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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水不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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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河自西北流向東南,河長九萬里。

三千里沽名山呈西北東南走向,落於浮生河中。

沽名山山首是一座懸崖,名曰,白丁崖。

自西而來的浮生河流經白丁崖前,被白丁崖刀鋒般的崖面分水兩側,這就造就了沽名山落於浮生河中的景觀。

被分道而流的浮生河沿着沽名山山勢走向,依山而流,在沽名山山尾處的鴻儒崖前,分道而流的浮生河又匯聚成一道,繼續向東南流去。

沽名山並不高,山勢也並不險峻,但終年有日光驅不散的霧氣繚繞在山中,遠觀之,看不清山中的詳況,只隱隱有幾株參天古木伸出幾枝綠枝露出霧外,在黃昏落日中,偶爾有幾隻孤雁,在那幾枝綠枝上飛起又降落,飛起又降落。

也許是地勢的原因,原本奔騰的浮生河在流經白丁崖後,被分流而成的兩條河道便變得極爲平靜,彷彿就是一潭死水。

而不管是沽名山東山前的浮生河河道,還是沽名山西山前的浮生河河道,河水似乎都不深,立於河岸,彷彿一目之下就能透過綠水看到河底的落石。

東山前和西山前的兩條浮生河就是如此平靜,毫無浪濤的流着,偶爾,有幾片山中的枯葉,或幾顆山中的紅果,被風帶入河中,平靜的水流下,便有無數的游魚突然穿出水面,爭先恐後的追食,壯觀不已。

又是一顆指尖大小的紅果被風帶入西山前的浮生河中,這只是沽名山上最普通的野果樹結出的野果,味道極其酸澀,但浮生河中的魚羣似乎就喜歡這一口,隨着那顆紅果落入水中,漣漪尚起,便有無數色彩斑斕的游魚向紅果游去。

突然,遊在最前面的那條游魚似乎感受到了某種恐懼,幾乎就到嘴裏的紅果都沒來得及吞下,便就急速沉入水中,扎入河底,將斑斕的魚身完美的隱匿起來。緊接着,其他的游魚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種恐懼,紛紛下潛,消失無形。只有那顆紅果浮在趨於平靜的細浪中,緩緩移動。

紅果向前移動了數尺的距離,或許是太靜了,這幾尺的距離彷彿歷經了很久。

恰在這時,紅果的半尺之前毫無徵兆的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漩渦,發出極其細微的水流聲。

紅果向前移動,落入漩渦中,片刻之後,一個果核從漩渦中冒了出來。

漩渦並沒有因爲吞食了紅果而就此消失,漩渦之下,有一個手臂粗,三尺長度的黑影在移動,黑影向前,漩渦便向前,卻不知黑影究竟是魚,還是蛇。

黑影向前移動了數十丈,並沒有變大,但原本的三尺長度卻變成了三丈之長。

黑影繼續向前,愈來愈長,終究還是變大了一些,已經能看清一些黑影的輪廓,它彷彿是蟒,或許該說是蛟,畢竟這是沽名西山下,畢竟這是浮生西河中。

黑影又向前移動了數丈,接着便是翻騰的破水聲,和一大片出現在河面上的霧氣,日光之中,能隱約看到霧中事物的模樣,那並非是蟒,也並非是蛟,而是龍,一條紫色的巨龍。

紫色巨龍盤踞在薄霧中,遮住了百丈的河道,也讓無波瀾的浮生西河變得更像是一潭死水。此時的死,並非是因爲萬物之枯寂,而是因爲萬物之恐懼。

紫色巨龍在破水而出後並沒有在河面停留多久,在一聲高亢的龍吟之後,它向上飛去。而在龍吟之中,無數顆山中紅果落入浮生西河面,卻礙於龍威,沒有游魚敢露頭追食。

紫色巨龍飛上千尺的高度,縈繞在它周身的薄霧已經被日光驅散,日光落在它身上,折射下大片紫霞落在浮生西河面,此時,無數斑斕的游魚已經冒出頭來,沐浴在紫霞中,歡愉的追食紅果。

紫色巨龍向下望了一眼,便沿着山壁,向東南飛去。

……

沽名山山尾的鴻儒崖畔,有一條直達山中的青石階梯。

青石階梯只有三尺餘寬,至於階梯有多長,傳聞,有一千二百里長。而如此青石階梯,在沽名山山首的白丁崖畔,同樣有一條。

因爲霧氣繚繞的關係,青石階梯只有十餘階青石依稀落在日光中,再往上的石階便完全被霧氣掩蓋。

鴻儒崖下很安靜,即便浮生東河和西河在崖下交匯,也沒有發出半點浪濤聲和水流聲。

鴻儒崖下有一塊石坪,因爲落日的緣故,整片石坪都落在陰影中,石坪不大,此時卻整整齊齊的跪着萬餘人。

也許是石坪過小,而跪地的人太多的原因,那兩個領頭的人已經跪在階梯的第一階青石上。

跪地的萬餘人身着黑色鎧甲,這些鎧甲質地精良,想來這萬餘人也不是普通人,不過他們並沒有佩刀,也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皆是雙膝着地,身背筆直,垂着頭的跪着。

這因該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戎行,他們已經在此地跪了三日,不喫不喝,一干將士儘管滿目血絲、滿臉污垢和憔悴,卻依然強打着精神,以這一支戎行特有的氣質,抵抗着飢渴和倦怠,一動都不曾動。

落日又向西偏斜了一些,鴻儒崖下跪拜的那萬餘人終於有人動了。動的是跪在最前頭,那一階青石上右邊的那個人,從他的鎧甲上來看,他應該是這隻戎行的將軍,而從他跪拜的位置來看,他應該只是副將。

這個副將沒有站起身,原本面朝沽名山跪在第一階青石上的他,轉過身來,背向沽名山,坐在了第一階青石上,因爲跪地幾日的緣故,他的雙腿早已沒有知覺,他用手將雙腿搬直,他的雙腿也就延伸至原本跪在他身後的一個軍士的面前,但這個軍士卻並沒有因爲副將動而動。

副將捏了捏腿,隨後隨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污垢,他的膚色該是白皙的,卻因爲這幾日的跪拜,被太陽曬得通紅,甚至有些死皮發痛。他沒有顧及臉上的痛,便將手伸入鎧甲中掏出一個羊皮水袋,揭開水蓋後,大喝了一口。

三日滴水未進,如今喝下一口水後,這位副將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舒爽的輕嘆聲。

副將沒有再喝第二口,儘管他乾渴的喉嚨還想再喝一口。他一手向後撐地,仰着腰,望着他身側仍跪着的人的側臉,一手將水袋遞了過去,同時說道,“將軍,三日前,你下令卸兵束甲,同時不能攜帶乾糧和水,我偷偷藏了一袋水,喝吧。”

將軍面色沉穩剛毅,單是看這面色,便不失大將之風,儘管他憔悴不堪、飢渴不堪,但他沒有動,面對眼前晃動的水袋,他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副將見將軍沒有接過水袋的意思,便抽回手,仰頭又喝了一口水,接着說道,“兒皇只讓我們在此山前跪三日,三日之後,無論有沒有結果,我們都可以返程。你看這日頭,你們看這日頭,我們跪了已經三日零三刻了。聖命不可違,我們已經完成兒皇的旨意,將軍,你爲何還不下令起身,下令返程,你想讓衆兄弟如此跪死下去嗎?”

副將質疑的望着將軍,面色並不友善。

將軍沒有動,衆將士自然也沒有動。

副將喝完了水袋中的水,隨手將水袋丟在一旁,這時他的雙腿也已經恢復些許知覺,他雙手支撐着大腿站起身,望着跪地的衆將士說道,“我們已經跪了三日,山中那個叫有龍的老人若想見我們早就見了,既然他不想見,我們再跪下去又有何用?爾等起身,隨我返程。”

將軍的眉眼終於動了動,滿目的血絲之中突然湧出無限的怒意,無法壓制。

將軍怒不可歇並不是副將起身喝水,勸衆將士返程,並將統治帝國的帝皇稱之爲兒皇,而是因爲副將叫出了山中老人的名字。

沽名山中確實有一位老人,老人確實叫有龍,可有龍這個名字不是他這個副將可以叫的,還是如此不堪的語氣。

將軍沒有偏過頭,也沒有起身,連腰背都沒有動,他只是抬起右手,朝副將的雙膝之地一砍,一道厚重如刀鋒的勁氣便從他手中劈出,直劈副將雙膝。

副將沒有想到將軍會出手,還是如此狠辣的招式,他下意識的想躲,並跳開了半步距離,可他還是慢了,厚重的勁氣應聲落入他雙膝之地的骨骼血肉,下一息,他之雙腿齊膝以下便被斬斷。

副將摔落在地上,滾到了一個將士面前,他雙膝處流出的血水瞬間漫開在石坪上,他捂着自己的雙膝,看着自己的斷腿,在血水中掙扎,驚恐和劇痛摻雜,慘叫出聲。

將軍雖然是將軍,但身份並不比副將尊貴,他竟然就是因爲副將以不堪的語氣說了沽名山中那位老人的名字,便將副將的雙腿砍掉。而不管副將如何在血水中掙扎,將軍和衆將士都沒有動半分,依舊面朝沽名山,虔誠的跪在青石階梯下。

向來養尊處優的副將幾乎要痛暈過去,他顫抖的抬起一隻手,指着面色不改的將軍,雙目中滿是仇恨和怨毒。他張開嘴,因爲劇痛,他咬破了嘴脣和舌尖,滿口是血,他想咒罵幾句,這時一片紫霞落在了鴻儒崖下的石坪上,一萬餘跪地的將士都置身在紫霞中,接着一聲高亢的龍吟傳下,他還未咒罵出口便暈死過去。

而其他的衆將士聞到龍吟聲,無不捂住雙耳,痛苦的蜷縮在地。

待龍吟消散,巨龍遠去,衆將士才收回心神,心膽皆寒的望着天空,只見那條紫色巨龍已經飛向沽名山中。

將軍望着在白霧中消失的紫色巨龍,低吟了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隨後,他糾正自身的跪姿,繼續面朝沽名山虔誠的跪着,他身後的衆將士也同時效仿之。

至於副將,此時已經沒有誰在意他的死活,從他的面色上看,他應該是死了,血水流盡,面色變的蒼白。

落日下,熱氣蒸騰,血水迅速被蒸乾,在石坪上留下一片丈餘見方的枯黑血污,散發着一陣陣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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