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暴雨將懸崖邊的車燈切割成碎片。
林茵赤腳踩在泥水裏時,才發覺碎玻璃扎進了腳心。
十八歲的傅時川半個身子探出變形的車門,血水順着他的白襯衫往下淌,觸目驚心。
即便如此,少年仍然死死地拽着後座老人的手,不肯鬆開絲毫。
“幫我!”少年傅時川抬起頭,雨水順着他的下頜滑落,與血水混合在一起。他那雙漆黑的眼眸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直直地望向正朝着他們飛奔而來的林茵。
林茵撲上去抓住傅老爺子另一隻手的剎那,聽見身後傳來父親的喊聲。
那是她最後一次聽見父親的聲音。
推開的力道來得猝不及防。
她跌進泥濘時,看見父親像只折翼的鳥撲向懸崖。
車燈在雨幕中劃出慘白弧線,照亮父親最後望向她的眼神,欣慰又歉疚。
"爸!"
林茵在混沌中聽見醫療器械的滴答聲。
消毒水的氣味刺入鼻腔時,傅時川冷厲的聲音割開迷霧:“昏倒都要選在監控底下,林小姐演技越發精湛了。”
"時川..."她剛開口就被電視聲音掐斷喉嚨。
娛樂新聞正在回放昨夜畫面:她跪在主臥門口收拾碎瓷片,單薄背影在監控裏縮成小小一團。
標題是加粗的粉紅字體:"傅氏太子爺未婚妻深夜守門"。
“不,我沒有…”話到嘴邊,卻又被她生生嚥了回去。
因爲她心裏很清楚,無論她說甚麼,傅時川都不會相信她。
自從傅老爺子訂下婚約,他就恨透了她。
林茵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中滿是無奈和委屈。
傅時川忽然俯身,戒指的冰涼觸感貼上她手指,他拇指重重碾過她手背的針眼:"這麼想要傅太太的頭銜?"
逆流的藥液在血管裏炸開細密疼痛,林茵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但傅時川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相反,隨着他俯身靠近,清冷的雪松香夾雜着陣陣寒意撲面而來,將她緊緊包裹其中。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眼眶,順着臉頰滑落。
她不是很愛哭的人,然而每當面對傅時川的時候,委屈總會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讓她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
男人西裝內袋的戒指盒砸在牀頭,伴隨着清脆的響聲,盒子應聲而開,一枚鉑金素圈戒指滾落而出,恰好停留在她的掌心。
“那就如你所願。”
林茵的手指痙攣般蜷縮,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傅時川有一天會向她求婚,但是怎麼也沒想到,夢想成真的這一刻竟是這般光景。
"戴上。"傅時川扯過她無名指,將戒指強行套在了上面,沒想到戒指尺寸並不合適,緊緊地卡在了她的骨節處,勒得她有些生疼。
"咔嚓。"
突如其來的快門聲讓本就緊張的林茵瑟縮,而站在門口舉着手機拍照的護士則顯得格外慌亂,匆忙低下頭,試圖掩飾自己剛剛的行爲。
傅時川卻嗤笑着鬆開手,那枚不合適的戒指瞬間失去了支撐,順着她的手指滑落下來,一路滾進牀底的陰影之中。
“演夠了苦情戲就滾回老宅,別髒了醫院。"傅時川一邊冷嘲熱諷,一邊轉身離開。
病房門被重重關上,林茵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後,她艱難地翻身,伸出一隻手努力地朝牀底摸索而去。由於手上還扎着輸液針,她的動作顯得十分笨拙和喫力。
輸液針頭被扯脫的手背滲出血珠,她終於成功地摸到了那枚冰冷的戒指,她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湧出了欣喜。
“林小姐該換藥了。”小護士推着治療車進來,胸牌上“實習”二字搖搖欲墜。
林茵慌忙將戒指塞回口袋,還是被眼尖的護士發現了端倪。只見對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滲血的手背,眼底透着興奮。“那個…可以給您拍張照嗎?我妹妹是您粉絲..."
林茵搖了搖頭,她知道傅老爺子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個小護士,不是傅爺爺的人。況且,這是傅家定下的VIP病房,普通的實習護士怎麼能進來?
聽到她的拒絕,那小護士瞬間變了臉:“真以爲自己是甚麼傅太太了?說到底,不就是從鄉下來的一個窮丫頭!”
林茵咬住了嘴脣,心中一陣刺痛。這種話她聽過很多次,只不過後來有傅老爺子插手,沒人敢再繼續在她面前說了。
“你的名字。”
“甚麼?”
林茵直接拔掉針頭,本就已經滲出血珠的手更是鮮血淋漓,可她卻彷彿毫無知覺一般。
“VIP病房不是你這種實習護士能進來的,所以你的名字是甚麼?”林茵臉色蒼白,烏黑的眼珠盯着小護士。“我想知道,是甚麼樣的利益讓你膽敢偷溜進來。”
小護士頓時被她嚇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也不管換藥的事了,丟下醫療推車就跑。
林茵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樣,勾了勾脣角。
她是來自窮困的鄉村沒錯,可沒有人可以因此侮辱她。
包括…傅時川。
這些年她雖然沒有繼續讀書,可在傅家,她也學到了很多。
牀頭的手機響起,是傅老爺子打來的電話。
“喂,爺爺?”
“茵茵啊,我知道了時川向你求婚了對不對。”電話里老爺子的聲音聽着很高興,林茵目光落在手上那枚樸素的戒指上,輕輕地回應:“嗯。”
“接下來你好好養病,我會請法國最好的設計師來給你設計婚紗!”
林茵想起傅時川的態度,無論如何,她不希望他們的婚禮是這樣進行的。
"爺爺。"她打斷老人的話,猶豫着還是說了出來:“如果我說不想…”
“茵茵,別忘了你父親。”
林茵一怔,口中的話吞了下去。
之後住院的幾天,她沒再見過傅時川,心裏難免有幾分失落。
但是她也沒有等傅老爺子派人,自己辦了出院手續。
林茵手裏拿着醫生開的藥,臉上還透着幾絲病態的蒼白。
她走出醫院時,還沒來得及攔出租車,突然被一羣記者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