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暈交通工具的人都知道,一旦暈起來,整個人就如霜打了的茄子,毫無精氣,懨懨的如同重病一般。
如今展顏就是這個樣,一張慘白的臉毫無血色,在大紅嫁衣的映襯下彷如女鬼。
喜兒一邊將又吐了一次的展顏扶到牀上,一邊倒水給她,滿目的擔憂。
“小姐,要到玉島起碼還得坐十日的船,你怎麼受得了。”
展顏涮了口,半倚在牀沿上,雖面如病色,卻依舊神情悠閒。
“暈着暈着,吐啊吐的就習慣了。”
“……”
“小姐,你…你終於又變回來了…喜兒…喜兒很開心看見這樣的小姐。”
喜兒突然便淚盈了滿眶,伏在牀沿上小聲抽泣起來。
“自從…自從小姐那次……之後,喜兒再也沒見過笑裏帶刀,話裏帶刺的小姐了。”
展顏乾笑兩聲,伸手撫了撫喜兒垂下來的髮絲。
“喜兒啊,這笑裏帶刀,話裏帶刺實在不是甚麼好話,以後還是莫要說得好,特別是莫在用它來形容你家小姐了。”
喜兒抬眼有些疑惑的望着展顏,卻終是點了點頭。
“來,扶你家小姐去船板上坐一會兒,讓海風去去這一身的黴氣。”
展顏笑着坐起身來,喜兒忙伸出手扶住她,慢步踱到了船尾。
“小姐,那兩位公子和姑娘都不在呢。”
喜兒眼光有些畏懼,見四周無人有些慶幸,前日那位公子凶神惡煞的將小姐的房間翻了遍,就連那位平日看起來和藹的姑娘都沉着臉翻看了小姐的嫁妝,真真叫她受了番驚嚇,這金樓的人,可都是S人不眨眼的魔鬼。
可憐的小姐不僅要嫁給魔鬼的頭頭,而且,而且還是屈身做妾,日後一輩子生活在魔窟裏,丈夫是魔頭,僕人是魔鬼,生個孩子不是妖也是怪……
思及此,喜兒在豔陽高照的湛藍天空下生生打了個寒噤。
“小姐,你以前說,有一隻專S妖魔的猴子,叫甚麼空來着?”
“嗯?孫悟空,怎麼問起這個了?”
“喜兒想畫一張他的象放在身上,除魔……”
“……你不是唐僧,孫悟空不會保護你的,小姐建議你掛一串大蒜在脖子上,這也辟邪。”
“大蒜?”
“恩,古人曾說過,蒜,邪物之剋星也。”
“哪個古人?”
“耶穌……”
船尾兩主僕的談論還在繼續,這廂隱藏在暗處偷聽的三人已是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乾天揮了揮手,三人便飛身躍下,落在了船頭處。
“好稀奇的一對主僕……”
坎水滿臉感嘆,“你們聽過孫悟空這個名字嗎?”
碧霄搖頭,“也…也書…這名字太奇怪了,也沒聽說過。”
“不過我瞧她說得還挺在理。”
坎水突然一笑,“這蒜味連人都受不了,要是真掛一串在脖子上,肯定能辟邪。”
碧霄翻翻白眼,直接無視他的話,看着乾天道:“我看江小姐沒甚麼疑點,除了那瓶黃泉香,我們確實沒有再找到其他毒,而且她膽子再大,也不敢謀害樓主的。”
“對啊,就算她要害樓主,也不可能得手,樓主是那種你想害便能害得了的人嗎?”
坎水立即附和。
乾天卻是不說話,一雙黑瞳裏滿是深邃,半晌,才緩緩開口。
“你們不覺得,她與傳言,差太多了嗎?”
江家三小姐江展顏雖生得一副好相貌,卻個性孤僻,性子冷淡,不苟言笑,因爲她出生那日江家失火,江老爺也因此廢了一隻手,從小便在江家不被待見,視爲災星。
三年前,江家與武林世家李家結親,李公子卻在迎親路上暴斃,江展顏更是失了蹤跡,李家突失愛子,定然將所有責任推到江家身上,無奈江展顏也失了蹤,生死不明,只得作罷。
誰知十日後,江展顏卻衣衫襤褸,滿身傷痕的出現在江府門口。
所有人都認定她是被人搶了去,玷污了清白,江家以此蒙羞,在李家前來討人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將重傷的江展顏丟給了李家,放出要S要剮隨李家便的話。
江展顏被李家帶走,卻在一月之後放了回來,從此更是深閨不出一步。
三年來江展顏消息全無,江家幾乎從未有過這個三女兒,反倒是二女兒江展笑風頭越來越甚。
直到金樓樓主拿着祖父與江家定親的信物前去提親。江家祖父曾對金樓樓主傅涼荊的祖父有過救命之恩,兩人交好,更是定下了來日風頭最甚的江家孫女與傅涼荊的親事。
那時候的金樓還不是現在的金樓,叫人聞之失色,見之喪膽。
江家風頭最甚的女兒,當屬江展笑。
但江家怎麼會捨得將她嫁給金樓樓主那個性情乖張陰沉嗜血S人如麻的魔頭,何況衆所周知,金樓樓主早已娶親,對妻子更是疼愛有加,再娶江家小姐,不過是因爲原配病重,娶親沖喜罷了,江展笑嫁過去,只能是妾。
此時,江展顏終於被江家人意識到了存在,然後理所當然的,取代江展笑,嫁到金樓。
沒有人知道江展顏有沒有反抗,只知江展顏出嫁那日,在江府門口,與江家斷絕了關係。
坎水摸摸鼻頭,點頭道:“確實和傳言不大一樣。”
“或許,因爲某些事情,變了性子吧……”
碧霄有些遲疑,在展顏與江家決絕的時候,那倔強的身姿觸動了她心底最深的那根弦,她已經從心底喜歡上這個女子,話裏話外都有些護着她的意味。
“還有十日,再看看吧,畢竟,她昨日說了那樣的話。”
乾天揮手止住了兩人,目光越發深沉,從小的訓練讓他們都紮根了一個意識,凡是對樓主有害的,哪怕是一個念頭,都必須扼S。
等三人過去船尾的時候,展顏已經靠着木椅睡着了,喜兒小心翼翼的爲她扇着風,滿眼都是疼惜。
見三人過來,喜兒明顯一驚,正想起身,卻被碧霄伸手止住了動作。
睡夢中的江展顏終舒展了眉頭,面容安詳而溫柔,不像醒着時,儘管笑着,眉眼間卻盡是悽然。
這個女子的身上,似乎藏着無人知道的痛楚。
三人默默離開,喜兒心中一暖,感動着他們對展顏的體貼。
展顏這一覺便睡到了天黑,直到昏暗的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喜兒慌忙叫醒了展顏,將她扶進了屋內。
“小姐,這天莫不是要有一場大雨,到時候可別翻船啊。”
喜兒一邊幫展顏拭擦雨水,一邊滿是擔憂的說道。
展顏愣了愣,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喜兒不解,道:“小姐,你笑甚麼?”
“喜兒會浮水吧?”
“會呀,還是小姐親自教的。”
“恩,那就好。”
喜兒眨巴眨巴兩下眼睛,終是決定不去思索小姐話中的意思,反正她已經習慣了小姐這般天書一樣的言論。
兩人對話結束沒多久,房門便被急急推開,碧霄低頭走了進來,向來鎮靜的她此時臉上終於有了絲慌張。
“江小姐,今夜恐有暴風雨,你們呆在船艙內不要出來,外面很危險。”
“哦,是嗎?”
展顏半倚在牀上,眼角微挑。
“不出來就安全嗎?”
“碧霄定會護江小姐不受傷害。”
“到時候船翻了,呆在哪不是死啊。”
碧霄一愣,半晌不知道說甚麼好,此次來接親,誰也沒想到會遇上雷雨夜,出門之前兌沼明明說過將近半個月不會有雷雨,回去了定饒不了他!
“放心吧,我不會出去的。”
展顏揮揮手,碧霄微點了一下頭,轉身便往外走,聽得展顏似是自語的話。
“裝甚麼神祕把房子修在海島上,海平面上升了一個噴嚏的時間一島的人都得玩兒完。”
“……”
見碧霄神色不正常的出來,坎水忙忙迎了上去,幸災樂禍道:“怎麼?碰釘子了?”
碧霄瞪了他一眼,隨即對乾天道:“我們這次回去和樓主商量商量把金樓搬回落雨城吧。”
乾天不答話,卻是自顧道:“今晚,怕是凶多吉少了。”
聽聞此言,連一向嬉皮笑臉的坎水都滿面凝重的望着遠方,碧霄正想說你也有正經的時候,卻在坎水吐出一言時及時閉了嘴。
“想我坎水名震江湖,最後竟是這種S法,真毀了我那一世英名,悲哉,悲哉。”
不出所料,半夜的時候,船身猛的搖晃起來,似要被掀翻一樣,展顏自夢中醒來,微皺了下眉,便恢復鎮定,隨即翻身下牀,搖搖晃晃的走到了裝嫁妝的木箱旁邊。
喜兒此時也是醒了的,早就按着展顏先前的吩咐蹲在了木箱旁邊,恐懼的發着抖。
“喜兒,別怕,待會抱着這個箱子跳進海里不要撒手。”
展顏安撫的拍了拍喜兒的肩,隨即奮力抱起另外一塊箱子蓋朝外走去。
“來,跟着我。”
在展顏的指揮下,喜兒戰戰兢兢的拖着木箱朝外走去,此時的船已經搖晃的非常強烈了,打開門,滿是腥味的海風和瓢潑大雨便颳了進來,瞬間溼了兩人的衣服。
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房外的景象恐怖而嚇人,喜兒往內縮了縮腳,不敢上前。
展顏卻是義無反顧的朝船尾走去,暴雨之下,竟也沒發現喜兒沒有跟上來。
碧霄等人許是在掌舵控制船身,誰也沒發現展顏已經靠近了船沿。
“小姐,不要跳,跳下去會死的!”
喜兒驚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展顏回過身,一句“不跳也會死”還沒說出口,一個大浪打過來,船身猛的一震,展顏便隨着掉下去的木箱直直掉了下去。
直到喜兒的尖叫聲傳出,碧霄才驚覺不對,待趕過去的時候,便看見喜兒蹲在一架木箱邊驚恐的哭着。
“小姐……小姐掉下去了……”
碧霄腦袋一沉,瞬間有種昏過去的衝動。
而此時,暴雨竟奇蹟般的停了下來,海面恢復了平靜,可是卻再尋不得江展顏的半點影子。
再說展顏,待隨着木箱掉進海里時,一個大浪打了過來,瞬間便將她推到了離船幾公里遠的地方,順帶連身邊的木箱也被捲走了。
雨停了,風停了,展顏的在失去意識前,突然想起聽過的一個笑話。
地震時,一人最先反應過來,爲逃生從五樓跳下,而那場地震,就死了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