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劍來
而它的主人正浮在翻滾的河水中望着我。
我幾乎一低頭就能看到它口中尖銳的獠牙，以及它猙獰的面孔上那一雙如爬蟲般冷血的猩紅的眼球。
“鬼，有鬼。”
我只感覺到一股寒意直接從腳尖竄上了脊樑骨，心中怕的要死。
我敢肯定，這一刻我的臉色怕是比見了鬼也好看不了多少。我怎麼也沒想到，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天馬橋的河水裏會藏着這麼恐怖的東西。
這個東西。
這個東西到底是個甚麼玩意？
難道它就是村裏人嘴裏頭說的水龍王？就是它折騰了天馬橋不得安寧，索了十幾條人命？
不過此刻，我嚇得亡魂皆冒。
我的腦袋裏濛濛的，根本沒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我心裏頭只有一個念頭，這玩意是髒東西，我不能留在這裏，我得跑，我得回家。
我……
還不想死。
只是它纏住了我的雙腿，那一雙宛若鱗甲覆蓋的雙手彷彿擁有無比強大的力量，任憑我如何掙脫，如何掙扎都無法將它甩開。
“你跑不掉，我等了四十年吶，苦等了四十年吶。當初你們老周家一把斬龍劍掛在橋下壓的我動彈不得，如今斬龍劍斷了一半，就該到了我向你們索命的日子。”
“我化不了龍，就拿你們老周家的人索命，我要淹了整個天馬橋，你們……一個都跑不掉！桀桀桀桀……”
似男非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灌進了我的耳朵裏。
我只感覺自己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裏，那聲音如同魔音灌耳，讓我的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我拼命的用手去砸，想要掙脫。
就在這時候，
嗡。
我的眼前忽然閃了一下。
方纔我費了老大功夫都沒有碰到的斬龍劍竟然嘎巴一聲，掛着斬龍劍的那條鎖鏈竟然憑空斷裂開來，原本要掉進河裏頭的斬龍劍竟然在空中拐了一個彎落在了我的手中。
換做平時，我肯定是不敢接的。
但此刻，我卻顧不得其他了，我舉着斬龍劍猛然朝着下邊揮舞，我想要斬斷抓着我雙腿的那雙手。
忽然一股明亮之色都在在眼前迸發，周圍黑漆漆的環境都閃了一下。
我手中廢鐵一般的斬龍劍上頃刻間鏽跡褪去，那劍刃閃閃，彷彿是一把多年爲飲血的鋒利寶劍。我遲疑了瞬間。
腳底下的那玩意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慘叫。
我只覺得自己的臉上熱了一下。
伸手一摸。
那液體是血，綠色的血。
我沒有功夫想太多，好不容易爭取到了逃跑的機會，幾乎沒有片刻猶豫就朝着橋上爬，朝着村裏頭跑。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河裏頭的那玩意到底有沒有追上來。
只是剛上了橋，我就蒙了。
橋尾的地方，一個皺巴巴的小老頭正等在那裏。
他骨瘦如柴，站都有點站不穩了，一張枯瘦如同骷髏的老臉上寫滿複雜的神色。
是我爺。
“爺……”
我壯着膽子叫了一聲。
“都是命吶，咱們老周家還是逃不過老天爺的手掌心。那天你晃斷了斬龍劍的鎖鏈，今天這斬龍劍另外的一條鎖鏈也斷開了，落在你的手裏。”
“爺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爺當初掛了這一把斬龍劍上去，讓我們老周家不在走這一條不歸路。可躲得了初一，還是躲不過十五。這把劍註定是要姓周的。”
我爺看着狼狽不堪的我，嘆了口氣。
他目光落在我手中仿若新生一般的斬龍劍，乾癟的聲音中透出些許無奈來。我爺看着我，伸手拍了拍我的腦袋。
“周棄，當初你不是問爺，說這斬龍劍爲甚麼是咱們老周家的東西，爲甚麼能庇護周家兩百年不受妖邪侵蝕，能鎮得住這天馬橋下的水龍王嗎？”
“只可惜啊，爺老了，老的就快死了。也不知道時過境遷，我周青峯剩下這半條命還拎不拎得動這把斬龍，除不除的了這頭畜生。”
我爺的話很古怪，也很難懂。
他叫周青峯，周家的周，三尺青鋒的青峯，那是我爺頭一次在我面前報上了自己的大號。
我開口想要問甚麼，只是話未出口。
“劍來！”
就在這時，我爺低聲喝了一句，隨後他抬腳就往前走。我嘴巴還沒張開，就見到手中的這把斬龍劍仿若有靈性一般躁動了起來。
我爺越過了我，手中的劍也飛了出去。
我愣在原地，伸手想去拉我爺。
可是我拉不住。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我爺朝着天馬橋下走去，河水中翻騰的掀起十餘丈的巨浪，我眼睜睜的瞅着，身體都在僵硬着。
我爺走的很慢。
這個明明已經病入膏肓，連站都站不穩的小老頭兒彷彿頃刻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瘦弱的脊背無比偉岸，彷彿是換了一個人，
他走，氣勢如虹。
他停，劍光璀璨。
我傻愣愣的僵在原地，眼睜睜的見到我爺走到那玩意的跟前，然後揮出去一劍，剎那間，璀璨的劍光彷彿把天地都給照亮了。
劍自上而下揮出。
那個渾身鱗甲的玩意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我親眼見着那個險些嚇破了我的膽的東西被生生卸掉了一條臂膀，然後栽倒進天馬河中，綠油油的血液染綠了大半的河水。
“還是老咯，再也舞不動斬龍劍咯。不過啊，這半條命啊，丟在這裏也算是值得。周棄啊，你是我周家的種，斬龍劍掛在天馬橋底下兩百年，今天卻偏偏選了你。”
“爺啊，其實真的很想在陪你一段啊，送你上馬，看你成家，等你給爺抱個大胖孫子。但爺終究是不成了。日後哇，你就要走自己的路了。”
我爺顫顫巍巍的走到我跟前，一把將斬龍劍丟在我懷裏，然後一歪頭就到了下去。
就好像剛剛那無比炫目的一劍揮出了我爺所有的精氣神。
我驚慌失措，哭喊着叫我爺。
只是我爺怎麼也沒有在睜開眼睛，他的手死死的攥着我，攥着斬龍，好像依依不捨。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的家。
我只記得我揹着昏迷不醒的我爺回到了祖宅，然後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是第四天的下午了。
我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去找我爺，只是我找遍了老宅都沒看到我爺的影子。紅着眼的小叔看着我，他告訴我。
我爺……
沒了。
晴天霹靂。
我整個人都懵在了原地，我不知道是怎麼了，明明前兩天我爺還好好的，不過就只是揮了一劍而已爲甚麼就死的不明不白。
可是當我看到靈堂的棺材。
我爺安靜的躺在裏頭，臉慘白慘白的。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我跪在靈堂前頭拼命的哭嚎，我想我爺能重新爬起來護着我，我想他在給我講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我想要告訴他，我信了。
我信了這世界上真的有那些邪性的玩意，也信了他嘴裏頭說的我們老周家的斬龍劍神鬼劈易，能斬誅邪。
更信了當初我爺有真本事掛上了斬龍劍，鎮住了天馬橋四十年。
可是我爺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真的死了。
我的情緒瞬間崩潰，發了瘋是的大喊，我掀開棺材板想把斬龍放進棺材裏頭，因爲我爺說了，這把劍能鎮得住龍氣，更能鎮得住小鬼和無常，它能保我爺的命。
啪。
我臉上捱了一巴掌。
紅着眼的小叔拽着我的衣領子，一臉扇了我好幾下，才惡狠狠的盯着我。
“周棄，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你知不知道你爺爲甚麼丟了命，你知不知道你爺活了七十多還能活蹦亂跳都是因爲這把斬龍劍。你弄斷了劍，就是要了你爺的半條命。你爺不怪你，可他原本還能活幾年呢，如今這半條命也賠給了你，難道你想要讓他連死都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