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陸正涵看看沈昭寧,沉鬱的目光最後落在蘇采薇面上。
蘇采薇看着他陰沉沉的眼神,心尖猛地一顫。
“夫君,姐姐,是我的錯。”
她突然跪下,懇切地認錯,“丫鬟送來新衣,我應該仔細檢查,確保無虞。”
“姐姐好不容易回府了,但凡我多多上心,也不至於讓下邊的人鑽了空子。我御下不嚴,致使姐姐和母親病重,我願領罰,只求姐姐原諒我。”
她眼圈泛紅,淚光盈盈,好似遭受莫大的委屈與傷害的人是她。
沈昭寧清冽地勾脣,對她這番說辭毫不意外。
那兩年,蘇采薇總會見縫插針地認錯、認罰,以退爲進,博取陸正涵的憐惜。
他本就寵愛她,看見心愛的女人眼淚汪汪、楚楚可憐的模樣,怎會不心疼?
男人的保護欲,從來都是在嬌弱可憐的女子身上得到滿足。
陸正涵立即扶她起來,“當真不是你?”
“夫君,我何時騙過你?”蘇采薇的淚珠似斷線的珍珠顆顆掉落,卻不願起來。
“妹妹怎麼會有錯?府裏事務千頭萬緒,你一個人如何能顧得過來?”沈昭寧使力攙起她,“下人膽敢動手腳,應該是妹妹對待下人太過仁善寬容,以至於他們生了賊膽。妹妹定要以此爲戒。”
“姐姐說的是,我御下無方,錯得離譜。”蘇采薇更迷惑了,這賤人巴不得她被夫君責罰,怎麼會好心幫她說話?“姐姐,此次我無心害你和母親,我願補償。”
“你是無心之失,說甚麼補償呢?只是我咳疾難以痊癒,伺候老夫人怕是會過了病氣。不如妹妹替我伺候老夫人一陣子,也算全了我的孝心。”沈昭寧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心底的惡寒卻幾欲迸發出來,“是我強人所難了,妹妹日理萬機,哪有閒暇伺候老夫人?”
“你的無心之失害得母親病倒,給母親侍疾是應該的。”陸正涵眸色冷沉,自是知道這三年薇兒很少伺候母親。
“夫君說的是,明日一早我便去侍疾。”蘇采薇幾乎咬碎牙齒。
原來這賤人挖了這個坑等着她跳呢。
此次是她大意了。
不過,她帶着耀哥兒和瑤瑤一起去,老夫人不會真的要她伺候。
這時,春回快步過來,跪下認錯,“大爺,是奴婢在新衣做手腳,跟二夫人無關。奴婢這麼做,是爲耀哥兒討回公道。”
“你該死!”陸正涵憤恨地踹去一腳。
“三年前,大夫人毒害年僅五歲的耀哥兒,耀哥兒差點活不成......如今大夫人安然無恙地回府,奴婢替耀哥兒不值......”她被踹得趴在地上,痛得渾身發顫。
沈昭寧的心頭湧起一股怒意,安然無恙?
她全須全尾地站在這兒,就是安然無恙嗎?
想必陸家所有豺狼都是這麼想的。
“杖三十,丟去雜役房。”
陸正涵命令一出,兩個婆子立即把她拖走。
蘇采薇看着春回淚流滿面的模樣,攥緊的手隱隱發顫。
這賤人一回來,就讓她折了春回!
沈昭寧早就猜到蘇采薇的侍婢會出來頂罪,蘇采薇會全身而退。
沒關係,她有足夠的耐心,把蘇采薇僞善的臉皮一點一點地撕下來。
“陸大人把大氅給我披上,是給妹妹找補嗎?”
沈昭寧輕淡的聲音在寒風裏飄搖,更添幾分冷意,“妹妹,陸大人這般爲你着想,你可不能辜負他對你的情深意重。”
“甚麼找補?!”陸正涵的心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扯弄着,煩躁又慍怒,“她犯錯就是犯錯,我何須給她找補?”
都已經回府了,這女人還不肯叫他“夫君”。
她說這些酸溜溜的話,不就是妒忌他寵愛薇兒嗎?不就是欲擒故縱嗎?
若不是看在她病弱不堪的份上,他纔不會把大氅給她!
沈昭寧脫了大氅放在蘇采薇手裏,“你操持全府三年,照顧老夫人和一雙兒女,勞苦功高,你比我更有資格披上這件大氅。”
蘇采薇怔愣地看着手裏的大氅,這賤人不可能這麼大度,她想幹甚麼?
陸正涵奪過大氅,惡狠狠地扔在溼漉漉的地面,“你不要就扔了!”
他越想越氣,煩躁道:“沈昭寧你有何資格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你怪我把你扔去莊子三年不聞不問,恨我冷酷無情,對!我就是冷酷無情,你信不信我再把你扔去莊子十年、二十年?”
“陸大人從來都是說到做到,我信。”沈昭寧的聲音輕輕軟軟,卻透着一股讓人凜然的寒意,“我在府裏太過礙眼,今夜就送我回莊子吧。”
“滾!立刻滾回莊子!”陸正涵寒厲地怒吼。
“夫君,姐姐病成這樣,不可以再回莊子。”
蘇采薇柔聲安撫他,轉身又規勸沈昭寧,“今日全是我的錯,纔會發生這麼多事。若姐姐再去莊子,我更是無地自容了。”
夫君鮮少這般狂躁,今日這是怎麼了?
她吩咐一個婆子,送沈昭寧回春蕪苑。
陸正涵看着沈昭寧走進濃重的夜色裏,走得很慢很慢,但步履格外的堅定。
好似踩在他的心坎上。
他瞪一眼地上又溼又髒的大氅,怒氣衝衝地大步離去。
......
沈昭寧回到春蕪苑,便看見一人哭笑着迎上來。
“郡主,奴婢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是自小伺候她的侍婢紫蘇。
主僕倆相擁而泣,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久。
三年前,沈昭寧被送去鄉下莊子,近身侍婢紫蘇不許跟隨,罰去雜役房幹活。
紫蘇在雜役房受盡欺凌和責罰,咬緊牙關死扛着,憑着定要等到郡主回來的念頭,撐到了今日。
沐浴後,紫蘇端來湯藥,給沈昭寧喝下。
沈昭寧身心俱疲,躺在乾爽暖和的被褥裏,“紫蘇,你陪我睡好不好?”
紫蘇知道她心裏不踏實,便躺在外側。
“郡主睡吧,奴婢會一直守着你。”
這三年來的辛酸苦楚,三日三夜也說不完,沈昭寧在她溫軟的聲音裏睡着了。
夢裏,沈昭寧回到那個弱肉強食的莊子,在王婆子的打罵聲裏洗衣、砍柴、餵雞鴨豬狗,打掃莊子,用牛車推幾大桶夜香去田間,再一擔擔地挑過去。
夜裏,坐在單薄潮溼的被褥裏,啃着又冷又硬的饅頭,凍得快喘不過氣了。
沈昭寧猛地驚醒,嗬嗬喘氣,面上佈滿了冰涼的淚水。
紫蘇在小竈房做了簡單的早膳,沈昭寧不緊不慢地喫着。
“以後叫大夫人吧。”
紫蘇應了,說起嫁妝。
雖然沈昭寧以庶人的身份嫁進陸家,但蕭太后以皇室郡主的身份給她備了嫁妝,三皇子,如今的太子殿下,也添了不少嫁妝。
當年的十里紅妝,轟動洛陽城,比勳貴豪族嫁女還要風光。
沈昭寧爲了討好陸正涵和陸家人,心甘情願地拿出不少嫁妝補貼。她去了鄉下莊子,紫蘇被陸家人打得半死,迫不得已交出小庫房鑰匙。
因此,嫁妝都落在陸老夫人、蘇采薇的手裏。
昨日,沈昭寧看到風和苑每一件好東西都是嫁妝裏的東西,便知道了。
“大夫人,嫁妝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錢,必須拿回來。”紫蘇憂愁地皺眉,“可是,怎麼拿回來呢?”
“老夫人每年的壽辰都會大操大辦,我要在那日讓她主動把嫁妝吐出來。”她聲音輕柔,藏着幽冷的恨意。
“當着所有勳貴豪族的面吐出嫁妝,這無異於割老夫人的肉。”紫蘇興奮地期待着,“老夫人的壽辰還有三四個月,我們有足夠的時間籌劃。”
“你憑着記憶先把嫁妝清單寫出來。”
沈昭寧淡淡地吩咐,回府後要做的事情不少,只能一步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