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柳長眠握着那烏木棍,猛往外拉。
我握着棍身的手還沒松,整個人順勢就被往外拉。
剛竄上一點,他就一把握住我的手。
身後就猛的傳來鬼夫君一聲冷哼:“滾!”
一陣陰風自我身後捲起,夾着無數厲鬼嘶吼,猛的朝柳長眠撲了過去。
那陰風之中,隱隱有着刀光劍影,鬼火呼嘯。
說是厲鬼,反倒更像陰兵!
柳長眠臉色一變,忙鬆開了我的手,退到窯外。
陰兵卻並未停止,追了出去,連帶着被我引厲鬼纏住的兩個蛇妖,以及迎親的其他五仙也都遭了殃。
我忙以血相召,將那些厲鬼引了回來。
柳長眠卻化成一條水桶粗、鱗如黑金、頭頂有着肉色隆起的巨蟒,將其他迎親的仙家護住。
陰兵刀劍加之蛇鱗之上,叮咚作響,鬼火呼嘯間,柳長眠明顯喫痛,抵擋不住。
忙開口道:“不知道鬼王在此,在下唐突了,請鬼王息怒!在下已於七日前下聘,迎娶......”
鬼夫君只是冷哼一聲,原本那只有鬼影的陰兵,剎那間飄於空中現出真形。
鬼將鬼差,鬼馬鬼車,分明別類,陣列四方。
柳長眠見狀,蛇身遊轉,細長的蛇眸盯着我,滿是不甘和不解。
再次化成人形:“不知是哪位鬼王尊駕?這是要阻這門親?”
“我今晚特意親迎,就是知道這暗中不知道藏了多少想強娶的,鬼王又能攔得了多少。”
“江柳註定要......”
他話還沒說完,窯中鬼夫君冷笑一聲,一道流螢般的鬼火猛的彈出。
柳長眠化成蛇身,飛快後退。
那鬼火卻在他身前如蓮般綻放,片片青色蓮瓣,如天羅地網般將他罩住。
蓮瓣沾身,那黑金般的蛇鱗滋滋作響,冒起幽幽火焰。
柳長眠幾次高昂蛇首,抽尾擺身,仰天長嘯卻依舊無濟於事,那青焰沾之不滅。
還是鬼夫君低哼了一聲:“念你修行不易,庇護一方,饒你一命,去吧。”
那鬼火青蓮,這才消散。
柳長眠燒得焦黑的蛇身落在地上,連動都不能動了,喫力的張嘴吐信。
蛇眸看着我,卻又好像看向我身後的土窯。
低聲道:“幽冥青蓮。你不是鬼王,你是......”
土窯裏,鬼夫君冷笑了一聲。
柳長眠不敢再言語,蛇頭恭敬的朝土窯匍匐一禮。
復又看了我一眼,蛇眸中閃過甚麼,化成人形,朝他帶來的那些仙家擺了擺手。
我忙道:“放了我婆婆!”
“陰婆婆並不在山神廟。”柳長眠苦笑了一聲。
帶着那些仙家,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場混戰,不過幾息,我卻看得心驚膽戰。
蹲在土窯角落裏,看着鬼夫君,想着柳長眠的話。
我註定要甚麼?
鬼夫君不是鬼王,那些陰兵又爲甚麼聽他號令?
婆婆不在山神廟,那她去哪了?
我捏着那根彩繩,有些擔心,得儘快去找婆婆。
忙給這滿窯的泥塑點上香,多謝它們的相助,抱起鬼夫君正要出去。
就見幾滴鮮紅的血,滴落在窯口。
我慌忙退回了土窯,盯着窯口。
就聽到一個粗重的聲音:“鬼車,你那個斷頭甚麼時候搞一下,這不滴血嚇到她,不敢出來了。”
窯頂上,幾個嘈雜的聲音齊道:“馬化,你也來搶?你隨便找個女人給你生,不是一樣的嗎?”
我聽着“鬼車”“馬化”,瞬間魂飛魄散。
婆婆白天雖然昏沉,可晚上清醒後,會拿着破廟那些發黃的破書,教我讀書識字。
鬼車,馬化都是那古籍裏的異獸,不是應該滅絕了嗎?
我不敢出聲,看着土窯四壁,知道天亮前,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出去了。
這滿窯泥塑也擋不住鬼車、馬化!
我帶着僥倖的瞥了一眼黑布依舊罩着的鬼夫君。
就一眼,那黑布就無風自卷。
耳邊傳來鬼夫君低淳微啞的誘惑聲:“揭開黑布,與我完婚。”
我忙搖了搖頭,不再看他。
抽出一把小刀,劃破手腕,將血水滴在和泥的碗裏,再用手指沾着泥血,在土窯壁上畫符。
婆婆讓我躲土窯裏,除了這滿窯泥塑厲鬼,最後的屏障是這間土窯。
隨着我畫着符,窯頂猛的一震。
那幾個啾啾的聲音齊道:“這剛成人的小丫頭,還有點本事。”
話音一落,幾個鮮紅滴血的古怪鳥頭在紛落的土塊中,猛的竄出到窯口,朝我桀桀怪笑。
我嚇得全身一緊,沾血的手指卻不敢停,飛快的在窯壁上畫符。
鬼車九頭齊齊怪叫一聲,猛的朝窯口撞來。
我忙掐訣,只見窯壁上血符一閃,道道血光順着窯壁蔓延,隱隱有着火光閃動。
鬼車似乎被灼燒到了,猛的展翅飛了起來。
可跟着就是有甚麼嘲笑一聲,對着窯壁衝了過來。
聽聲音,像是那馬化。
土窯被撞得土塊四落,連帶着我畫着的血符也毀了不少。
我不敢停留,連忙又沾着血,補上。
馬化、鬼車都是惡名在外,落在它們手裏,生不如死。
可我越補,外面撞擊就越大,除了鬼車、馬化,還夾着其他甚麼的吼叫聲。
我放着那點血,根本不夠,引着厲鬼出去,也不過是送鬼車吞喫。
趁着剛補好的血符還能撐一會,我忙握着刀,在左右手腕各劃一刀,血水放入碗中,好隨時補血符。
就在我接連幾次放血,到最後急得擼着胳膊,將血擠入碗中,因爲失血過多,有些頭暈目眩時。
那黑布復又飄起,鬼夫君夾着慍怒的聲音傳來:“只要你揭開黑布,與我完婚,這些我都幫你解決。何必這般自殘!”
就在他話音一落,鬼車和馬化齊齊撞着土窯,土塊嘩嘩剝落,大部分血符都殘缺了。
鬼車一個鳥頭,趁機就從窯口竄了進來,張着嘴就來拉我。
我見狀,嚇得一把握着烏木棍對着鳥頭砸去。
可鬼車九頭,一個砸退,另一個拉着蛇頸就趁機纏卷着我的腰,將我往外拉去。
鳥頭蛇頸,鱗片猙獰,纏磨着我火辣辣的生痛。
我忙擼血引厲鬼,嘶咬着鳥頭。
可外面立馬又有着幾個鳥頭衝了進來,張嘴吸食魂氣。
眼看我就要被拉出去了,目光帶着最後希冀的看向鬼夫君。
黑布輕蕩,他夾着微怒的聲音再次傳來:“與我完婚嗎?”
心頭猛的一陣酸楚。
他的目的,終究是一樣的。
可至少,嫁他,比落在鬼車手裏好。
就在我沉吸着氣,要答應時。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厲喝:“滾!”
跟着鬼車九頭,齊齊發出尖銳的鳴叫,大張的鳥嘴裏,點點鮮紅滴落。
猛的縮轉了回去:“陰婆子,它們居然沒S了你,讓你趕了回來。”
是婆婆!
我被甩落在地上,忙趴在窯口往外看。
卻見外面無數奇形怪狀的異獸,嘶吼低鳴。也有化成人形的妖物,站在不遠處的夜色中,伺機而動。
婆婆滿頭白髮飄蕩,手握着一根骨叉,全身鬼氣騰騰。
扭頭看了我一眼,原本慈祥的臉上,卻是青面獠牙,額頭頂着半隱半現的鬼王印。
朝我沉笑了一聲:“江柳聽話,補血符,呆在窯裏,無論如何都不要出來!”
跟着轉手,揪着飄蕩的白髮,猛的將自己的頭扯了下來,朝着空中一丟。
額頭鬼王印宛如圓月明照,厲喝:“鬼王印照,衆鬼聽令!”
土窯之中,鬼聲嘶嚦,全部受印而出。
遠處,夜風呼嘯,鬼氣森森。
鬼王印照,號令一方,羣鬼見印必出。
可我從來不知道,婆婆居然是鬼王!
「鬼車:夜載百鬼凌空遊。其聲雖小身甚大,翅如車輪排十頭。凡鳥有一口,其鳴已啾啾。此鳥十頭有十口,口插一舌連一喉。一口出一聲,千聲百響更相酬。--《鬼車》.歐陽修
馬化:蜀中西南高山之上,有物,與猴相類,長七尺,能作人行。善走逐人,名曰“猳國”,一名“馬化”,或曰“玃猿”。伺道行婦女有美者,輒盜取將去,人不得知。若有行人經過其旁,皆以長繩相引,猶或不免。此物能別男女氣臭,故取女,男不取也。若取得人女,則爲家室。其無子者,終身不得還。十年之後,形皆類之,意亦迷惑,不復思歸。若有子者,輒抱送還其家。產子皆如人形。有不養者,其母輒死,故懼怕之,無敢不養。及長,與人不異,皆以楊爲姓。故今蜀中西南多諸楊,率皆是猳國馬化之子孫也。--《搜神記.卷十二》.幹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