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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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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結婚十年,厲墨霆養的菜場西施懷孕了。

他脫掉高定西裝,換上油膩圍裙,在菜場當了半年屠夫。

只因她隨口說了句“會剁肉的男人真性感”。

貴婦們潑我紅酒,笑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厲墨霆笑得漫不經心:“別這麼小家子氣。”

可當有人議論菜場西施是娼妓。

他當場掀了酒桌,那人公司一夜破產。

十週年那晚,她更新了朋友圈。

滿地散落的套中,是他們十指相扣的訂婚照。

厲墨霆的消息隨之彈出:“我和念念訂婚只是形式,別多想。”

“她爲了救弟弟才淪落至此,你多讓着她。”

“你搬出去住,下個月孩子出生,你親自帶。”

我擦乾眼淚,平靜回覆:“好。”

他不知道。

他訂婚那天,也是我的婚禮。

1.

窗外大雨傾盆,車內的溫度卻高得令人窒息。

“放鬆。”厲墨霆的呼吸噴在我的頸側,帶着一絲不耐,

他西裝革履,連領帶都沒有一絲褶皺,而我早已被他剝得一絲不掛。

我仰頭想吻他,他卻不動聲色偏過頭。

那個微小的動作像一把刀,精準地扎進我的心臟。

“蘇念要來了。”他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她懷孕了,你好好照顧她。”

我瞬間僵住。

車內的氧氣彷彿被抽空,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厲墨霆他明明察覺我的戰慄,卻故意像欣賞瀕死的獵物般凝視我泛紅的眼角。

他低笑一聲,拇指重重碾過我咬破的下脣:“這就受不住了?”

下一秒,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他接起電話,臉色驟變。

“有人跟蹤念念?”他聲線繃得發顫,方纔遊刃有餘的戲弄蕩然無存,“我馬上到。”

他毫不猶豫抽身離開,我的後背撞在車門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他皺了皺眉,丟下一句“回家收拾乾淨,念念要來”。

便推門走進了雨中。

直到滾燙的液體砸落手背,我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手機震動起來,私家偵探發來的照片映入眼簾。

厲墨霆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眼神裏的慌張幾乎要溢出屏幕。

這樣的情緒,我已經多久沒在他臉上見過了?

二十歲厲墨霆奪權成功的那夜,他渾身是血地衝進我的公寓。

溼透的黑髮貼在額前,卻笑得像個孩子:“南喬,現在我能光明正大娶你了。”

那時他的懷抱滾燙,燙得我以爲那就是永遠。

而現在,西裝革履的厲總在簡陋的出租房裏抱住渾身顫抖的蘇念:“別怕,我保護你。”

我回到家,機械地拉開抽屜,將結婚證撕了粉碎。

門鈴突然響起。

打開門,厲墨霆抱着蘇念站在雨幕裏。

她臉色蒼白地靠在他懷裏,手上那串珠寶在燈光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是幾天前厲墨霆特意飛越半個地球爲她拍來的限量款。

多諷刺啊。

這條價值連城的手鍊,竟和他當年在地攤上隨手買給我的廉價戒指如出一轍的設計。

他隨手施捨的,我卻視若珍寶地收藏了整整十年。

我轉身走向陽臺,任憑冰冷的雨水打溼單薄的睡裙。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下一秒天旋地轉,我被狠狠摔進牀褥。

“這麼冷的天,你存心想生病是不是?”

他壓抑着怒意扯過羽絨被,掌心觸及我冰涼的肌膚時,動作明顯一滯。

我掙扎着想逃,卻被他一把扣住腳踝。

當那帶着菸草味的薄脣壓下來時,我條件反射般偏開了臉。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深邃的眼眸裏翻湧着晦暗難明的情緒。

長久的沉默後,一張燙金機票被強硬地塞進我掌心。

“彆氣了。”他放軟了語氣,“給你的驚喜。”

2.

結婚十年,他從未記得我的生日。

偏偏在今天記住了。

我顫抖着拆開燙金信封,卻在看到“馬爾代夫”四個字時如墜冰窟。

“你不是一直想去嗎?”

我忽然覺得自己可悲。

我在他耳邊說過一百遍想看冰島的極光,換來的永遠是敷衍的“下次”。

可蘇念隨口一提的願望,卻被他刻進了骨子裏。

手機突然震動,蘇唸的朋友圈跳出來。

【他知道我最想去的就是馬代!】

配圖裏,厲墨霆正彎腰爲她整理行李箱,眉宇間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專注。

我死死攥着機票,紙張邊緣割進掌心。

厲墨霆沒有察覺我的異樣,轉身走向衣帽間:“你的東西管家收好了。”

行李箱彈開的瞬間,我彷彿被當頭潑了一盆冰水。

整整齊齊碼着的防曬霜,全是蘇念被他捧紅後代言的品牌。

這個牌子,我用了會全身起疹。

酒店的無邊泳池映着碧海藍天。

我小心地踏入水中,涼意攀上小腿的瞬間肌肉猛地痙攣。

“墨霆...”我疼得彎下腰,手本能地朝他的方向抓去。

他正抱着衝浪板準備下水,聞言不耐煩地皺眉:“別掃興。”

就在這時,淺水區突然傳來尖叫。

蘇念穿着性感的比基尼,正在水中拼命掙扎:“墨霆!有東西咬我!”

厲墨霆扔下衝浪板就往那邊衝,激起的水花猛地拍在我臉上。

我猝不及防,鹹澀的海水灌入鼻腔。

在逐漸模糊的視線裏,最後看到的畫面是厲墨霆託着蘇念腰肢的溫柔側臉。

十八歲的厲墨霆還只是厲家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而我在目睹父親出軌後,又失去了最愛的母親。

兩個被世界拋棄的靈魂,從此相依爲命。

那天我被十幾個混混圍堵在暗巷。

他舉着淌血的啤酒瓶把我護在身後,聲音啞得不成調:“南喬別怕,我死也不會讓人碰你。”

水底的光影晃動,恍惚間我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那個曾說要用命護我周全的少年,如今親手將我推向了深淵。

“溫小姐!溫小姐!”

意識回籠時,救生員正拍着我的臉。

我側頭吐出一大口海水,看到不遠處厲墨霆還摟着驚魂未定的蘇念。

“你故意的?”他捏着一隻指甲蓋大的水蟲,看向我的眼神卻淬着毒,“明知道念念怕水,還搞這種把戲?”

蘇念拽了拽他的衣袖,臉色蒼白:“阿霆,別怪溫姐姐,她可能羨慕我們...”

我撐着池邊站起來,小腿還在抽痛,卻抵不過胸口蔓延的鈍痛。

他甚至不問一句,就判了我的罪。

“厲墨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得發飄,“我累了。”

水珠順着睫毛滾落,像遲來多年的眼淚。

“我們離婚吧。”

厲墨霆眼神一凜,鬆開蘇念大步走來:“你再說一遍?”

我擦去脣邊的海水,鹹澀在舌尖蔓延:“我說,離婚。”

“溫南喬,你離得開我嗎?”他突然低笑出聲,笑容裏帶着我熟悉的輕蔑,“當年要不是我,你早被溫家掃地出門了。”

是啊,十八歲的溫南喬爲了他衆叛親離。

而現在,二十八歲的溫南喬終於明白,有些犧牲不值得。

回到酒店,我機械地收拾行李。

梳妝檯上擺着蘇念落下的防曬霜,瓶身上她的代言照笑得刺眼。

我抓起瓶子,狠狠砸向鏡子。

碎片四濺中,我看到自己紅腫的眼睛。

多麼諷刺,我爲他擋過刀。

而他現在卻爲了另一個女人,眼睜睜看我溺水。

3.

回國後我搬離了別墅,厲墨霆很快找上門來。

“南喬。”他斜倚在門邊,竟顯出幾分難得的溫柔,“翡翠公館今晚有場賭石會,一起去?”

我指尖微顫。

賭石。

十五歲那年,我在公館當衆切出帝王綠,連向來嚴厲的溫老爺子都驚得摔了茶盞。

可結婚後,厲墨霆一句“不適合厲太太的身份”,就把我所有的工具鎖進了地下室。

“你還記得?”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他嘴角微揚,抬手要揉我發頂的動作卻在半空僵住:“當然。”

賭石現場燈光璀璨。

我剛踏進大廳,蘇念就像只花蝴蝶般撲進厲墨霆懷裏:“墨霆!你真的帶我來啦!”

厲墨霆自然地攬住她的腰,轉頭對我道:“念念很感興趣,你帶她玩玩。”

心臟像被冰錐刺了個對穿。

原來如此。

他根本不是突然記起我的愛好,只是因爲蘇念喜歡。

“溫姐姐。”蘇念挽住我,語氣裏帶着勝利者的炫耀,“我想給弟弟挑塊好玉,他病了三年了...”

“阿霆說你會幫我挑的,對吧?”

我靜靜注視着她妝容精緻的臉,忽然笑了。

“可以。”我抽出一份文件遞給厲墨霆,“簽了,我就教。”

他看也沒看就龍飛鳳舞地簽下名字。

我捏着文件的指尖發白。

他根本不在乎這是甚麼,只因爲蘇念需要。

賭石進行到一半,蘇唸的手機突然響起。

她接起電話,臉色瞬間慘白:“甚麼?我弟弟的病房被人闖了?”

她轉身就要跑,我一把拉住她:“賭石場的規矩,中途離場要被剁手指。”

蘇念眼淚奪眶而出:“那是我唯一的親人!”

說完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半小時後,賭場的人押着蘇念回來。

她哭得幾乎暈厥,纖細的手指被按在案板上。

“不要...求求你們...”她顫抖着哀求,“我弟弟快不行了,我不能沒有手指...”

刀光落下的瞬間,厲墨霆像頭暴怒的獅子衝進來。

他一腳踹開執刑人,反手就給了我一記耳光。

“溫南喬!”他眼眶赤紅,額角青筋暴起,“你竟讓人拔了念念弟弟的氧氣管?現在還要她的手指?”

“我真是小看你的狠毒了!”

我捂着臉,耳邊嗡嗡作響。

當晚我發了高燒,渾渾噩噩中感覺有人坐在牀邊。

厲墨霆端着藥碗,眉頭緊鎖:“把藥喝了。”

我偏頭躲開,他表情一僵。

就在這時,整棟別墅突然斷電。

我瞬間僵直,冷汗浸透睡衣。

我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症,他曾發誓再也不讓我獨自面對黑暗。

手機屏幕亮起,是蘇唸的來電。

厲墨霆只看了一眼就起身:“念念害怕打雷,我去去就回。”

門關上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我蜷縮在角落,抱着膝蓋等天亮。

窗外雨聲漸大,我突然笑出聲來。

笑着笑着,淚水模糊了視線。

恍惚間想起從前,哪怕只是看電影時出現黑暗鏡頭,他都會立刻捂住我的眼睛。

而現在,他把我一個人丟在漆黑的深淵裏。

4.

幾天後,厲家祭祖大典。

我獨自站在角落陰影處,看着滿堂賓客觥籌交錯。

“溫南喬。”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轉身,正對上厲墨霆陰鷙的目光。

“你把念念藏哪兒了?”

我怔了怔:“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突然抬腳踹向我的膝蓋,我猝不及防跪倒在地,“管家親眼看見你帶走她!”

他眼底翻湧的怒火灼得我眼眶發疼。

曾幾何時,這樣的眼神只會出現在有人欺負我的時候。

我疼得眼前發黑,仰頭看他:“我沒有...”

“你不想讓她出現在宴會上?”他俯身揪住我的頭髮,強迫我抬頭,“可她懷着孕!要是出了事,我讓你陪葬!”

滿堂賓客瞬間安靜,漸漸有人竊竊私語。

“聽說厲太太不能生?”

“可不是,結婚這麼多年肚子都沒動靜。”

“不下蛋的母雞,還佔着窩...”

每一句話都精準地紮在我心上最軟的肉裏。

當年爲救厲墨霆,我腹部中刀,醫生說懷孕幾率微乎其微。

那時候他抱着我哭得像個孩子:“南喬,我寵你一輩子。”

而現在,他讓別的女人懷了孩子,還要我陪葬。

“先生,找到了!”管家慌慌張張衝進來,“蘇小姐在後院暈倒了!”

厲墨霆臉色驟變。

就在這時,蘇念被傭人攙扶着走進來,臉色蒼白如紙。

她虛弱地伸出手,腕上赫然戴着我母親的玉鐲。

我瞳孔驟縮。

那是我母親唯一的遺物,一直鎖在保險箱裏。

“我只是想給溫姐姐拿外套...”蘇念泫然欲泣,“沒想到她推我...”

我猛地站起身:“蘇念,你偷我東西還污衊我?”

“不是的...”蘇念往厲墨霆懷裏縮了縮,聲音帶着哭腔,“溫姐姐你忘了麼,是你說鐲子用不上了,不如給我...”

“胡說!!”

我氣得渾身發抖,抬手就要打她。

“啪!”

一記耳光重重扇在我臉上。

厲墨霆手勁極大,我額頭直接撞上供桌角。

溫熱的血順着臉頰流下時,他眼神恍惚了一瞬。

“墨霆...我好疼...”

蘇唸的啜泣讓他立刻回神。

“溫南喬!”他厲聲呵斥,“當着祖宗的面你也敢動手?”

蘇念聞言哭得更兇:“別怪溫姐姐...是我不好...”

她作勢要摘鐲子,卻突然身子一軟:“啊!我肚子好痛...”

厲墨霆臉色大變,一把抱起她:“叫醫生!快!”

我死死拽住他的褲腳:“厲墨霆,那是我媽留給我的...”

他低頭看我,眼神陌生得可怕:“鬆手。”

“求你了...”我聲音顫抖,“把它還給我...”

他眼神一凜,猛地踹開我。

我再次跌倒在地,看着厲墨霆抱着蘇念匆匆離去的背影。

額頭的血滴在地上,像一朵朵小小的紅花。

恍惚間,我彷彿回到幾年前。

厲墨霆渾身是血地抱着我衝進醫院,哭着求醫生救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背影。

只是現在,他懷裏抱着別人。

我捂着額頭,在滿堂嘲笑聲中踉蹌離開。

...

三天後,厲墨霆爲蘇念舉辦盛大的訂婚儀式。

水晶燈下,他心不在焉地摩挲手機。

他已經整整三天沒有收到我的消息。

往常就算吵架,我也會準時發來“記得喫飯”的短信。

司儀小聲提醒:“厲總,儀式該開始了。”

他皺眉鬆了鬆領帶:“再等等。”

隨後他招來特助,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焦躁:“去別墅看看太太。”

特助很快去而復返,卻臉色煞白。

“厲總,樓上牡丹廳...”

“是溫小姐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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