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02
姜頌一時沉默。
林賦確實比較能花錢。
在她的印象裏,她和林賦纔剛剛上大學,感情好的很。
她只是覺得自己睡了一覺,醒來一切就都變了。
陪在她身邊的不是林賦,變成了沈遂這個陌生人。
不僅如此,她還結婚了,莫名其妙的當上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一個月的收入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
她把自己認爲最好的東西都拿給了林賦,錢更是不計其數。
只要心愛的人能高興,她向來不計較這些。
只是......
她垂眸看了一眼一桌子的合同,長眉一挑。
沈遂會有這麼好心,甘願把所有東西都轉給她?
她拾起一份合同,認真的看了起來。
沈遂的心跳快了一些。
離婚協議被他藏在最後一張,如果姜頌就這麼一張一張的看下去,一定會看到。
他不想有任何的變故發生,哪怕知道姜頌心裏巴不得跟他離婚,也不放心。
於是他緩緩開口道:
“我聽說林賦要過生日了,你準備好禮物了嗎?”
姜頌果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跟你沒關係。”
說完這句話,她拿起了筆,一張一張的在合同最後一頁簽字,不再去看其中的內容。
沈遂鬆了口氣,姜頌現在心智是二十歲,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很好糊弄。
很快,姜頌簽完了所有的合同,將筆往桌上一扔就站起了身。
“我看到了期限是一個月,一個月以後公司歸我管理,你可別後悔。”
沈遂手腳利落的收起了合同,他點點頭:
“放心,我絕不後悔。”
這些合同只是他們之間財產的一部分,屬於沈遂的那些,他在離婚協議裏都寫明白了。
姜頌努力維繫那麼多年的公司,他不會多拿一分,但應該是他的東西,他也不想放棄分毫。
今天就算騙了她一把,但沈遂沒有心虛。
甚至想到已經去世的姜頌媽媽,他胸腔中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酸楚瞬間又湧上來。
他看着已經準備離開的姜頌忍不住開口:
“其實我今天叫你回來不只是合同的事,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和你說。”
姜頌長眉一挑,眼中的不屑和嘲弄又湧了上來:
“就知道你沒有那麼好心。”
“到底有甚麼事你就快說吧,別耽誤我時間。”
沈遂儘量平靜的開口:
“因爲你換了我的藥,我一覺睡到下午,錯過了你媽媽的電話,老太太他......”
“叮鈴鈴——”
姜頌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沈遂的話。
她低頭看了一眼,隨即眼角眉梢透出溫柔:
“林賦,怎麼了?”
“好,我現在就回去找你,給你個驚喜。”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甚麼,姜頌寵溺的一笑,緩緩道:
“好好好,現在告訴你。”
“沈遂給了我一大筆錢,一個月以後合同生效,到時候我都給你。”
話音落下,她毫不猶豫的打開門出去,再沒有看沈遂一眼。
沈遂盡力維持的堅強在她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轟然崩塌,他癱坐在沙發上,痛苦的捂住了臉。
他本來想告訴姜頌姜頌媽媽去世的事的。
可看她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想聽。
-
就在昨天,沈遂像往常把姜頌關在家裏不讓她去找林賦。
誰知姜頌趁他不注意,偷偷把他抗抑鬱的藥換成了AM藥。
他喫下去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醒來,天塌了。
姜頌跑了,手機炸了。
丈母孃一晚上給他打了無數的電話,發了十幾條語音消息,他一條都沒有看到。
【沈遂啊,你和姜頌在一起嗎,你啥時候回來呦,媽媽想上廁所。】
【你們晚上回來嗎?媽媽給你們做飯,紅燒排骨好不呦?】
【護工不知道去哪了,媽媽有點難受,你還不回來嗎?姜頌不接我電話。】
【......】
最後一句,老太太的氣息已經很虛弱了,說話顛三倒四:
【媽媽感覺有點呼吸不上來了,好像拉在牀上了,媽媽對不起你們......】
沈遂如遭重擊,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來不及穿衣服換鞋就往出跑,路上還摔了好幾個跟頭。
等到了姜頌媽媽家才發現,老太太已經去世好幾個小時了。
以前那個看見他就晃晃悠悠走過來笑着問他想喫甚麼的老太太,正躺在牀上一動不動。
從前他身上總是一股皁角粉香味,此刻也成了各種排泄物混在一起的惡臭。
護工生怕攤上事,哭着道歉:
“何小姐,我昨天請假了,兒子發燒我得回去照顧,我和姜小姐說過的,她是同意的!”
“老太太去世可不能怪我啊,誰家還沒有兒子了,你能理解吧?”
沈遂兩眼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他顫抖着手給姜頌打電話,心裏急的好幾次點不中屏幕上的姜頌兩字。
好不容易打過去了,偏偏姜頌還很久才接。
沈遂歇斯底里的大喊,“是你換了我的藥,你爲甚麼這麼做!你知不知道你媽她......”
姜頌好像在喝酒,對他的哭聲無動於衷,甚至不耐煩的冷笑一聲:
“是跑丟了還是又拉尿在牀上了?”
“她有老年癡呆,誰讓你不好好看着,要不是你不讓我給林賦過生日,我至於給你換藥嗎?這一切都怪你!”
那一刻,所有的不甘,委屈,怒火,悲痛交織在在一起,像一張大網鋪天蓋地襲來。
沈遂被這種洶湧的情緒攻擊的體無完膚,凍僵了血液。
他還想罵些甚麼,姜頌已經掛斷了電話。
再打過去,手機關機了。
沈遂摔了手機,坐在丈母孃的屍體旁抱頭痛哭。
多年前,丈母孃剛剛確診遺傳性阿爾茲海默症的時候姜頌也是這樣痛苦。
那是大概在七八年前的某一個清晨,她突然病發,忘掉了所有人,只記得他和姜頌。
準確的來說,是隻記得剛在一起的他和姜頌。
那時她們已經在一起三年快要訂婚了,姜頌媽媽卻突然忘了這碼事。
喫着喫着早飯,她想起甚麼似的猛地站起身,接着迷茫的問: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感情好不好?”
沈遂跟姜頌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慌亂,又很快的鎮定下來,當機立斷的放下碗筷帶着姜頌媽媽去了醫院。
結果是遺傳性阿爾茲海默症。
醫生說吃藥只能輔助,能不能好就看患者自己。
那天,姜頌第一次在沈遂面前掉淚,她捂着腦袋聲音顫抖:
“我姥姥就是因爲這個病去世的,我媽會不會......”
“不會不會!”沈遂把她摟進懷裏,撫摸着她的背細聲安慰:
“醫生說了,還是有痊癒的可能,我們好好照顧她,說不定哪一天就好了呢?沒事沒事。”
姜頌的頭在他懷裏蹭了蹭,聲音嗡嗡的,有些不安:
“沈遂,你說如果我有一天也......”
“呸呸呸!”沈遂打斷她不吉利的話,摟着她的手緊了緊:
“不會的,就算有我也不會離開你,不要再說了!”
那時候沈遂的一顆心比鋼鐵還要堅定,絲毫沒想到幾年後,姜頌的話會一語成讖。
她也發病了,並且發病的年齡整整比姜頌媽媽小了二十歲。
她不記得自己的親媽了,甚至還憎惡他把這樣的毛病遺傳給了自己。
護工站在一旁看着沈遂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五年了,姜頌不僅狠狠的傷害沈遂,竟然連自己的親媽都不在乎了。
一陣孤寂中,沈遂品嚐着自己的眼淚。
終於萌生了那個已經在心中數次破土發芽,又被連根拔去的念頭。
離婚。
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