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翌日杭弈睡到中午才醒,在國內行程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微博上常常有他在飛機高鐵上睡覺的醜照流傳。實在沒辦法,他其實是個很喜歡睡懶覺的人。
洗漱的時候有人敲門,“咚咚咚”三聲,不急不緩,甚至帶一絲遲疑。
他咬着牙刷去開門,門口站着陸柒。看見他滿嘴牙膏不修邊幅的樣子,愣了一會兒,然後垂眸將手中的飯盒遞過去。
“怕你喫不慣挪威的飯,這是我自己做的。”
杭弈一邊道謝一邊接過。得知她華裔的身份後,有種同胞不用跟同胞客氣的親切感,也不再像昨天那麼疏離了。
她禮貌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杭弈洗漱完打開飯盒一看,香噴噴的米飯配麻婆豆腐和小炒肉,驚喜的是米飯裏還捂了一根他最愛的滷雞腿。
經紀人還擔心他餓死,現在應該擔心他長胖變形纔是。他拍了張照片,給了雞腿一個特寫,然後發微博:不用擔心我會餓死。
幾分鐘轉發就破萬了,留言全是交代他要照顧好自己。他一邊啃雞腿一邊翻評論,喫完飯出門了。
休假正式開始。
挪威建築帶明顯的北歐風,石牆小巷木屋花壇,像一幅緩緩鋪成的風景畫。這個鎮子以捕魚爲業,陸柒說的那條街就有好幾家三文魚店。
杭弈一天走走停停,愜意得不行。不用戴帽子和墨鏡,不用注意形象,不怕被偷拍,簡直放飛自我。傍晚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養老院,他隨意瞟了兩眼,就看見陸柒蹲在花壇邊鋤草。
旁邊有幾個老人坐在輪椅上說說笑笑,陸柒時不時抬頭回應。傍晚雲霞層層疊疊,灑落的光芒也不過分寸,落在她彎彎眉眼上,像雲裹的糖。
杭弈看了會兒,掏出手機對準她拍了張照片。
嗯,可以拿來給新歌找靈感。
他是吃了三文魚纔回家的,回去之後窩在沙發上打紅白機,天快黑的時候有人敲門。聽敲門聲他就知道是陸柒,門外果然是她。
她又換上那件衛衣,髮間有鋤草時沾上的細碎草葉,將飯盒遞給他:“回來得有點晚,你餓了嗎?”
杭弈就笑:“你這是要把我一日三餐都包了?”
陸柒臉一下紅了。她皮膚不算白,帶一絲健康的麥色,臉紅的時候像極了今天的落霞,“我就是……怕你喫不慣這裏的東西。我剛來的時候,也喫不慣。”
“我沒那麼挑。”他接過飯盒,笑得不以爲意,“我今天在養老院看到你了,你在那裏工作?”
她有點驚訝,隨即點頭。杭弈覺得就這麼站在門口說話挺不禮貌的,於是側側身子:“進來坐會兒吧?”
陸柒遲疑了一下,才抬步進屋。
杭弈邊走邊打開飯盒,裏面是幹拌麪,面上撒了碎花生和芝麻,有幾分熱乾麪的意思。但大概因爲作料不足,少了熱乾麪的香味,面上臥了兩個滷蛋,熱氣騰騰的。
他看着這碗麪沉默一下,隨即笑了笑。
連接了紅白機的電視上是暫停的遊戲畫面,杭弈倒了杯水過來,見陸柒有些拘謹地站在屋子中間,朝她招手:“隨便坐啊,我沒收拾,你別介意。”
她搖搖頭。
他將水杯遞過去,拿起遊戲手柄朝她揚了揚:“會玩嗎?”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頓了頓才說:“小時候在國內玩過,很多年沒玩了。”
“我帶你啊,來啊,一起。”
陸柒抿脣走過去,接過遊戲手柄。杭弈重新調了界面,選成雙人,是經典的紅白機遊戲《魂鬥羅》。
“我給你調三十條命,放心玩。”
說到遊戲祕訣,他笑得很驕傲,嘴裏叼了根棒棒糖,指揮陸柒跟着他往前衝。
陸柒手心全是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路磕磕絆絆,剩下最後一條命的時候總算跟着杭弈闖到了最後一關。
再看看他,還是第一條命,全程不帶死的。
勝利通關的提示跳出來後,杭弈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不錯嘛陸柒,再接再厲呀。”
陸柒像是被嚇到,趔趄着身子站了起來,看了眼外面的暗下來的天色,低聲道:“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杭弈又玩了幾把魂鬥羅,一個閉着眼都能通關的遊戲他照樣玩得津津有味,到了晚上把陸柒送來的幹拌麪當作夜宵熱熱吃了。她的廚藝真的很不錯,異國他鄉能喫到這樣的飯菜,他很滿足。
接下來的幾天陸柒都準時十二點半給他送來午飯,有時候是中國菜,有時候是當地食物,她時間掐得很好,像是知道他睡懶覺的習慣,等他洗漱的時候就來敲門,送完飯就走,絕不說一句多餘的話。
逛了幾天,杭弈對周邊環境都摸熟了,租了輛自行車大街小巷地串,還學了幾句挪威語。這樣輕鬆自在的日子,真是過一天少一天。
週六那天小鎮有集會,那是每週最熱鬧的時候。杭弈也在裏面,興致盎然地東瞧西看,最後停在一個流浪歌手前。
唱的是民謠,吐他聽不懂的字,曲子卻很別緻。他是作曲的行家,蹲在流浪歌手面前一邊打拍子一邊跟着哼,流浪歌手見有人配合也很高興,抱着吉他彈起雙重奏,兩人和聲起來,吸引了不少人駐足。
流浪歌手叫大衛,美國人,這讓杭弈很高興,起碼能用英文交流。天黑的時候,他邀請大衛去家裏做客。
買了啤酒夜宵,聊了各自對於音樂的見解,大衛一副相見恨晚的表情,很快就跟他勾肩搭背,杭弈也樂得結識在音樂上志同道合的朋友,留他過夜。
兩人坐在沙發上玩紅白機,正玩得火熱,大衛摸出一根菸卷朝他揚了揚,說:“This is my musical inspiration。”(這是我的音樂靈感。)
杭弈還沒反應過來,房門突然砰砰作響。敲門聲很大很急,就差破門而入了。他趕緊去開門,門外居然是陸柒。
她還穿着第一次遇到時的那套衣服,身上有魚腥味,長髮也亂糟糟的,像是剛從漁船上下來,還未歸家。只是一瞬,陸柒猛地將他推開,朝屋內衝進去。
大衛正坐在沙發上點菸,看見陸柒時咧着嘴笑:“Hi,Seven。”
陸柒臉色漆黑,一把拽住他的領子拖着他就往外走。大衛身材高大,卻被她拽得直不起身子,陸柒將他拖出去,然後反手將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把杭弈嚇得一抖。
屋外傳來激烈的爭執聲,他打開一條縫往外看,陸柒挺直着背脊站在臺階上,就像身後有她心尖上的珍寶,她拼着豁出去一切的姿態也要好好保護。
杭弈英文不算太好,吵架語速太快,隱隱約約只聽到“癮君子”“大麻”幾個詞。最後陸柒反手擒住大衛的胳膊將他朝外一推,冷聲道:“滾,再也不準來這裏,不準再和他說話!”
大衛罵了句髒話,悻悻地走了。
屋外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風聲。
門外,陸柒背對着房門站了會兒,然後頭也不回地抬步離開。杭弈猛地拉開門,叫住她:“陸柒。”
她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他笑起來:“謝謝你。”
她低了低頭,再不似方纔激烈,聲音又變得輕飄飄的:“國外不像國內,以後小心點。”話落,匆匆走了。
沙發上還遺落着大衛那根來不及點燃的大麻,杭弈用紙捲住,面無表情地丟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