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大周王朝,渭豐十九年,秋。
都說秋收冬藏,但今年秋季卻是顆粒無收,連月大旱後又遭蝗災,將老百姓們辛辛苦苦種的那點糧食給洗劫一空。
這年頭都是靠天喫飯,但凡有個天災**,都很難挺過明年去。就連那些達官貴人們都難免縮衣減食,不敢再像往年般鋪張浪費。
災情已經蔓延到京都,無數外地難民湧入,想在這天子腳下皇城之地爭得一條活路。
一大早,容納災民的城西貧民窟裏就鬧開了,他們雖然餓得面黃肌瘦有氣無力,此時卻像是喝了雞血般,各個亢奮不已,正在激烈討論着。
“那個大貪官總算是要被砍腦袋了!”其中一人痛快憤恨的罵道:“貪了那麼多銀子和糧食,若不是他,我們也不至於落得這般田地。”
另一人迅速接上:“就是啊,我們快要餓死,那大貪官卻大魚大肉山珍海味。聽說他家裏,連喫飯用的碗都是金子做的呢。”
“照我說,他的那些家人也不能脫罪,畢竟都一起享受了,最好全部處決!”
衆人越說越興奮,其中一人似是剛來的,還不清楚怎麼回事,連忙問道:“你們說的是哪個大官啊?”
“就是管糧食和銀子那個最大的官,對對對,戶部尚書莫信陽,要在今日午時斬首示衆了!”
說着,他們各個起身,一窩蜂的朝刑場方向湧去。
大部分人可真沒看過斬首,今兒也算瞧個新鮮了。而且斬的還是貪官蛀蟲,簡直大快人心!
刑臺上,一排男丁被縛雙手,面朝百姓跪着。在他們身後也是跪着不少女眷,戴着手鐐腳鐐,各個神色萎靡眼神麻木。
災荒年,連爛菜葉子臭雞蛋都少了,那些餓得飢腸轆轆的災民們,此時卻是力氣奇大,撿起地上的樹枝碎石等,就朝刑臺上那數十囚犯狠狠砸過去。無論男女,各個被砸得頭破血流,連跪都跪不穩,狼狽倒在刑臺上。
此情此景,難免也有人唏噓不已,幾名青年男子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唉,可惜了曾記的京都第一美人李芷因。當年她可是被聖上親收的平民公主,多年來恩寵有加,沒想到竟然淪落至此。”
“有啥好可惜的?她若不這般,哥幾個連一面都見不上。想當初人家的姻親對象可是世子爺呢,哪是咱這些寒門子弟能高攀的?如今可好了,等她入軍營後,咱也去投軍,試試這平民公主的滋味兒!”
“贗品終歸是贗品,當初都說李芷因是祥瑞福澤之人,誰知天女一出現,她立刻就被踩到塵埃裏去了。果然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正說着,就聽到一道高聲傳唱:“護國天女到!”
衆人紛紛讓出一條路來,就見那四抬軟轎上,坐着一名極爲貌美的年輕女子。穿着一身素白聖潔的鮫紗羅裙,面上雖用薄紗輕輕掩着,卻也能透出傾城絕色的容貌來。
此時她坐在軟轎上,四平八穩的受着沿路民衆的朝奉跪拜。直至來到刑臺前,走到那主位上,監督行刑。
民衆們紛紛議論起來,都說護國天女與李芷因氣運相連,此次過來,恐怕是要將李芷因身上的氣運給盡數收回去了。
刑臺上,李芷因艱難的抬起頭來,看向坐在高位的人。
她身上一切悲劇的開始,都源於這個所謂的護國天女,與她容貌、名字都極爲相似的女人——李子音!
這個女人就好像憑空出現般,硬生生奪走了她的因緣、氣運、才情、健康,最後還將整個莫氏家族給拖下水。
家族六十五口人,皆因她受到牽連。奴僕盡散,家財充公。男丁十三歲以上斬首示衆,適齡女眷充軍妓,其餘幼兒老婦等發配邊疆爲軍奴,永世不得回京。
曾經與她青梅竹馬,許下婚約的萬寧侯府世子李晉豐,此時竟然都不敢來看她一眼。是早已忘卻舊情,還是心中有愧無顏以對?
旁邊的香鍾已燃盡,刑官扔下斬令箭,高聲喝道:“時辰到,行刑!”
沒有任何意外與救贖,劊子手手起刀落,霎時間十幾顆人頭落地,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李芷因早已哭到麻木,那十幾顆滾落的人頭裏,有最疼愛她的父親,還有向來護着她的兄長、幼弟、叔伯等,此刻全部仰面朝天,似乎想向上蒼尋求一個公道。
高位上,那護國天女李子音,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盞喝一口,輕描淡寫說了一句:“誰說今年秋季顆粒無收?這不一下子摘了十幾顆腦袋麼。明年定會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李子音!李子音!”刑臺上的李芷因突然跟瘋了般,目眥欲裂尖聲嘶吼道:“我以莫家六十五口人命禱告,祈求上蒼許我來生,定叫你與李晉豐那畜生一道,受我所受過所有苦難,最後被萬人踐踏腸穿肚爛而死!”
哪怕是做鬼,她也不會放過這兩人,必日夜糾纏讓他們永無寧日!
李芷因罵完,慘然一笑。
竟舉起戴着鐐銬的雙手,利用上面的鐵鏈纏繞住自己脖頸,就這麼活生生將自己給勒死了。一直到嚥氣的最後一刻,她都死死盯着李子音的方向,只爲記住仇人是誰,來世再報!
其餘莫家人等皆是效仿,就連那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都被高高舉起含淚摔死,也不願將來爲奴爲婢受盡折辱。
瞬息功夫,莫家老少總共六十五口人,竟已全部死絕。
臺下有不少人開始於心不忍起來,這莫家上下皆是此般剛烈,真會做出那奢靡無度、偷餉換糧之事?
空中慢慢飄起雪來,今年的冬季似乎來得格外早。
百姓災民們突然面露迷茫之色,貪官一家是被處死了,但是這對他們原本的生活,真能有所改善嗎?
“貪贓枉法死有餘辜。”李子音慢慢將茶盞放下,對着刑臺上那倒了一地的屍體輕蔑一笑。
“更何況你一個紙片人,不過是爲服務劇情而存在的,死便死了,哪有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