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蘇星梅被當頭澆了一個透心涼,水流滴滴答答地從牀上往地上流。
她又冷又氣,後槽牙被自己咬得“咯吱”作響。
杜月娟竟然越來越無理!
她不會真以爲兒子評上個副教授,就能橫行天下吧?
蘇星梅克制着心頭的怒火,從牀上起來。
“杜月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全年無休,我忙着伺候一家老小!
你倒也是全年無休!你忙着打麻將!忙着跳廣場舞!忙着看電視!忙着刷手機!
就算我今天真的偷懶,能比得上你懶?”
“蘇星梅,你你......你敢頂撞我?”
杜月娟的臉色一變,慍怒更甚。
一向逆來順受,低眉順眼的蘇星梅,居然頂撞她?
“蘇星梅,你睡懶覺了,居然還有臉頂嘴?我可是你的婆婆!”
杜月娟惱怒之下,揚起手中的臉盆就向蘇星梅的腦袋砸過來。
蘇星梅的瞳眸一陣緊縮,眼疾手快把杜月娟推開,
“杜月娟,你敢動手,我就報警。”
杜月娟沒想到,蘇星梅今天不但頂嘴,居然還敢推她?
她索性假裝跌倒在地上撒潑打滾,
“蘇星梅,你竟然連婆婆都家暴,你無法無天了!”
“我們老喬家倒了甚麼血黴,娶了你這樣兇悍的兒媳婦啊?”
臥室外,喬劍晨聽到動靜,連忙進來扶起杜月娟。
“蘇星梅,你怎麼能對我媽動手?你知不知道,你家暴長輩,對小浩影響很壞。”
“我們做家長的,要以身作則,要給孩子樹立正確的榜樣。”
“......”
看着喬劍晨這副道貌岸然的說教嘴臉,蘇星梅的脣畔浮現一抹冷諷,
“喬教授的意思是,你包養小三,給小浩樹立了一個好榜樣?”
喬劍晨臉色一冷,“蘇星梅,你胡說甚麼?我和唐露甚麼事都沒有!”
“你在朋友面前不解釋自己和唐露的關係,任憑他們誤以爲唐露是你的‘賢內助’。
你不制止小浩喊唐露‘媽媽’!你給唐露買房!
這叫甚麼都沒有?非要我捉姦在牀才叫有甚麼?”
“蘇星梅!”喬劍晨惱羞成怒,一聲低吼,
“蘇星梅,你捕風捉影惡意中傷,說話如此粗鄙,一點教養都沒有!”
“喬教授,你可真是好教養啊。”
蘇星梅的眼底迸射出火光,嘲諷溢出胸腔,
“喬劍晨,你管‘親耳聽到’叫‘捕風捉影’?你管‘千真萬確’叫‘惡意中傷’?我今天總算開了眼了!”
“你......蘇星梅,你簡直是潑婦!”喬劍晨辯不過,就很委屈的樣子,
“我當初怎麼會選了你這樣一個尖酸刻薄的女人當老婆?你要是想當教授夫人,就給我修身養性!”
“呵!好一個尖酸刻薄!好一個修身養性!”
蘇星梅被男人的無恥給氣笑,眼底閃爍着水光,
“如果質問你背叛,就是尖酸刻薄,如果對你的背叛裝聾作啞,就是‘修身養性’,那這個教授夫人,誰愛當,誰當!”
蘇星梅說着,不想再看喬劍晨一眼,翻出一個老款行李箱。
這行李箱卻還是讀大學的時候用的。
十幾年了,行李箱依舊,可她卻已到中年,寶貴青春餵了狗!
十幾年了,她的行李卻少得可憐,只有幾件洗得泛白的換洗衣褲,還有一個她兼職寫小說的老舊筆記本電腦。
這筆記本也是她帶着嫁入喬家的。
如今,筆記本和她一樣,支離破碎,只是苟延殘喘着延續疲憊的生命。
蘇星梅的鼻腔酸成一片。
十三年前,她帶着嫁妝水靈靈而來。
十三年後,她兩手空空千瘡百孔離開。
她可真偉大啊。
她成就了斯文敗類平步青雲,成就了刻薄婆婆日子瀟灑。
卻把自己弄丟了。
她是誰,她在哪?
她孑然一身,她身無分文。
她何去何從?
喬劍晨見蘇星梅真的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滿臉不耐地擋到蘇星梅的面前,
“蘇星梅,吵幾句而已,你怎麼能這麼小心眼玩離家出走?你以前不是這樣叛逆的。”
小心眼?
蘇星梅很想笑,可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這就是所謂的教授的德行?
這就是她爲他掏心掏肺了十幾年的男人?
是,她不夠修身養性!不夠大度!她尖酸刻薄!
面對老公的背叛,她還能大度隱忍當甚麼事都沒有發生,繼續埋頭苦幹當牛做馬?
抱歉,她做不到!
喬劍晨見蘇星梅緊抿着脣瓣一言不發,以爲她知道自己鬧過火了。
他繼續說教,“蘇星梅,我們以後的日子還長着,你要是一直這麼小心眼,這日子還怎麼過?”
“喬劍晨,你錯了,我不是小心眼。”蘇星梅細細貝齒緊咬下脣,“我是瞎了眼!”
她眼盲心瞎了整整十幾年,不能再瞎下去了!
“好在,現在還不晚!”
蘇星梅毅然決然拖着行李箱走出臥室。
“蘇星梅,你還要鬧?不鬧了......”
喬劍晨伸手去攥她的手腕,卻被她狠狠甩開。
他的臉上掛不住,衝着蘇星梅的纖薄背影低吼,
“蘇星梅,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家門,你永遠別想回來!”
“嘭”的一聲,蘇星梅把臥室的房門重重關閉。
她不會再回頭!永不!
就在她要繼續向前的時候,卻聽到喬劍晨對杜月娟說,
“媽,你今天怎麼這麼沉不住氣?把她氣走了,誰來做家務?你看現在早餐都沒人做,也沒人去買菜。”
“誰知道她今天鬼上身了?居然還敢推我。”
杜月娟懊惱地拍了拍屁股,
“算了,反正她那麼愛你,自己會回來的。這十幾年,她甚麼時候敢離家出走?她捨得放棄這個教授夫人的位置嗎?她傻啊?”
“媽說得對,她身無分文,能去哪裏?她那麼小家子氣,能捨得住幾百塊一晚的賓館?”
喬劍晨的話像一把利劍扎進蘇星梅的心臟。
原來他知道她身無分文?
她每次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時候,想向他張口要家用的時候,他是怎麼說的?
“星梅,你要學會量入而出,合理安排生活費,你看看,你掌握着全家的經濟大權,不能一分錢都存不下來。”
聽聽,他說的甚麼鬼話?
三千塊家用叫經濟大權?
去掉癱瘓老人的醫藥費,去掉兒子上學雜七雜八的費用,去掉杜月娟高那高標準的菜餚。
她還能攢下錢?
他知不知道,一個型號匹配的尿袋,都要大幾十塊,這可是每天都要更換的。
他知不知道,兒子的每個培訓班的補習費都是幾千起步。
她還只能讓兒子上大班制的輔導班,根本捨不得花幾百塊一小時的一對一輔導。
他還說她小家子氣?
她要是不摳摳搜搜,他們一家上下,能過得這麼舒心?
她不過是摳了自己,甚麼時候摳過他們?
蘇星梅的心,痛麻了。
她嘔心瀝血的付出,在他們的眼裏啥都不是。
蘇星梅不再猶豫,邁着沉重的腳步,往門外走去。
小浩大概是被爭吵聲吵醒。
他搓着眼睛從房間裏走出來,
“媽媽,你去哪啊,我餓了,我要喫雞腿漢堡。”
蘇星梅頓住腳步,神色凝重地緩緩轉身,
“小浩,如果爸媽離婚,你跟媽媽嗎?”
她想好了,只要小浩願意跟她,她就算是拼了命,也要給他一個好的生存環境。
她要努力把他掰正,不讓他繼續長歪,不能讓他被喬家母子的惡劣影響了。
可小浩卻撇撇嘴,那不耐的樣子,
“離婚?媽媽,你真的是腦子進水了。”
小浩那副嫌棄她的神情,簡直和喬劍晨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媽媽,你只會洗衣做飯,只會管我玩遊戲,只會管我喝奶茶,只會管我寫作業,你甚麼都不會!
你整天在傢什麼都不做,也不去工作,還把自己搞得這麼丟人。
不像唐露媽媽,她和爸爸一樣,能賺錢還漂亮。我要是有唐露媽媽給我當媽媽就好了。”
呵!
好一個甚麼都不會!
好一個甚麼都不做!
好一個腦子進水!
蘇星梅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掌狠狠地拿捏住,令她感到強烈的窒息。
十月懷胎,十三年含辛茹苦,換來的卻是,兒子對她的一臉鄙夷。
蘇星梅慘淡一笑,眼角卻不受控制地猩紅了一片,視線被水光模糊。
“小浩,媽媽這個免費保姆,從今天開始就不幹了,你要喫要喝都找你的唐露媽媽,從今以後,我們母子情分已盡!”
......
走出家門,蘇星梅拭去眼角的淚水,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再見了,無可救藥的戀愛腦!
再見了,當牛做馬的家庭主婦!
三十五歲而已,亡羊補牢未爲晚也,只要醒悟,一切都還來得及!
蘇星梅拖着行李箱,直接擠上公交車,前往郭心菱給的相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