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刁奴
周管家這話裏話外的，明面上是在訓斥丫鬟，實際上是藉着霏霏在敲打柳玉質，你當這裏是甚麼地方？這裏是王府，可不是尚書府，在尚書府裏沒教養也就算了，在這兒就得夾緊了尾巴做人。
都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就算柳玉質再不喜歡霏霏，現在她也是她的人，如今她讓人給下了臉子，她這個做主子的難道就面上有光？
就連一向天真的雨雪也想得到這點，她略略不安的看了柳玉質一眼，生怕她跟先前一樣中了周管家的計，不管不顧就爲了要給霏霏出頭跟周管家對上了，周管家在王府已經二十多年了，楚王可說是他看着長大了，這要是兩人起衝突的事兒傳出去，王爺會站哪邊毋庸置疑。
然而柳玉質卻忽然勾脣一笑，端起手旁的茶碗，慢條斯理輕啜一口，挑眉道：“周管家教訓的是，我這幾個丫頭，素日裏沒大沒小慣了，都是我縱出來的，實是我的不對，還請周管家見諒。霏霏這丫頭，得小懲一番以示警戒，這個月的份例就扣了她的吧。”
霏霏咬緊了下脣，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睛，看不到她的眼神，低低應了一聲，“是。”
周管家倒是有些詫異，原以爲王妃會怪他欺壓了他的丫頭，還不肯把賬本乖乖交來，藉此吵鬧不休呢，沒想到居然壓了下去，甚至還主動開口懲治了霏霏，這時候他要是再斥責霏霏，倒是他得理不饒人了。
他腦子裏轉過這許多念頭，其實也不過是一呼吸的功夫，轉臉面對柳玉質時他又換上了滿臉堆笑，語氣裏乃至有幾分諂媚：“王妃娘娘說的哪裏話，這些話小的本不應該說，只是王府臉面不比別的，總要看重一二，還請娘娘寬恕則個。——王爺受傷是大事，娘娘不同小的一道去看看？”
雖然柳玉質剛纔的話裏有着明顯的示好之意，把“本妃”的自稱都改成了“我”，不過周管家卻絲毫不敢懈怠，眼前的這個王妃，是着着實實的變了。難道說，這次生產真的寒了她的心？
不過這些也不是他要思慮的問題了，反正左右他不得罪就是了，有王爺在的一天，就不怕他周志成會倒臺的一天。
柳玉質攏了攏垂到耳邊的一縷髮絲，笑得和煦，並不在意周管家刻意轉移話題的舉動，嘆道：“唉，本妃纔出了月子沒多久，按理說怕身上血光未盡，衝撞了王爺，可王爺是本妃的夫君，夫妻本是一體同心的，王爺受傷，本妃焉能不去？
只是最近形容憔悴，到了王爺跟前，沒得惹人嫌，雨雪，來，伺候本妃洗個臉就去看王爺。周管家，慢走，不送。”
周管家看她眉間輕蹙，中有愁容，做戲倒是做得比以前強多了，心中冷哼，臉上依然笑得討好：“那小的就不叨擾王妃娘娘，先行告退了。”
柳玉質看着周管家的背影離去後，一張含憂帶愁的絕美容顏瞬間就沉了下來，上演了一出變臉好戲。
“霏霏，進來，把門關上。”
霏霏站在下面正忐忑不安呢，王妃和以前的性情比起來越來越捉摸不透了，讓她實在有些沒底。但柳玉質現在再怎麼說都是她的主子，主子有命，她豈能不從？
等她關好門窗依言走到柳玉質跟前後，柳玉質面色冷淡的問道：“王爺怎麼受傷的？傷勢嚴重嗎？”
柳玉質可不想王爺現在就掛了，留下一院子的女人，親孃誒，分分鐘樹倒猢猻散，那些個姬妾都沒生孩子的，左不過再找個金主嫁了。她可不行，她是正妃，她還生了個女兒，想重新找個靠譜的男人嫁了？沒門兒。
不過想來應該也不是甚麼嚴重的傷，否則的話應該是周管家的人火急火燎的來找他，而不是由霏霏捅到她面前來的。說不定，要不是霏霏嚷了那一嗓子，王爺可能根本就沒打算讓她這個王妃知道他受傷了呢。
王爺他是真的很不喜歡這個王妃啊，柳玉質心下暗歎不已。
霏霏抬起一雙杏核眼看了看柳玉質，讓她不禁感嘆，好一雙美目，翦水秋瞳，湖光瀲灩，真是我見猶憐，怪不得原身一點都不防備她，原身那種沒心機的單純性子，恐怕還以爲霏霏真的是這種裝出來的柔弱白蓮花呢。
“聽說、王爺是在狩獵場上不小心受的傷，已經請了太醫，性命無虞了……”
柳玉質笑了笑，伸手朝霏霏招招，霏霏驚疑不定的靠過去，柳玉質卻是笑着拉過她的手，漫不經心的問：“是從哪兒聽說的啊。”
霏霏看她情狀無異，戒心放下了一大半，鬆了口氣，對答如流道：“我這不是給小姐去端燕窩粥嗎，在廚房裏的時候聽到下人們正在議論紛紛呢。”
柳玉質手頓了一頓，繼而又笑了：“今兒本妃才發現，霏霏也是個大姑娘了，今年滿十六了吧，長得越發俊俏了，跟個蝴蝶似的，又香又漂亮。”
霏霏臉色有點僵住了，但反應很快，馬上回道：“這是最近時興的梔子香，滿大街的姑娘都用這個。”
柳玉質依然在笑，只是那笑已經冷了，“哦，你怎麼單說香，不說漂亮呢？”
霏霏語塞，還在想怎麼搪塞時，柳玉質冷聲喝道：“刁奴，跪下！自己掌嘴！”
霏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柳玉質，連一旁的雨雪也驚呆了。
“小、小姐，這是怎麼了？”
她不清楚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但霏霏也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平時不喜歡她那種綿裏藏針的性子，但心裏親厚程度到底不比別個。
現下看着柳玉質柳眉倒豎，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仿若一把出鞘的利刃，鋒芒逼人，叫人不敢直視，和先前大相徑庭，雨雪看着也有些害怕，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
柳玉質冷笑一聲：“我的好親密丫頭，真是會給你家主子下絆子啊。”
霏霏心頭一片慌亂，雙腿一軟跪了下去，伸手就抱住了柳玉質的大腿，再仰起臉時，淚盈於睫，楚楚可憐至極，着實惹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