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跳樓
頒獎禮開始前,我打了一個電話給林清。
響了很久以後,因爲無人接聽而掛斷了。
我盯着黑屏的手機發愣。
我和林清的感情並不是始終融洽的,我們偶爾也會吵架。
有一次他賭氣掛了我的電話,,這種火上澆油的行爲讓我惱羞成怒,於是我一氣之下把他拉黑了,還關了手機跑去爬山。
結果他回過頭想找我道歉卻死活聯繫不上我,急到差點要去報警。
再見到我的時候,他抱我的力道就好像真的差點失去我一樣,不斷的喃喃着說,以後無論發生任何事,都絕對不會再掛我電話了。
那時我一邊感動,一邊嘴硬的笑話他是膽小鬼。
五年來,每次我熬不下去想打他的電話時,都在撥出的瞬間膽怯。
我害怕,怕他早就把我拉黑,怕我唯一的念想被宣判死刑。
我把手機畫面切到頒獎直播,鏡頭剛好給到林清。
他看着手機,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我忍不住隔着屏幕摸了摸他的臉。
原來即便我們已經窮途末路,他還是守着當初給我的承諾。
我苦笑着嘆了口氣,將手機放在一旁,等待着直播鏡頭再次拍到林清。
就當滿足最後的奢望,讓我再多看他一眼。
林清意氣風發地接過獎盃,臉上仍舊掛着從前那般不被世事侵擾的矜貴,他望着攝像機,(溫小姐,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現場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與掌聲。
比五年前林清在同一個地方說(感謝我的女朋友宋清知)時要熱烈很多很多。
我沒想到他今晚有這個打算,身子陡然僵住了。
我嘗過了世間最深的苦與痛,卻還是在這一刻潰不成軍,細細密密的酸澀充斥着我的胸腔。
可我沒有力氣去想了,算算時間差不多,我發送了我最後一條微博。
(本人宋清知,現實名舉報秦文娛樂總裁秦文涉嫌組織賣Y、販D等多項罪名,相關證據皆已遞交津城寧安分局。)
發佈成功的那一刻,直播里正好宣佈我獲得本屆金鳳影后,助理上臺替我領獎,道歉說我身體突發不適。
然而事實的真相是,我從昨晚便已經失蹤,獨自一人坐在秦文娛樂的頂樓,預備完成我的最後一次演出。
也從我長達五年的噩夢解脫。
微博裏不斷響起消息提示的聲音,網上此時大概已經炸鍋了。
現場大約也有人收到了消息,開始有些騷動譁然。
而鏡頭裏,觀衆席上的林清突然發瘋一樣衝出了會場。
我的手機突然響起。
是林清。
我這一生無父無母。
我只有阿爺這一個親人,可他已經不在了。
我也只有過林清這一個愛人。
我很想在死前再聽聽他的聲音,可看着那個閃爍的名字,又覺得算了,我們之間好像也沒甚麼可說了。
我點開從前收藏的林清向我說晚安的語音,假裝是他在同我道別。
我微微一笑,對着那瘋狂打進來的號碼名字說:(林清,祝你百年好合,一生安康,順遂無憂。)
然後我從十樓一躍而下。
快速墜落的時候我還在心裏同他道歉,(對不起啊林清,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打算今天求婚的。真是太晦氣了。)
可是我沒有死。
準確地說,是沒有完全死。
我被廣告牌攔了一下,揀回半條命,成了植物人。
我靜靜地站在病牀邊,看着睡在牀上,插滿儀器的(我)。
林清守在那裏,面色憔悴,但又恢復了清冷理智的模樣,好像之前那個發瘋一樣衝出會場的人並不是他。
我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地好好看他了。
我伸出手刮刮他的鼻尖,從前他不開心的時候,我總這麼逗他。
我有些想哭。
可惜出竅的靈魂不能哭。
也不知道是因爲靈魂沒有重量,還是我終於可以如釋重負,我久違地感到輕快不少。
中途林清拿出手機,我湊過去發現他在看微博。
很多頂着林清頭像的粉絲在質疑我挑林清拿影帝求婚的日子跳樓是念念不忘報復他,說我嫉妒他和溫婉。
林清用力握住手機,骨節突出,他神色清明,對助理冷言道,(有人帶節奏,你去查。)
五年不見,林清居然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手段了。
過去他是個戲癡,除了他的藝術追求,別的甚麼都不在乎。
林清的父母來了,他父親一來就劈頭蓋臉地教訓林清,(林清,你還記不記得你馬上要跟小婉結婚了?)
(你這樣我們怎麼跟溫家交代?)
林清顯得有些疲憊。
他爸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扔下八個字,(蛇鼠一窩,螳臂當車。)
林清嘴上應承着不會影響婚禮把他們打發走了。
他們前腳剛走,溫婉就來了。
她言笑晏晏地拎着一堆東西,絲毫沒有介意的樣子。
林清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說,(你不用多想,也不用做任何事。我只是......她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我想,他還是心軟,還會對我這樣一個爛透了的前任抱有憐憫。
可能人要死的時候總會忍不住回憶往事,比如從前的我不是如今的模樣。
我自小性格就是有些自卑的,還有些孤僻。
進入娛樂圈後,我曾經很努力地想要融入別人,甚至不惜去迎合跟討好。
但是林清跟我說,(沒關係的,你不用去管別人,我會做你的親人,朋友,還有愛人。小知開心就好。)
可我後來卻不得不爲我們的未來去拼命周旋,去做我最討厭的事。
更諷刺的是,到頭來,那些都只是無用功罷了。
我靠着我的身體坐下,看着溫婉給林清倒水,笑着表示理解,還誇讚林清重情義,她沒有選錯人。
我不想再看。
溫婉似乎很喜歡林清,喜歡到願意包容他的一切。
這讓我想到曾經的自己。
她和林清將有美好幸福的未來,而我和他的過去在旁人眼中已經是一灘惡臭的爛泥。
等只剩林清與他助理的時候,他卻突然說,(我知道她過得不好,可我沒想到會那麼不好。)
(她那個時候那麼狠心,我應該覺得她活該的。)
(我與她的最後一面還在諷刺她。)
他垂下頭,眼睛有些發紅。
(你說她打電話究竟想跟我說甚麼?)
(她怎麼會,被逼成這樣。)
(她明明是怎麼都打不倒的。玩個拼圖,拼不好能熬一晚上,還非要拉我陪着,我怎麼哄,她都不肯服輸。)
他的小助理只是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飄過去,想要和從前每次他不開心一樣,輕輕抱抱他。
可手伸出去的時候,我又停住了。
我想,林清不知道真相也好。
他在仍舊怨恨我時就已經這麼難過。
如果知道了一切,又該如何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