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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編號3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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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3303!”

正在踩縫紉機的顧天美,指尖一顫,食指被針頭扎穿。

她不是勞改犯,卻像勞改犯一樣,被編上了號。

“到!”

顧天美嗓音嘶啞,不敢有片刻耽誤,迅速起身。

這裏是江城女校,一所承擔女子教育和不良行爲矯正的封閉式學校。

爲了讓學生們早日改邪歸正,實行監獄式管理。

每一個進來的學生都會被沒收所有證件,電子設備,領取一個號碼,先進入‘淨心教室’待上一週。

“編號3303,以後還敢冤枉你妹妹嗎?”

顧天美表情木訥,平靜答道:“再也…不敢了。”

女教師滿意地點點頭,“去寢室收拾東西,顧家來人接你了。”

顧家……

顧天美怔在原地,指頭蜷成一團。

她被叫成3303,她都快忘了她姓顧。

兩年前,正是她至親的家人,把她送到了這個令她生不如死,如同監獄的地方。

女教師把證件、手機和畢業證書遞到她面前。

“還愣着做甚麼,不想走嗎?”

顧天美接過,快步朝學校大門走去。

六百九十九個日夜,她沒有一天不想快點離開這所學校。

到了學校門口。

顧天美回頭看了一眼。

夏夏,等我,我一定會來救你。

咔噠。

江城女校的電動大門緩緩打開。

“天美!”

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

顧天美轉過頭。

她眸光凝滯,已經麻木的心臟突然有了知覺,密密匝匝的痛意侵蝕着她全身每一個細胞。

是她的母親,周蕙欣。

曾經疼她入骨。

爲了讓她學好鋼琴,不遠千里,三顧寧城,去請隱世已久的鋼琴家郎芳當她的老師,聽說,還下了跪。

周蕙欣一身純手工旗袍外,披着一件水貂皮草,滿身珠光寶氣。

她朝顧天美走了過來,“老師說你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冤枉你小妹,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真的知錯了?”

顧天美雙眸寡淡,聲音怯軟,“是,我知錯了,我不該冤枉妹妹,不該頂撞家人。”

她怕她不認錯,母親又會把她送到學校裏。

靜心教室的蛇鼠蟲蟻和餿了的飯菜,還有那堅硬的龍鞭打在身上的痛,她永遠都不想再經歷了。

還有她和梁夏約好了,無論誰先出來,都要想辦法救對方。

周蕙欣會心一笑。

江城女校果然跟宣傳的一樣,再難調教的孩子,只要從這個學校畢業,都會變得乖巧懂事。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周蕙欣想到顧天美來讀寄宿學校之前,活潑明豔,又愛撒嬌,偶爾分開一次,見面後都會撲過來,抱着她,一聲一聲的喊着:“媽媽,媽媽,天美好想你啊……”

這次分開了兩年之久,她該是主動過來擁抱她,訴說對她的思念纔是。

她怎麼無動於衷?

周蕙欣眉頭輕蹙,“天美,你怎麼不喊媽媽?”

媽媽……

兩年前,幼年走丟的小妹,通過自媒體平臺尋親,被她意外刷到後,她親自把小妹找了回來。

小妹向父母訴說被人販子拐走後所經歷的痛苦,父母心疼得淚流滿面,發誓要把小妹失去的十五年,全都補償回來。

全家人,包括她和大哥,都傾其所有去疼愛小妹。

原本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直到有一天,小妹開着她的車撞到了人。

小妹打電話向她求助,她放棄了同學聚會,火速趕往現場,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人是她未婚夫江一鳴的龍鳳胎姐姐。

小妹無助害怕,淚流不止。

爲了彌補小妹走失十五年所受的苦,她安慰小妹,如果出事了,她會替小妹擔着。

家人和江一鳴過來時,一向溫馴膽怯的小妹,卻撲到江一鳴懷裏,指證是她撞的人。

車是她的,而她在同學聚會上喝了一點酒,所有人都認爲是她酒後駕駛出的意外,她百口莫辯。

甚至小妹還說,小時候正是她親手將小妹交到人販子手裏。

無論她怎麼解釋,沒有人一個人相信她。

江一鳴憤怒要與她取消婚約。

她不想失去她心愛的男人,她含淚嘶吼,人是小妹撞的。

那天,母親第一次打了她。

那一耳光讓她的耳朵出了血。

到現在,她的左耳裏都是嗡嗡嗡的聲音。

她顫了顫眼皮,深吸一口氣,冰冷刺骨的空氣,讓她意識清醒了許多,她無比平靜地回答:“是你說讓我不要再叫你媽媽。”

周蕙欣抓住顧天美的手想解釋。

然而,顧天美的手冰涼得把她的手都刺痛了。

她這才注意到顧天美還穿着秋款校服,上身是洗得發白的藍白棒球服,底下是同款裙子,即使是最小的尺碼,在她身上,也顯得空蕩蕩的。

寄宿學校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條件太差。

周蕙欣的愧疚和心疼襲上心頭。

顧天美卻迅速將手抽回去。

周蕙欣的手機響了。

是顧明珠來的電話。

“媽媽,嗚嗚嗚……我聽說哥哥說姐姐要回家,急着趕回來,從教室的臺階上摔下了,崴了腳,好疼……”

顧明珠撒嬌哭泣的聲音,讓周蕙欣心疼壞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顧天美,莫名就來了怒火。

她心疼顧天美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親自過來接她回家。

她卻給她擺臉色。

虧得她還心疼她穿得單薄,身體削瘦。

要麼是顧天美自己愛美要減肥,要風度不要溫度,要麼是嫌棄寄宿學校的飯菜不好喫。

倔強的性子,挑食的毛病真是一點也沒改。

不過,這都不是甚麼大事。

小女兒走丟後,周蕙欣把對女兒的喜歡全都傾注在顧天美身上,反正也是她寵出來的,只要顧天美不再冤枉明珠就行了。

她正準備叫顧天美上車。

電話裏又傳來顧明珠疼痛呼喚媽媽的聲音。

她一邊開車門,一邊心疼哄着:“明珠不哭,媽媽馬上過來送你去醫院。”

周蕙欣掛斷電話,便對顧天美說:“明珠知道你回來,急着回家,扭傷了腳,我去學校接她,你自己搭車回去。”

車門重重的合上。

臘月的天,異常寒冷。

幾陣狂風過後,天空飄起了雪。

衣着單薄的顧天美佇立在風雪中,望着黑色的勞斯萊斯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她倒也沒甚麼感覺。

因爲早就不抱期望了。

她本不打算回家的,但她必須回去。

她要救夏夏。

夏夏比她小一歲,爲了她,被割了一顆腎。

甚至還……

顧天美不敢再想下去。

夏夏沒有家人,認她當姐姐,卻像姐姐一樣保護着她。

夏夏想要一個家。

她必須完成夏夏的心願,救夏夏出來,給夏夏一個家。

現在唯一能幫她的人,只有她的爺爺。

一輛公交車停了下來,顧天美走上去,投幣時,她纔想起,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她漠然地下了公交車,蜷縮着身子往前走。

夜幕降臨,雪越下越大。

雪花朵兒像棉䋈似的在空中飛舞。

顧天美全身的每處骨節都跟破了一個洞似的,冷意直往裏鑽。

倘若她現在能有一根火柴取取暖就好了。

她捧着雙手在嘴邊哈了一口氣,正用力地搓着。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穩穩地停在她旁邊,後排座車窗半降,男人側頭看向窗外,試探着喊了一聲:“顧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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