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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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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打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有個鬼夫君。

他的泥像就擺在我牀頭,我還沒牀頭高時,就得早晚一柱清香,往一碗清水中滴上三滴指尖血。

再喚上三聲夫君,這般日日供奉他。

可那泥像一直用黑布罩着,婆婆說我供他爲夫,是尋求他的庇佑,但不可以和他打照面,一旦照面就是他娶我的那天。

我和婆婆住在村口的破黃泥廟中。

婆婆白天都是渾渾噩噩的,帶着我用廟後的黃土捏泥人。

入夜後就會猛然清醒,讓我拿根磨得光滑烏亮的棍子,到廟後面的土窯裏,趕一趕那些泥人。

邊趕還得邊念:“陰氣升轉,出廟門;子時必歸,勿擾民;惹出事端,休進門。”

婆婆捏泥人,是在養鬼。

養鬼,可幫人招財轉運,消災避難。

也可幫那些慘死的孤魂野鬼,尋個香火,有個依託。

這樣雙方各取所需,比如我那鬼夫君。

養鬼裏頭說道很多,如何請,如何養,如何送,每一步都很有講究,要不然必遭報復。

十歲那年,村裏的錢婆子用一包辣條騙我,說要到土窯前看一眼泥人。

趁我不注意,從土窯裏搶走了一個捏得特別漂亮的女泥人。

還像模像樣的咬破中指,往泥人額頭滴血。

這是請鬼的第一步,滴血請靈。

我嚇得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卻被一腳踢開。

當時我房間猛的一陣狂風颳出,隱約間有男子冷厲的低哼聲。

抱着泥人跑的錢婆子,重重的摔了個狗喫屎。

磕得頭破血流,還掉了兩顆牙。

卻因爲害怕,不敢停留,抱着泥人急急跑了。

入夜後,我額頭頂着個撞出的大包,用黃紙塞着流血的鼻子和婆婆說時。

她先是跑到土窯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錢婆子掉在地上的牙。

連忙拉着我給鬼夫君上香,嘴裏不時念着:“莫氣,莫氣,我會照顧好江柳的,傷她之人必遭報應,萬請您不要出手。”

可那一直緊罩着的黑布卻猛的騰昇而起,呼呼作響,好像有甚麼在發怒。

嚇得奶奶一把壓住黑布,連忙讓我跪下,多喚幾聲夫君。

在我一聲又一聲的“夫君”聲中,隱約有着無奈的嘆息聲。

那呼呼騰轉的黑布,這才緩緩的落下,再次罩住了那尊泥像。

當晚我在夢中,隱約看到一個黑衣金紋,頭戴金冠的人走到我身邊,愛憐的摸着我受傷的額頭。

可無論如何,我都看不清他的臉。

等我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額頭上的腫包沒了。

我和婆婆說,她卻只是渾渾噩噩的捏着泥人。

那可惡的錢婆子,搶走泥人兩天後,在玉米地裏撿了個特別漂亮的女人,據說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我也湊熱鬧看過一眼,那女人長得是真漂亮,就是和錢婆子搶走的那女泥人,有點像。

沒過幾天,就聽說錢婆子家收留了這女人,給她兒子錢三當媳婦了。

這錢三,前面也是娶過老婆的。

可他喫喝嫖賭樣樣來,還經常打老婆。

在他老婆懷孕六個月時,打牌輸錢,想翻本。

搶了他老婆大着肚子做零工,賺來生孩子的錢。

他老婆阻攔,他對人家拳打腳踢,拿着錢就走了。

以至一屍兩命,慘不忍睹。

據說血都流了半個屋子,他媳婦是活活痛死的。

錢婆子還罵人家不知道好歹,懷着個孩子,和男人搶錢,白白害死了她孫子。

卻又把孩子拿了出來,把屍體賣了配陰婚,說這是換回彩禮,要用這筆錢再給她兒子娶個新媳婦。

可哪還有人敢再嫁到她家,這才動了從土窯搶泥人養鬼轉運的主意。

居然還真讓她白撿了個媳婦,我還有些憤憤不平。

在晚上給鬼夫君香時,嘀咕着想把那養鬼的泥人搶回來,讓錢婆子沒了媳婦。

夜裏,那個黑衣金紋的男人卻再次入夢:“她膽敢傷你,就該慘死,你且靜看着!”

錢婆子的慘死,我還沒看到。

她反倒是和那人渣兒子一塊來了。

這次連包辣條都沒給,直接讓錢三把我摁一邊。

從土窯裏搶走了一個胖泥娃娃,說是要再給自己養個孫子。

婆婆清醒後,不住的嘆氣:“地獄無門,她偏要闖進來。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傷了你,哎......”

確定我這次沒受傷後,又讓我在鬼夫君面前說說好話。

讓他彆氣,不要讓事情沒法收拾。

我和鬼夫君說了,可他沒有再入夢。

沒多久,錢婆子那漂亮媳婦就懷孕了。

錢婆子就興奮的到處和人說,準是個大胖孫子。

可她媳婦卻越來越怪,肚子幾天就脹得和充氣了一樣,村裏的雞總是莫名奇怪的被吸乾了血。

有人循着滴血的印子,找到錢婆子家,她還罵別人咒她媳婦和大孫子。

直到有天半夜,村裏所有的狗都同時狂吠。

村長急忙來敲廟門:“陰婆婆啊,出事了!出事了!”

婆婆聽着狗如同踩尾般的尖叫狂吠,嘆了口氣,朝我道:“江柳,帶上你夫君,我們把她們母子接回來!”

“哎,錢婆子也真是的,本就造孽,居然還敢傷你,這不死得又慘又快!”

我以爲要是接回錢婆子母子,可不知道爲甚麼要帶上那鬼夫君。

等到錢婆子家時,就見滿院子的血。

錢婆子身體上的肉全不見了,只剩個腦袋和骨架子靠在雞圈邊。

可臉上卻還帶着滿足的笑:“大孫子喫肉肉,長得快,生得好......”

裏屋,那個新媳婦肚子脹得好像要裂開了一樣,整個人趴在肚子上,正低頭啃着錢三的血肉。

見我們進來,還咧着嘴朝我們嘶吼大叫,藉着肚子滾動,猛的撲向婆婆:“我不會回去了,我要喝他們的血,喫他們的肉!”

她那樣子,宛如地獄出來的惡鬼。

婆婆拎着那根棍子,對着她背就砸去。

可剛砸到,她突然桀桀怪笑。

那脹氣的肚子猛的裂開,一個渾身是血的胎兒牽着臍帶,從她肚子裏炸出,對着我撲了過來。

我嚇得尖叫一聲,懷裏的蒙的黑布好像被一股無形的風吹動。

鬼夫君冷喝一聲:“爾敢!”

那個鬼胎嚇得尖叫一聲縮回了那女鬼肚子裏。

連那女鬼都嚇得慘叫:“鬼王饒命!鬼王饒命!”

我本能的低頭去看懷裏捧着的泥像,婆婆卻連忙跑過來,將黑布壓住。

鄭重的交道我:“不能看,不能和他照面!”

可這不是我夫君嗎,怎麼就不能打照面?

那黑布下面隱隱傳來冷笑聲:“你能護她到幾時?等她成人,那些想搶親強娶的,馬上就要來了,她只能嫁於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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