件單薄又破了洞的短袖。

爲此,村裏的男人們種地之後,經常會拿她開玩笑。他們會聚集在瘋女人當作家的村民活動棋牌室裏,故意推搡瘋女人,趁機把手伸進破洞裏揩油。

每當這個時候,瘋女人都會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努力縮着身體,躲在牆角里,害怕地看着男人們。而男人們總是樂不可支,這時候總會有醉漢上來,扯破她的衣服,逗得一堆男人哈哈大笑。

等男人們意猶未盡地走了,瘋女人就會捂着身體走出棋牌室,就在大街上走。

村裏的女人們見到她,都會罵她是不得好死的賤貨,整天不穿衣服勾引男人。每當瘋女人被男人們欺負後走在大街上,都會有女人看不下去,給她丟件衣服要她穿上。瘋女人會笑吟吟地穿上衣服,不停地鞠躬道謝,哪怕送她衣服的女人罵她是個死三八,她也會鞠躬很多次,一個勁地傻笑。

久而久之,我們這些做孩子的,就會被家裏的女性長輩嚴厲地警告,讓我們在中午和晚上男人們休息的時候,千萬不要路過棋牌室。

然而,事情總是有例外的。

我小時候成績不錯,村裏的老師認爲我只要能抓緊學習,應該就能去城裏讀高中。於是他表示願意免費給我補課,父母對這個機會也很珍惜,所以每當放學之後,我都會去老師的家裏補習。

一天晚上,因爲我有個數學題實在是搞不懂,在老師家補習到晚上八點。村裏是沒有燈的,回去的道路一片漆黑。老師爲了讓我安全回家,就借了我一個手電筒。

說來也有點不好意思,我自小膽子就不太大。我走在村裏漆黑的道路上,腦子不由得胡思亂想,很是害怕。於是我想到了活動棋牌室的那條大路,因爲那邊有村裏爲數不多的路燈,而且那邊總是有人乘涼打牌,可以緩解我的恐懼。

於是,我忘記了父母的警告,選擇了走棋牌室的大路。

等靠近棋牌室,我遠遠就看見一羣人圍着棋牌室在嬉笑。我本想低頭離開,結果忽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我扭頭一看,發現是班裏的大蔥頭。他在班裏是差生,整天不務正業到處亂逛。我只知道他很調皮,卻沒想過他竟然也會來棋牌室湊熱鬧。

大蔥頭讓我過去,我連連擺手不願意。可強壯的他還是將我扯到棋牌室前,大蔥頭在班裏挺兇悍的,我平時就很怕他,只好順着被他扯到棋牌室門口。

等穿過人羣,我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瘋女人。這次她沒有衣服能穿,而是在自己的身上套了個尼龍袋取暖。傍晚的時候才下過雨,透明的尼龍袋上還有水珠,讓她冷得瑟瑟發抖。

她抱着肩膀,蹲坐在棋牌室門口,害怕地用眼角餘光看着衆人。

村裏的幾個賴子用木棍去撥弄她,她時而害怕地啊啊叫,卻又不敢反抗。此時大蔥頭笑得很開心,他拍拍我的肩膀,問我有沒有碰過女人。

我下意識說沒碰過,結果他竟然將我猛地一推。我當時身子弱,直接被他推得一個踉蹌,撲到了那瘋女人的懷裏。

那並不是溫暖柔軟的懷抱,而是冷得厲害的一軀身體。在我不小心撲上來之後,瘋女人嚇得一個勁在地上爬,讓在場的人們哈哈大笑。

大蔥頭興奮地對我喊着,讓我去扯那女人的尼龍袋。我哪裏願意做這種事,而大蔥頭似乎經常做這種不知廉恥的破事,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瓜子,問那女人餓不餓,想不想喫東西。

瘋女人害怕地點點頭,然後沙啞地說起了話。她也許是渴得厲害,說話聲音特別啞,說她很餓。

結果大蔥頭竟然笑嘻嘻地告訴那瘋女人,說是讓我摸一下,就給一顆瓜子。

我當時也被嚇到了,瘋女人一聽說能有東西喫,伸出她那髒兮兮的雙手抓住了我的雙手,一個勁地往她身上摸。當時她似乎是很想要食物,動作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我立即就被嚇哭了,這對我來說根本不是喫豆腐的美事,而是一場對良心與膽量的折磨。

男人們見狀笑得更加誇張,大蔥頭往地上丟了一把瓜子,那瘋女人立即撿起來就喫,也不吐瓜子殼。

我哆嗦着站起身要回家,結果大蔥頭卻跟瘋女人喊了起來,說如果跟我打個啵兒,就給她一個饅頭喫。

瘋女人當時就急壞了,對着我就撲了上來,抓着我想跟我打個啵兒。我嚇得從嗚咽轉爲大哭,一巴掌拍在她臉上,吼了一聲滾開,然後轉身哭着往家的方向跑。

身後是一羣男人們的嘲笑聲,還有那瘋女人捨不得我走的嘶吼聲。

那天我真是被嚇壞了,甚至做夢都是那瘋女人朝我撲來的情景,好多次嚇得我從噩夢之中醒來。

甚至之後我每次出門,一旦與瘋女人見面,她就會指着我咯咯直笑。可當我靠近之後,又會害怕地走開,彷彿擔心我又會打她一巴掌。

久而久之,這事兒成了我的心病,我甚至因此大病一場。直到後來考上了城裏的高中,在搬離了那個小村之後,我的心才漸漸穩定下來。

在我讀高中的這幾年,瘋女人也依然被男人們欺負。直到我高三暑假那年回去,一家人在喫飯的時候,母親忽然跟我講,說瘋女人死了。

我聽得很詫異,問怎麼死的。

母親說,在我回來的前幾天刮颱風,瘋女人餓得到處找東西喫,結果在外面被颱風嚇得繞着村子跑。最後摔倒的時候磕了腦袋,在路上昏了一天也沒人管。

結果第二天醒來,瘋女人的腦子竟然好使了,知道要躲着村裏的男人們。她甚至還把棋牌室的門鎖起來,自己躲在裏邊閉門不出,也不喫不喝,一直坐在桌子上,死死地看着過路的男人們。

剛開始的時候,男人們有點害怕,擔心瘋女人會去報警。結果她就這麼在棋牌室裏一動不動坐了四天,人們甚至以爲她死了。只有靠近棋牌室門口,透過玻璃看見她的眼睛會眨,時不時還在流眼淚,才確定她還活着。

結果第五天的時候,人們清晨起來幹活,卻看見瘋女人已經沒了氣。

她站在麻將桌上,把日光燈的電線扯出來,活活吊死了自己。

我聽得一陣唏噓,腦海裏不由得浮現當年瘋女人撲向我的情景。我甚至睡覺的時候都會想,她在臨死前的那幾天,腦海裏到底在想些甚麼。

我也無法去了解瘋女人的後續,因爲我考上了城裏的大學,而且還是二本。爲了方便我讀書,父母索性決定搬家,在城裏打工供我讀書,也比在家種地掙得多。

就在搬過來的第二天,那天正好是瘋女人的頭七。我們一家人喫飯的時候,母親忽然接了個電話,說村裏有個朋友突發急病,去世了。據說是夜裏有人找他打牌,結果發現他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眼睛睜得很大,死死地看着天花板。他朋友推推他,卻發現他已經斷氣。

我們當時還感慨世事無常,可之後發生的事情,卻讓人毛骨悚然。

在一週之後,村裏又有個人猝死,而且死狀跟先前那人一模一樣。這人死的時候,老婆就躺在旁邊。結果一夜醒來,身邊的男人就已經是一具屍體。

人們開始有點慌,甚至有傳言流出,說是那瘋女人回來索命了。

剛開始的時候,村裏還有人不信邪,覺得這是巧合。可在七天之後,卻再次有人猝死。

每隔七天,村裏就會死一個男人。這讓山村裏的男人們嚇破了膽,曾經欺負過瘋女人的男人們一個個選擇搬家。原本偏遠卻還熱鬧的小山村,變得死一般寂靜。

母親爲此憂心忡忡,好多次問父親和我有沒有欺負過那瘋女人,父親一個勁地說沒有,我腦海裏一直想着初中那年的事,也連連搖頭說沒欺負過。

日子依然照常過,那些男人到底是甚麼情況,大家也不清楚。因爲好多人都已經搬離了小山村,消息也沒法這麼靈通。

我被精彩豐富的大學生活吸引,漸漸也忘了這件事。

然而,當大一過去後,我正要升大二,卻忽然有郵遞員來了我家,說有我家的信。

我一聽就覺得納悶,這都甚麼年代了,竟然還會有人寫信。

我跟郵遞員拿了信,第一個先看上面的地址,發現是我家沒錯,而寄信人那一塊是空着的。

信上寫着周銘收,而周銘正是我的名字。

我疑惑地拆開信封,卻不由得心臟猛一抽搐,拿着信封的手也隨之顫抖。

信封裏,有一塊破碎的尼龍袋,還有一張照片。

那照片上的畫面,竟然是成年後的大蔥頭。他躺在一個樸素的牀板上,蓋着老舊的紫花被子。然而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一直在看着上方。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他臉色極爲蒼白,嘴脣發紫得接近黑色。

無論怎麼看,照片裏的大蔥頭都是一具屍體。

在照片的右下角,忸忸歪歪地寫着一行字……

“下一個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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