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朕的女兒還好麼
她直直盯着薛懷義遠去的背影,目光犀利,面容陰鷙。
她個子不高,但渾身都帶着一股比河水還要冰冷的氣息,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女人身後有一女隨從上前,咬着牙,一臉兇相。
“舵主,馬秋梅死了,小賤人還活着。主上若是知道,肯定會怪罪!”
“不如手下現在就派人,將那小賤人和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半路截S!”
然而,女人嘴角緩緩帶起一抹殘忍的笑。
“不良人還在四周,我們的人暫時不方便行動。”
“你馬上派人崔家莊,告訴崔老六,派人把那小賤人和那小子抓來!”
“本座要讓他們嚐嚐,甚麼叫做生不如死!”
半個時辰後,薛懷義家。
勤娘惴惴地蹲在石榴樹下,那雙深邃明亮的眸子帶着慌亂,一雙嫩白的手而無處安放。
堂屋的門梁旁,尤三姐趴着門梁,隔着門縫,偷偷地瞧,細細地看。
腰粗體壯的尤三姐,一直盯着勤娘。
這勤娘呢,她的確是越看越愛。
瞧那可人的小模樣,看着就想憐惜。
只是,她心裏總有些憂慮。
“寶啊,娘跟你打個商量唄。”
“這十里八鄉,你娶哪家未出嫁的姑娘都成,這小勤娘咱能不能……”
“不能。”
薛懷義乾脆果斷地拒絕,他自然清楚自家老孃的憂慮。當下用身爲酒店大廚在“高溫濃湯”下練出來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尤三姐。
薛懷義說得有理有據,字字珠璣,
諸如:“娘啊,別人都說勤娘是棺材子,可兒子我也是死過一回的人啊,我倆恰恰般配。”
“娘啊,聽說腚翹臀圓的女人好生養,容易生男娃。您瞅瞅勤娘那後殿,圓不,翹不?”
“娘啊,勤娘現在看着瘦,咱們只要把她稍稍養胖一些。今年兒子播種,十個月後,咱們家就能添丁啦。”
“我瞅勤娘這身段,沒準還能生倆呢。”
“娘啊,再過個把年,左手籤男娃,右手抱女娃,後頭還跟着倆,您難道就不想?”
尤三姐一拍門梁。
“想!”
與此同時,大明宮。
太液池的落日,如往常一般,美不勝收。
金色的餘暉,灑在如鏡面般的水上,將站在亭臺裏的武媚娘,映襯得熠熠生輝。
不多時,女官匆匆而來。
“啓稟天后,暗衛已經有公主消息了。”
風,突然興起。
將眼前這片金黃色的水面吹皺,粼粼波光之中,武媚娘那盛世容顏愈發瑰麗。
武媚娘背對着女官,稍稍仰頭,她的聲音平靜,卻又帶着一絲波瀾,威嚴之中又夾雜着一份難得的溫暖。
“朕的女兒,還好嗎?”
女官垂下頭,儘管來的時候已經在心裏打好了不下幾十遍腹稿,但一開口還是聲音顫抖。
“公主殿下這些年過得……很苦。”
“因爲自小就中了劇毒,她口不能言,耳不能聽,而且還如貨物一般被人販賣……”
轟!
突如其來的強風,將女官整個人都卷得翻滾!
心驚膽寒的女官,整個匍匐在地:“天后息怒!那些戕害公主殿下的惡人,都已經伏法!”
“如今公主殿下在一個農戶家中,奴婢已經派人去接公主殿下了。”
武媚娘徐徐轉身,湖邊強風雖然凌冽,她的鳳髻與衣袖,卻未有絲毫的凌亂。
那兩瓣殷紅朱脣輕啓,冰冷吐豔:“把人叫回來。”
“朕的女兒,朕自然要親自去接。”
女官猛然抬頭,悚然一驚!
天后居然要出宮!?
要知道,天后向來薄情。
與子女的關係一直冷淡。
一月前,沛王李賢連續高燒不退,臥牀不起。天后僅派人送去慰問,未曾現身。
半年前,太子李弘騎馬摔斷了腿,天后也只是派人送了一點補品。
而現在她居然要親自去接公主!
這位遺落在民間的公主,在天后的心中究竟有多重?
日薄西山。
平時這個時候,尤三姐也好,勤娘也罷,都已經在廚房裏準備晚飯。
可現在,這兩個勤勞的女性。卻是彼此站在廚房門口,大眼看小眼。
廚房裏,傳出菜刀在砧板上切東西的“篤篤篤”聲音,連綿不絕,快得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沒多久,勤娘那精緻的鼻子,微微翕動了一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香氣,縈繞鼻尖。
“嗯,好香啊!”
尤三姐更是大大深吸了一口氣,由於這股氣息實在是太香了,她想要一口氣把這香氣給吸光。
“咳咳咳!”
結果,尤三姐差一點因這一口氣,抽過去。
好在勤娘暖心,伸手輕輕拍着尤三姐的敦實的後背。
尤三姐看了一眼乖巧的勤娘,愛憐地摸了磨她的頭,胖臉上的喜色,愈發濃烈。
這兒媳婦,真叫人心憐!
“開飯啦!”
伴隨着薛懷義的一聲歡呼,他捧着一個木托盤子出來,上邊放着四碗熱氣騰騰的麪條。
麪條湯水裏,還泛着花花綠綠的配菜。
尤三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食物,不禁問:“寶,這是甚麼?”
眼見湯水裏的面,措得就跟頭髮絲一般細膩,尤三姐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現如今大秦社會,普通老百姓都是以麪食爲主。
在這個年代,還沒有面條的概念。
一般叫“湯餅”,或者“冷淘”。
湯餅類似於熱湯麪,冷淘就是過水冷麪。
種類單一不說,味道欠佳。
說白了,普通百姓能喫飽就算不錯,誰還會去在意口味?
“娘,嚐嚐?”
薛懷義將分量最大最滿最足的一大碗,遞到尤三姐面前。
除了孝敬老孃之外,主要是尤三姐體型高大健壯,要是小碗肯定喫不飽。
尤三姐將信將疑地拿起筷子嚐了一口,她“咂吧”了幾聲。
突然,尤三姐那銅鈴般的眼珠子瞪大、瞪圓溜!
她隨即大口大口“咻咻”地吃麪,半刻都停不下來!
薛懷義又將精緻小巧的一碗,遞到勤娘面前,咧嘴笑:“勤娘,這是你的。”
勤娘從小到大,連一份飽飯都沒喫過。
這突如其來的一碗麪條,使得她侷促不安。
她雙手緊攥,低着眉梢,一邊後退,一邊搖頭。
然而勤娘才退了兩步,有一隻寬大厚實的手,放在了她纖細的腰上。
一轉頭,勤娘就見尤三姐那彪悍的大臉盤子,帶起了一抹溫暖的笑。
“孩子,喫吧!”
“從今往後,你就是俺的兒媳,只要有俺一口,就絕不會少你的。”
在尤三姐和薛懷義的鼓勵下,勤娘小心翼翼地從薛懷義手中捧過陶碗,撲鼻的香氣縈繞在鼻息之間。
她動作柔柔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喫着。
她喫得輕,喫得細。
喫得淚水已然漫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