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每一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是嬰兒。
只有阿Q，似乎一來到世上，便是成人。
他有他的記憶，有他的生活。
但是，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好像被這個世界徹底抹去了一樣。
除了我，沒人知道他的存在。
阿Q是個怪人，他實在太怪了，他是一個突如其來，多出來的人。
這世上本來沒有他，而他突然來了。
爲了徹底解開阿Q的身世謎團，我四處尋找線索。
隨着深入調查，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1
大隊長急切地問道：“其餘的人，怎麼樣了？”
“只有人受傷，空襲後不久，救援隊就趕來了。”二隊長回答道。
“不僅沒少人，反倒多了一個人。”
聽到後，他鬆了一口氣，“總算全救起來了！”
可是，他在聽到最後一句話後，立即皺了皺眉。
“怎麼回事，爲甚麼會多一個人呢？”
二隊長卻道：“大隊長，的確是多了一個，那個人還是和我一起獲救的。”
“荒唐，他在哪？”大隊長說。
“就是他！”二隊長向屋子的一角，指了一指。
大隊長抬頭看去，看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張椅子上。
大隊長從來也未曾見過這個人，他向前直走了過去。
那人瞥見連忙起身叫道：“大隊長。”
“荒唐，你是甚麼人，爲甚麼要冒充我們的人。”
可是那人卻氣急敗壞地道：
“大隊長，你怎麼也和他們一樣，裝作不認識我？”
大隊長有些發怒，道：“荒唐，我們認識嗎？”
那人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他的聲音，越來越顫抖。
他道：“大隊長，我是GY兵大隊的三隊長啊，你怎麼也不記得了？”
大隊長無奈地笑出聲。
於是他又大聲道：“你如果是三隊長，那麼他是誰？”
大隊長在說的時候，指着一個年輕人，那年輕人正是三隊長。
這時，當大隊長向那年輕人指去時，那年輕人也冷笑道。
“這傢伙一直說他自己是三隊長，弄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甚麼人了。”
那人急急地分辨着，道：“他也是三隊長，有兩個三隊長，大隊長你不記得我了？”
“我是阿Q啊，你們怎麼都不認我了？”
大隊長低下頭沉思着，他不但不認識這個人，而且，也從來沒聽過阿Q這個名字。
這時，大隊長突然想通了，這個叫阿Q的人，很可能是個逃兵。
每逢戰事發生，有些GY兵面臨危險就會臨陣逃脫。
他想必也是怕付合同違約金，才僞裝的身份。
所以大隊長道：“你不必再胡言亂語了，既然做了逃兵，就要接受賠款”
2
這時阿Q卻尖聲叫了起來，他衝到二隊長的面前，道：“二隊，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和你參與數起偵察任務，你一定記得我的，我是阿Q啊！”
看二隊長的神情，像是竭力想記起阿Q這個人，但是他卻終於搖起了頭。
“很抱歉，我實在不認識你，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你！”
“你在說謊！”阿Q大聲叫了起來。
“這次任務開始前，你太太生了一個女孩，我還和你一起到醫院去看過你的太太！”
二隊呆了一呆，大隊長也呆了一呆，其餘的隊員也呆住了。
二隊道：“大隊長，這件事真是很奇怪，他好像真是和我們在一起已有很久一樣。”
“他知道我們每一個人家中的事，也知道我們的脾氣。”
阿Q終於哭了起來，道：“我本來就是和你們在一起很久的了。”
“可是你們全都不認識我了！”
大隊長忙問道：“你看到過我的女兒？”
“自然看到過，小女孩的右腿上，有一塊紅色的斑記。”
“她出生的時候，重六斤，那全是你自己告訴我的，難道你忘了嗎？”
大隊長的眼睛睜得老大，他知道阿Q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但是那怎麼可能呢？因爲他確實不認識阿Q這個人。
二隊苦笑着，搖了搖頭，阿Q又衝到了另一個人的面前。
握住了那人的手臂，搖着。
“小胖，你應該認識我，是不是？”
小胖像是覺得事情很滑稽一樣，他笑了起來，不住地笑着。
阿Q道：“你不要說你不認識我，在亨市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尋樂。”
“你看那老婦人，嚇得跑了，難道你忘了？”
小胖突然止住了笑聲，道：“你，你怎麼知道？”
阿Q道：“我和你一起去的啊！”
“見鬼！”小胖大聲喝着，他臉上的神情，卻十分駭然，接連退了幾步。
阿Q又轉向另一個人，道：“老黃，你也不認識我了？”
“我前一陣子才和你去賭過，你連贏九把，贏了很多錢，是不是？”
老黃搔着頭，道：“你說得沒錯，可是......說實在的，我不認識你。”
阿Q不再說甚麼，他帶着絕望的神情，向後退了開去。
又坐在那角落的那張椅子上。
沒有人再說甚麼，因爲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種極其異樣的感覺。
他們實在不知說甚麼纔好。
最後，還是大隊長開了口，他道：
“荒唐，你叫甚麼？叫阿Q？”
“我們每個人都會想不起你來？也好，就算我們都記不起你是誰，你現在想怎麼樣？”
阿Q抬起頭，道：“當然是回家去。”
“你家中有甚麼人？”二隊長好奇地問。
“我有老婆，有兩個兒子！”
阿Q憤然地回答：“二隊你別裝蒜了，你喫過我老婆的燒雞！”
二隊苦笑了一下，道：“好，反正我們要回去的，你就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阿Q抱起最後一絲希望，又問道：“你們每一個人，真的全都不認識我了？”
隊員全是很好心的，看到阿Q那副可憐的樣子，實在每一個人都想說認識他。
但是，他們卻實在不認識他！
於是，每個人只好搖搖頭。
阿Q雙手掩着臉，哭了起來。
大隊長連聲道：“荒唐，荒唐，太荒唐了！”
事情發生在戰區，根本無從查證。
但是阿Q說得那麼肯定，他甚至對所有人的背景都瞭如指掌。
這些信息，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這所有一切又讓人不由得不信。
所以大隊長雖然覺得事情太荒唐了，但還是將阿Q帶了回來。
3
我和阿Q來到家門口。
看到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和一個六七歲的女孩，追逐着。
他們從一間房中跑了出來。
阿Q自然也看到了他們，阿Q立時叫道：“牛牛，花花。”
那兩個小孩正在奔逐，阿Q一叫，他們便突然停了下來。
阿Q又道：“牛牛，花花，爸爸回來了，你媽媽呢？快幫我開門。”
那兩個孩子來到了門口，仰起頭，向阿Q望去。
阿Q的臉上，本來已現出親切的笑容來，可是當他看到那兩個小孩的神態時。
他臉上的笑容，卻僵住了！
那兩個小孩望着他，那小女孩問道：“阿哥，這個人，是誰啊？”
男孩搖着頭，道：“我不知道。”
我連忙擋在阿Q身前，蹲下身子來，道：
“小弟弟，你叫甚麼名字？”
男孩道：“我？我叫牛牛。”
我忙又道：“那你爸爸叫甚麼名字？”
男孩眨着眼，道：“叫阿Q！”
我直起了身子，那男孩的父親叫阿Q！
而在我身邊的人就是阿Q，那男孩子卻不認識他！
阿Q在我站了起來之後，立即又蹲到了門縫前，急急地問：
“你再仔細看看，牛牛，我就是你的爸爸，你......你......”
牛牛搖着頭。
阿Q急了起來，道：“牛牛，我給你買過一套變形金剛，你還記得嗎？”
牛牛睜大了眼睛，現出很奇怪的神情來，吮着指頭道：“咦，你怎麼知道？”
阿Q幾乎哭了起來，道：“那是我買給你的啊！”
牛牛不停搖頭，道：“不是，不是你買給我的，是我爸爸買給我的！”
阿Q快要發瘋，我已經感到事情十分嚴重了。
這時從另一個房間中，走出一個看起來很瘦弱，滿面悲容的女人來。
那女人一走出來，牛牛和花花兩個孩子，連忙跑到了她的身邊。
叫道：“媽！媽！”
阿Q見到孩子之後，一直都只是呆呆地站着，在發抖。
直到那女人走了出來，他才用充滿了希望的聲音叫道：“蘭娟，我回來了！”
那女人吃了一驚，道：“你是誰？”
阿Q的身子搖晃着，幾乎跌倒。
我忙走過去，問那女人道：“你不認識他，他是阿Q啊！”
那女人愣了一下，道：“阿Q？倒是和我先生一個名字。”
阿Q的嘴脣在發着抖，發不出聲音來。
我知道，他出聲的話，一定是說“我就是你的先生。”
我向他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急於開口。
因爲我覺得，事情已快到水落石出的階段了。
因爲，確有阿Q其人，而且，阿Q也有妻子，有子女。
那情形，和我身邊的阿Q所說的一樣。
只不過忽然之間，大家都變得不認得他而已。
是以我問道：“那麼，你的先生呢，他現在在甚麼地方呢？”
婦人臉上的神情，更是憂戚，她先向身邊的兩個孩子，望了一眼。
然後拍着他們的頭，道：“牛牛，花花，快回房間去！”
牛牛和花花聽話地走進了房間中。
婦人才嘆了一口氣道：“先生，我丈夫，她......死了。”
“我一直不敢對孩子說，她們的爸爸已不在人世了！”
我吃了一驚，在剎那間，我忽然想起了“借屍還魂”這一類的事情來。
我忙又問道：“你先生的職業是......”
“他是一名GY兵，在國外執行任務，我前幾天才接到通知，他不幸遇難了。”
婦人沒說完就哭了出來。
雖然阿Q經我一再示意他不要出聲，可是他終於忍不住了，他大叫道：
“蘭娟，你在胡說甚麼？我不是站在你面前嗎？”
蘭娟吃了一驚，雙手亂搖，道：“先生......你......不要胡言亂語。”
我又道：“太太，他的聲音，不像你的先生？”
“當然不像。”
我忽然生出了一個很古怪的念頭，我在想。
阿Q空襲獲救之後，可能還未曾照過鏡子，那也就是說，他可能未曾見過自己的樣子。
如果，讓他照照鏡子，他也不認得自己的話。
那麼事情雖然仍是怪誕得不可思議，但是至少可以用“借屍還魂”來解釋了。
我一想到了這一點，立即順手拿起了放在一個角落的鏡子來，遞給了阿Q，道：
“你看看，看看你自己，是不是認識你自己。”
阿Q怒道：“你在開甚麼玩笑？”
但是我還是堅持着，道：“你看看有甚麼關係？”
阿Q只好接過鏡子來，照了一照，道：
“這不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