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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悔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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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裏隱隱的很不平靜,於是在朝臣們諂媚的讚揚聲裏退了朝。

皇帝走回書房,有內侍奉上一盞茶,皇帝正在看書,就隨手拿過茶喝了一口,當即皺了皺眉頭,“這是甚麼?”

“回陛下,這是新摘的竹間雪。”新的內侍有點小,聲音尖而且細,聽得皇帝很不舒服,他一向不喜喝新茶,尤其是那一股子濃重的澀味。他張了張口,想要說甚麼,卻終於還是沒有說。

午膳的時間到了,皇帝轉身離去,收拾的人正詫異這一次案子上的茶竟沒有多動一口,已經很涼了。

皇帝其實並沒有甚麼地方可以用膳,自從皇太后薨逝之後,他一直在自己的宮殿裏用膳,太后不喜女子,故而彌留之際還不忘讓他立誓,絕不在弱冠之前充盈後宮。

皇帝知道太后擔心的是甚麼,少年意氣,總是會做出許多的偏執,但他知道,說到底自己也不過是被拋棄的孩子而已,所以爲此事並不在意,況且之前身邊還有一個高內侍,雖然面目僵冷,實則正經起來很是有趣。

於是今天用膳的皇帝忽然覺得很沒意思,皇宮那樣大,卻只有他一個人。

皇帝三心二意,連帶着抬眼看到院子外邊有暖陽,於是乾脆走出去,才發現寒風呼號,摧枯拉朽,有些冷意,他實則很畏冷,自從很多年之前被祖母從階上推下去,喝了很久的藥混淆視聽,就落下了這樣的毛病。暗地裏也詢問過太醫,太醫說是驚悸過度,心病須得心藥醫。

冷風吹過,皇帝於是更加站直了身子,皇祖母在的時候,總是告訴他,越是難以克服的困境,便越要拿出自己的氣勢來,就算不能威懾敵人,總歸還可以振奮自己。皇帝聽老宮人講過皇祖母的事蹟,他一向以爲皇祖母強勢果敢,無所不能,而今竟忽然覺得,皇祖母當年也許是很害怕的。

孑然一身,就像現在的自己一樣。

皇帝莫名的就生出一種落寞來,想起之前自己一站直了身子,高內侍就會拿那件黑貂的披風,他原是不喜歡黑色的,只高內侍很是固執,他便也不與他計較,畢竟年幼的時候,他還記得高內侍常說他太過瘦弱,只有黑色才能添出氣勢。那時候他們兩個都很小,高內侍還不是那樣僵冷着不說話的。

他便就一直由着他添出自以爲的氣勢來。

畢竟毫無目的的對他好的,事實上只有高內侍一個人,而且明明站着不一樣的立場。

隨行的內侍拿出手爐,爲皇帝披上金黃色的披風,皇帝於是想起很多過往的事來,覺得有些可笑,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在空氣裏匯成了白茫茫的霧。

詔獄,是關押朝廷重臣的地方。

某個不起眼的牢獄裏,關着的卻是左棠,這個自從昭仁太后薨逝,右相辭官隱退之後,一直在朝堂之上攪弄風雲,支使着傀儡皇帝的一大權臣,京都的士子文人之間頗有爭議的風雲人物,終於在六年之後,以犯人的身份,來到了這裏。

然而此刻他氣定神閒,皇帝下了命令,只是說將他關到詔獄,不允外人探視,實則小皇帝的意思,左不過是一杯鴆酒,賜予他死後聲名。

他自然也知道,小皇帝對他恨之入骨,奈何他身後世家根系繁重,沒有十分的證據,總是不能將他正法,S了他,必然會惹得人心不齊,而不S他,待他羽翼豐滿?小皇帝很聰明,所以明顯已經等不及了。

真是昭仁太后教出來的,下得一手好棋。

自己算計半輩子,竟然才知道小皇帝已經將這一朝堂的臣子都歸到了自己麾下。可是對於左相來說,這些東西又算得了甚麼,他想起來,幼年的時候家裏貧窮,與姊姊相依爲命,他想他大概是甚麼品行都沒有的,唯獨一點,因爲恐懼害怕無人知曉,便慢慢的生出不可一世的自負來。

左相是上過戰場的人,戰場之上刀光劍影,漸漸地磨礪着他一身的傲氣,他原本以爲,他能夠跟他的兄弟們一起名垂千古,雖然對他並沒有甚麼實際的好處,但是能有這樣較好的朋友。他更願意以此爲樂。

只是謊言時間太長了,總是會被發現的,他痛恨這發現這事實的人是自己,同時也深切的感覺慶幸,發現了這事實之後,他一度十分暴躁,甚至有一次生出念頭來,要將姊姊從皇宮中帶出來,如果這瓶和只是謊言,他道不介意將這些東西都撕扯的鮮血淋漓,也要分割出一個乾淨的性情來。

但是他甚麼都可以承受,唯獨一點,對待辛辛苦苦將她拉扯到這樣大的姊姊,實在是無計可施,他既不能告訴他,是她生出絕望,也不能帶走她,有甚麼辦法呢,沒有事實與緣故,他總是不願意跟他離開的

左相做出這個決定實則是思忖了良久的,他漸漸成了一個皇家的權臣,僅僅是權臣,他隱瞞這二十多年之前的這一場黑暗的交易,同時自己在這半黑不白裏沉浮,努力使自己知道自己其實出淤泥而不染。

但是事情並不能這樣停止,十年之後,就得同伴伴隨着黑暗的驕傲一併死去,他守着那個祕密,守着這個他並不熱衷的朝堂,像是很多年以前守着他的姊姊,竭盡所能的攢錢幫他讀書,那樣艱苦的環境裏,因爲某一點信念而忠貞不渝。

所以到後來,他自己都不能夠清者自清,別人的議論紛紛,他也只能一笑置之,無計可施,滿滿的就成了深不可測。

但是沒有讓他想到的是,他的姊姊的孩子,那個新的帝王,真的於他的父親孑然不同,他並不將所謂的權勢擺在第一位,或者這從小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如同他一樣,連化成一種扭曲的品格,藉此保護自己的卑微與懦弱。

他敏感而且多疑,並因此,使得他另一個同伴殞命,都已經是行將就木的老將軍,他西夏的孫子也只有七歲,那皇帝竟然偷偷的瞞着所有人送去了一杯鴆酒。

他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是誰對錯,因爲如果追究起來,皇帝因爲申請做出這種事情,而他的深情很明顯給了一個左相作爲慰藉,而介紹給他的另一個朋友的女兒。

那女子生在那樣好的詩書之家,與心的皇帝恩愛異常,因此左相曾爲這件事情沾沾自喜,卻不料想那女子甚麼都好,唯獨天命短缺,壽命不長,因此患了疾病,有爲了生出來一個孩子,大損根本,那時候皇帝已經有了忤逆的打算。

左相心中明知道這件事情,但是也深切的指導,這個天下既然是大遲的天下,那也就是趙家的天下,他既不熱衷也不喜歡,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竟然也不追究,只是沒有想到的事,因爲皇帝病急亂投醫,竟然招商江湖術士,那術士不知道用了怎樣一套說辭,說是凰命與將軍相剋。

左相想,果真是狗屁不通的。

但他那時候甚麼都不着調,等到知道的時候,已經一切都沒有辦法挽回了,將軍真的死了,連他幼年的孫子都被另一心灰意冷的朋友帶走,諾大的將軍府從此衰草枯楊,回到皇宮中,左相氣怒交加,沒有料想,知道的卻是皇后殞命的消息。

皇后殞命,皇帝不理朝政,最後還是他的姊姊站了出來,依舊沒有辦法,皇后的父親,也就是很多年之前與他一同並肩作戰的右相,屠州折返,提着一柄劍來S皇帝。

左相覺得S了也就S了,這樣子的敗類,他都覺得死不足惜,但是沒有辦法否定,皇帝也只是用情至深而已。

自然是沒有成功的,禁軍們一個一個倒在地上,那位故人隻身孤影只見而來,抱着的是必死的決心,左相沒有理會,卻在他的姊姊站出來的那一瞬間動了身形。

他攔住他的故人,因爲他的姊姊不想親眼看着自己的兒子死,那本來就是人之常情,不存在甚麼對錯,那人頹然倒地,他已經透支了所有的體力。

左相明白他的心情,如果說自己的信仰全在姊姊身上,那麼右相的信仰全在死去的老將軍的身上,他們並肩作戰,已經等同於契兄弟,但是種種原因,終於還是不能如願,兩個人手在各自的諾大宅子裏,心中還是緊緊地牽掛着對方,左相不能讓他揹負弒君的罪名,他的姊姊也不能。

太后與右相達成了某個協議,然後持着一杯鴆酒送去了皇帝的寢宮,有句話說的好,情深不壽,皇帝不做掙扎,他已經失去了心智,一聽到別人勸他,只要喝了那杯酒,就會見到他信心念唸的皇后,他就那樣義無反顧的赴死。

當然事後,不論是左相自己還是右相,都在尋找那一年那個神出鬼沒的江湖術士,卻已經不見蹤影,他們用了開國以來最重的刑法以及懸賞,都無能爲力,唯獨知道,那是南疆的術士。

左相想起來,右相當時變了臉色,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很疏遠了,右相沉默這稱所所有的悲痛,將這些統統作爲對自己懦弱的懲罰,而因爲這懲罰,生出來少許自我安慰的心裏。

他覺得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可憐而且窩囊的右相,舒家百年詩書世家,在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天子驕子手中,變成了這樣怯懦癲狂的性情。

雖然他明知道,這些也不僅僅是天意,誰都有錯,他們必須爲他們的錯誤承擔一定的代價,由此,到了這樣的地步,甚麼養的雞是都是蒼白無能力的,左相失常進貢,她進宮去,看着右相步履蹣跚的嚴肅神情,有時候會生出一種錯覺來,彷彿說不定甚麼時候,右相會將年幼的小孩子S死。

但是也只是錯覺,他知道他的姊姊的用心,就算是真的S死了,也並不能怎樣,只是更讓他驚訝的是,並沒有這樣的事情,他並沒有S死小皇帝,縱然時刻都是一張冷厲面龐。

左相有時候會懷疑他的姊姊跟這個哀莫大於心死的右相做下了甚麼樣的契約,使得他教着自己恨不得S死啖肉的人的後代,還能那樣兢兢業業。

但是這明顯不是真麼疑問,他也沒有那樣多的功夫估計那件事情了,很快,戰亂尤其,皇帝剛剛紅石,大遲的根本本來就不是很好,所以他只能四處出征,就算做,爲自己的姊姊,守護者大喫這一塊上河,沒有想到的是,竟然也因爲這個原因,他得到了百姓們的敬仰。

新的小皇帝能力不足,以太后終於哈市一節女流,必須要有一個權臣,這個權臣能夠擔負起所有人的謾罵而是對他們依舊無能爲力,左相是最好的人選,就算他的最沒有提出這樣個要求,他心中也知道,所以他做了這件事情,他是個權臣。

雖然明知道皇帝這一家子骨子裏的偏執,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上這一條路,一走好多年,就連他的姊姊都離世了,但是他卻還是不能夠放下,有句話說的好,拿起來容易,放下來男,不僅僅是因爲她姊姊臨終時後的囑託,若是這個時候他放下,不管是小皇帝還是自己都是死路一條。

小皇帝要長大,但那樣的長大勢必以他作爲祭禮,他倒是無所謂的樂意,於是他閉着他從小照顧到大的這個孩子長大,實際上對於這個孩子,他真的慢慢的沒有了任何厭惡,只是心痛,縱然現在,被他算計着關進詔獄,依舊覺得小皇帝還是沒有長大,頑劣不堪的讓他不得不給他一個教訓。

而他終於還是老了,一個年邁的人,還是沒有能力讓皇帝自己掌控這樣的江山,別無辦法,他想,是時候飯熟了,讓他出去歷練,而最好的,他想要他從右相那裏學的更多的東西,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夠化解與右相之間的怨恨。

真的這一路上的麻煩都將不是問題。

右相很多年前,意氣風發的時候,與將軍一起有着明面和暗面兩種身份,朝廷不算甚麼,只要制衡就好,但是江湖不一樣,江湖上,搜是亡命之徒,右相當初終於還是留下了一線生機前來皇宮中刺S,將軍死後也幸虧右相在其中白屏,否則,朝廷怎麼鬥得過江湖。

左相害怕的並不是右相,他怕的是右相死去,那羣亡命之徒去人壓制,而與朝廷交惡。

真是養了個好兒子,不然估計自己真的就中了小皇帝的圈套,被小皇帝害死在這裏。或者就此苟延殘喘下去。小皇帝自然很清楚,沒有站出來的棋子,雖然暫時可以算作自己的,但棋盤上永恆的規則只有勝負,以及利益。

就這幾天了,如果真是死路,那就是真的沒法改變了,但是若只有一線生機,就必然會將局勢全面反轉,而左棠等的恰好是這樣的一線生機。

只要他出去,只要他能出去。

朝堂之上的較量,有時候需要的不只是手腕,有些時候,力量也極其重要。

左棠醒來的時候,是夜半三更,他睡得很輕,所以聽到微小的鎖鏈的震動的時候,就已經針開了眼睛,跪在地下的人低着頭,詔獄裏面本來就黑暗,這樣一來,他的面容一點都看不清楚。

“屬下奉二公子之命,帶大人離開。”連聲音都是隱在黑暗裏的,低沉而且沙啞。

“好。”這件事情是早就商量好的,詔獄裏面的人都已經被放倒了,連帶着還有一個身量相近的人。若是等他們醒來發現異常,估計黃花菜都涼了。

左棠壓抑着心裏頭的得意,被武藝高超的暗衛帶着離開。

天牢裏面的待遇一直都很差,高內侍沒有甚麼胃口,也就早早躺下來休息。冬天十分寒冷,草堆子都很是潮溼,高內侍半天睡不着,隔着天牢逼仄的窗戶看到外邊的星辰明月,看久了也覺得那星星嘲笑他很起勁似的,一閃一閃的很是明亮。

隱隱約約高內侍做了一個夢。

午夜的時候高內侍醒過來,無知無覺的呆坐着,臉上還帶着夢裏面的淚水。

然後不少人走進來,聲音尖而且細,竟然是賜他一杯酒,高內侍登時覺得很輕鬆,沒想到像自己這樣的賤命,竟然也有鴆毒這樣簡單輕易的S法。

那酒杯竟然還是金黃色的,高內侍毫不猶豫的接過來,感覺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他的手指沿着杯子壁上的圖案遊移,有些冰涼,或許是確認到這樣的實情,也或許是出於對死亡的畏懼,高內侍適當的紅了眼角。

他的面色依舊僵冷,跪下來,以頭扣地再三,“奴才惶恐,”頓了一頓,“謝陛下恩典。”

然後一飲而盡,他直到天亮的時候會有人將自己的屍體扔到亂葬崗。只是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剛剛做的那個夢來,夢的盡頭小小的帝王站在他面前,一臉稚氣掩飾不住的堅決。

“朕,不會這樣輕易地,讓你死。”

他說了甚麼呢?他被杖責一百,伏在牀上血肉模糊,痛得眼淚唰唰的掉,依舊拼盡全力說出那句話,“奴才惶恐,惟陛下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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