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綠蘿是祖父留給她的丫鬟,在深宅大院待久了腦子也不靈光了,看事情只知道看表面。
聽黎昭這麼一頓分析,她也不再沾沾自喜。
“大小姐,您受苦了。”
她的桃花眼眸光瀲灩,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驟然收緊,骨節泛白。
這點苦楚,對她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回想往昔,在軍營的烽火連天中,在邊塞的風沙肆虐裏,她歷經生死,飽嘗艱辛。
爲了家族榮譽、祖父的期望、百姓的安寧、皇帝的歡心,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戰死沙場,曾是她想過的最好的結局。
但命運從不由人,她身邊出了內奸。
那場戰役,她眼睜睜看着跟隨自己的將士們一個個倒下,除了自己,無一生還。敵軍趁機追擊,連失三城。
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挫敗,也是她心底永遠的痛。
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質疑與謾罵,她從萬人敬仰的常勝將軍,一夜之間淪爲千夫所指的罪人。
雙腿殘廢,更被冠以“克母”的惡名,她的心,也隨之沉入深淵。
若非仇恨加身,或許她早就尋個清淨地一了百了。
直到綠蘿給她擦淚水,她才猛的回過神來,她緊緊握住綠蘿的手,眼中閃爍着決絕的光芒。
“綠蘿,如今我身邊,唯有你一人。若你不願,可隨時離去,這是一千兩銀票,足以讓你安穩度日。”
綠蘿堅定地搖了搖頭,淚水與誓言交織。
“大小姐,綠蘿誓死追隨,無怨,無悔!”
黎昭看着這張堅定的臉,心下溫暖了不少。
這天晚上,裴岑之果然沒有出現。
新婚夜,新郎官甚至連新婚夫人的房門都未踏入半步。
翌日清晨,全府上下都傳遍了。
“聽說了嗎?相爺昨晚連蓋頭都沒掀呢,根本就瞧不上那癱子。”
“一個殘廢看了都倒胃口,據說她身上全是傷疤,嘖,想想都噁心!”
“她還真以爲自己被相爺看上了?娶了個廢物兒媳,老夫人氣得一夜沒睡呢,一會可有好戲看了。”
綠蘿推着黎昭一走出院子,就聽到這些人在嚼舌根。
“你們在胡說八道甚麼!你們這些當奴才的,公然議論主子,誰給你們的膽子!”
沒想到她們絲毫不懼怕,反而更加囂張的嘲笑。
爲首的老夫人雅院的婢女夏禾,更是肆無忌憚地羞辱着黎昭。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上下打量黎昭一眼,嫌棄的撇撇嘴。
“相爺都沒跟她洞房,她算哪門子夫人?”
綠蘿氣得臉色鐵青,她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下人。她們在將軍府受若瑩欺辱,但至少府中下人不會如此膽大妄爲。
就在這時,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了空氣。
夏禾突然失去平衡,狠狠地摔倒在地,牙齒磕破了嘴脣,鮮血直流。
她狼狽地爬起,四處張望,眼中滿是憤怒與驚恐。
“誰!誰暗算我!給我出來!黎昭,是不是你?當面不敢跟我對峙,背地裏玩陰的是吧?!”
看着氣急敗壞的夏禾,黎昭只是淡淡勾了勾脣。
“有些人,心比天高,卻忘了自己幾斤幾兩。我是裴岑之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應該好好反省,怎麼連個殘廢都不如。“
”當然,如果你願意敬我一杯妾室茶,或許我會考慮替相爺納了你。”
黎昭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句句如針,精準地刺入夏禾的心窩。
夏禾聞言,臉色驟變,她怎能忍受一個癱子的譏諷?怒火中燒之下,她幾乎要失去理智。
“你這個癱子,也配對我說教!今天,我就要讓你知道甚麼是規矩!”
綠蘿見狀,立刻大聲叫喊。
“快來人啊!這相府的奴婢造反要謀S主子啦!來人啊!救命啊!”
果然,這番動靜引來了剛下朝歸來的裴岑之。
他一身玄色刺繡官服,箭步流星走來,刀鋒般的下顎緊繃着,鳳眸微凌。
“何事如此吵鬧?”
夏禾見狀,立刻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面孔,指着自己磕破的嘴脣,聲淚俱下地哭訴起來。
“相爺,您要爲奴婢做主啊!黎大小姐爲了立威,竟對奴婢下此毒手。奴婢雖身份卑微,但也不能平白受辱啊!”
裴岑之的目光在黎昭與夏禾之間來回遊移,最終定格在不遠處的那顆小石子上。
他眉頭緊鎖,語氣冰冷:“她說的可是事實?”“她說的可是事實?”
黎昭心中一緊,她知道,自己能騙過所有人,卻唯獨騙不過裴岑之那雙洞察人心的眼睛。
而她也摸不準這個男人的心思,思忖片刻才模棱兩可道:
“相府的奴婢公然犯上,還反咬一口,妾身相信相爺自有決斷。”
夏禾聞言立刻破防,“相爺!她胡說!奴婢怎麼可能冒犯夫人呢?是她聽說奴婢是您表妹,心生嫉妒,才使陰招把奴婢害成這樣的!”
說完,她生怕裴岑之不相信,連忙低頭在地上尋找,撿起那顆石子,高高舉起。
“相爺您看,這就是證據!”
“她武功高強,利用石子害奴婢摔倒簡直輕而易舉。若是這次姑息了她,她變本加厲,用這種法子害老夫人可怎麼辦?”
怕裴岑之覺得她一個奴婢人微言輕,夏禾還把鄭氏搬了出來。
周圍的氣壓瞬間變得低沉起來,丫鬟們垂着頭,大氣都不敢出。
只有黎昭,輕輕抬起手臂,皓腕上兩條蜿蜒扭曲的傷疤赫然暴露在空氣中。
她平靜而堅定地看向夏禾:“我拿筷子都費勁,如何傷你?”
裴岑之的劍眉猛地一蹙,他迅速將黎昭的廣袖拉下,遮住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
下一秒,他將凌厲的目光如同利劍般刺向夏禾。
“來人,將這個忤逆犯上的東西拖下去痛打三十大板!以後還有誰敢對夫人不敬,本相絕不輕饒!”
夏禾傻眼了。她實在沒想到黎昭竟然會用這招來博取裴岑之的同情。
這個癱子渾身都是傷疤,相爺到底看上她哪裏,要如此維護她?
可她深知裴岑之的秉性,冷血寡義,惹到了他非死即傷。
三十大板,她如何受得住?!
“相爺,奴婢知錯了!求相爺饒奴婢一命吧!”夏禾哭喊着求饒。
“還不拖下去?”
“我看誰敢!”
一道威嚴的聲音突然傳來。裴老夫人在奴婢嬤嬤的簇擁下,出現在庭院內。
她神色凌厲地掃了黎昭一眼,端足了誥命夫人的氣派。
四十多歲的鄭氏雖然被曾經的當家主母磋磨了半生,顯得比其他世家貴夫人老了幾分,但不難看出年輕時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只是出身低微又受盡屈辱的她,價值觀早已崩塌。如今從下位者榮登上位者,她更是將高高在上演繹得淋漓盡致。
“老身還說這個新進門的媳婦怎的還不來敬茶,原來在這裏拿老身院裏的人開刀。”鄭氏冷冷地說道。
“誰給你的膽子?還不跪下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