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遲琰扶着胳膊將蕭玉歸從蒲團上拉起。
蕭玉歸倒有些目瞪口呆,果然不是自己親孃不心疼哈,就這樣硬往嘴裏倒。
她跪了太久,膝間確實有些軟,她乾脆直接假裝整個人一軟,順勢倚在了遲琰懷裏。
順便,拿他的衣襬偷偷擦了擦手心裏的水......
瞧着她衣裙溼濡滿目通紅的可憐樣,他也未躲,長身而立,對老王妃道:“今晨京郊大營有急報,我出了趟城,故而來遲,沒錯過甚麼吧?”
眼見老王妃有些尷尬,蕭玉臺便站出來打圓場:“祖母不過是關心子嗣綿延,例行問話罷了,姐姐可能也是無心,竟掀翻茶盞,衝撞了祖母......”
蕭玉臺又來攪和,這般情形解釋只會越描越黑,蕭玉歸立馬小嘴一撅,佯裝哭得氣不連聲,硬擠進遲琰懷裏一抖一抖道:“我沒有,母妃......嗚嗚嗚說我,我趕你......嗚嗚嗚去書房......”
天可憐見,瞧着那抖動的肩頭,遲琰便不由得一手拍着安撫,一邊昂首道:“母妃有話便問我吧,若是要問書房之事,那是昨夜我一時忘了您給的匣子裏都畫了些甚麼,去書房一觀罷了。”
抽泣暫停了一瞬。遲琰編起瞎話來臉不紅心不跳,蕭玉歸都有些佩服了。
在座都是成過親的人,自然知道那匣子中是甚麼宮甚麼圖。
“小叔不必替我姐姐遮掩,咱們王府人丁稀薄,子嗣之事可馬虎不得,祖母也是沒見到落紅帕,一時情急。”蕭玉臺見勢不對,連忙壯着膽子加了把火,把老王妃的注意力給拉了回來。
“對!帕子呢!?”老王妃將茶盞重重放到桌上,氣急道。
“姐姐,就算是塊兒白帕子你也快拿出來吧,徒惹祖母生氣就是咱們做晚輩的不孝了。是有是無,你總得......”
蕭玉臺話還沒說完,剛扶玉歸坐下的遲琰就從懷裏抽出了一方帕子展開,抖了抖,讓衆人看清上面的一抹殷紅之後便飛快的收了起來,“是要看這個嗎?”
“怎麼會......”蕭玉臺目光凝滯,滿臉驚愕。
“怎麼不會?”遲琰不知她是何意,但就是不喜她這副針鋒相對的態度,便蹙眉回道。
那雙閃着寒光的眼睛掃過來,蕭玉臺險些將嘴脣咬出血,強忍着不叫自己哭出來。
憑甚麼,憑甚麼上一世對自己冷若冰霜的遲琰,這一世對蕭玉歸就是這副恩愛模樣!?不僅圓了房,還這般維護她,甚至爲了她頂撞長輩,爲甚麼!?
“這,這東西怎麼會在你懷裏?你摟着它做甚麼!晦氣!”真掏出了落紅帕,老王驚愕之餘又一臉嫌惡,抽空還和徐媽媽匆忙對視了一番。
“晦氣嗎?我倒覺得這是寶貝。鬧了一早上不就是爲了這個東西嗎?既然如此重要,我隨身帶着又有何不可?”
蕭玉歸卻也愣住了,一時忘了抽泣。
這不是她們昨晚的那條落紅帕,這花紋......分明是昨夜他按住傷口止血的帕子。
她仰頭,遲琰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就在她眼前,瞧着正氣斐然,一時間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帕子。
“姑母,到您喝藥的時辰了。”
僵持間,一個柔和的女聲打破了這份尷尬。
一個身型婉約的女子從後側挑簾而出,掛着得體的微笑,叫人絲毫察覺不出她其實早已在此聽候許久。
她出來後,卻沒有去扶老王妃起身離去,而是先打量了一圈,狀似無意地發現了遲琰,於是上前,對遲琰福了一禮。
“表兄萬福。”又抬眼飛快地打量了一番蕭玉歸,藏起眼中的譏笑之意,對着蕭玉歸又是一禮,“表嫂萬福。”
蕭玉歸手掌向上抹了一把眼淚,直起身子虛扶了一把她,眼底卻是蓋不住的疑惑。
馮疏雨?上一世奉茶那天她似乎也出現過,做了甚麼蕭玉歸記不太清了,蕭玉歸沒怎麼和她打過交道,但她上一世似乎從始至終給蕭玉臺添了不少苦頭。
上一世,蕭玉歸和遲琰這邊來往非常少,但也隱隱約約聽遲懷珉閒話時說過,關於遲琰的婚事,老王妃其實是屬意她的外甥女馮疏雨的。
也鬧過幾次要休了玉臺的事情,就是爲了給她的外甥女騰地方,不過遲琰似乎一直都沒同意,老王爺也不同意,後來又不惜讓馮疏雨做貴妾也要讓他進門,但遲琰還是沒同意,他也一直從未納妾,再後來,遲琰就死了。
玉歸忽然想起,上一世遲琰還在的時候,京中不乏有貴婦人羨慕蕭玉臺嫁得好,夫君人品持重,樣貌絕世,又與她伉儷情深。
“行了,今兒個你父王有要務要辦不在府上,我便少不得多說你們幾句。既然一切都安好,那便各自謹記,入我定北王府的門,做我遲家的媳婦兒,需謹守婦道,勤勉持家。內宅凡大小事務,皆需稟報於我,不得擅自做主。且要晨昏定省,侍奉夫君與公婆,不得......”老王妃臨走之際,不忘說教一番退場感言。
“母妃,藥涼了。”遲琰適時將其打斷。
沒好氣地白了遲琰一眼,老王妃接着道:“尤爲重要的便是子嗣,誰要是在子嗣之事上弄虛作假,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說罷,目光掃過四座,纔不情不願地搭着馮疏雨的手向後屋走去。
蕭玉歸腹誹,還翻臉不認人?她甚麼時候不翻臉?又甚麼時候認人了?
老王妃既已走,大家也不必留在這裏了,見遲琰抬腿便走,玉歸便也起身跟上。
一旁是拱手低頭恭送遲琰的遲懷珉,和同樣福禮卻滿目憤恨的蕭玉臺。
玉歸翩然從她們面前走過時,用下三白斜睨了玉臺一眼,眼底譏諷輕蔑的冷笑直扎進玉臺心底,她瞳孔緊縮,咬着後槽牙躲開視線。
而這時一陣風來,一股青竹之氣撲面而來,像山澗裏的嵐一般清冽淡然,卻侵入人的四肢百骸。遲懷珉不由得抬了眼,這是昨晚那個花園拐角邊,撞進他懷裏的香氣。
......
回了她和遲琰的鳴玉宮,蕭玉歸立馬吩咐雲開和見月,同她一起翻箱倒櫃。
“找甚麼呢?”遲琰跨門而入,“該傳飯了。”
“找帕子啊,落紅帕怎麼會不見了呢?”玉歸將被褥都攤開,一寸一寸地尋着。
“不必找了,來喫飯吧。”遲琰不甚在意,坐在桌邊,對門口侍候的見深招了招手,見深立刻意會,頷首去內膳房傳飯。
見玉歸不應聲,還在悶頭翻着,他只好道:“我知道在哪兒。”
“在哪兒?”
“被徐媽媽拿走了。”
“那她爲甚麼還......”蕭玉歸下意識一問,忽然愣住,“等會,我好像知道了。”
頭好癢,好像要長腦子了。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取帕子的人都是徐媽媽。上一世帕子是白的,便堂而皇之地拿出來訓斥了玉臺,後來還屢次借題發揮,又是要給遲琰納妾又是要休妻。
而這一世的帕子上有落紅,於是便被藏了起來,來個死無對證,因爲這種事情是無法自證清白的。
但遲琰如果在場,只要他說有,便是真的有,所以......
“你今晨做甚麼去了?”玉歸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