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一夜無夢，因爲要早起準備早餐，這幾年我很少睡這麼放鬆，可惜被一通電話鈴吵醒了。
來電顯示是喬妍蓁媽媽，我猶豫一下還是接通了電話，不等我說話，她媽就一通吩咐甩了過來：“宋彥啊，蓁蓁外婆要過大壽了，你別忘了準備好禮物，提醒蓁蓁安排好時間回家。
壽宴上你別喝酒，等結束了把親戚朋友送……”
聽到她媽的聲音我腦子嗡嗡的，沒等她說完我出言打斷：“阿姨你可以直接打給蓁蓁，我們……”
“蓁蓁上班那麼累，又不像你在家享清閒，這些事你要替她安排好，不要讓她操心，我家蓁蓁可是要掙大錢的！”
我一句話沒說完，迎接我的就一串劈頭蓋臉的教訓，我不想聽下去，加重語氣：“阿姨！”
“甚麼？宋彥你喊我甚麼？”
“阿姨，我和蓁蓁離婚了，有甚麼事情，麻煩您打給喬妍蓁。”
說完我就把電話掛了，不想聽她媽刺耳的大呼小叫，也不想再被電話騷擾，直接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
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在喬妍蓁她媽眼裏，我就是靠她女兒養的軟飯男，他們全家對我從來都是趾高氣揚。
當年喬妍蓁病倒的時候，聽到我以後會在家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她媽還抹着眼淚誇我“好女婿”。
我自嘲的咧嘴一笑，把這些事丟到腦後，蒙着被子睡個回籠覺。
這麼多年我都是24小時待命，圍着喬妍蓁轉，第一次睡這麼久，剛把信號打開，就來了好幾條短信提醒。
全是喬妍蓁，我懶得回，剛想點個餐她又打電話來了。
“宋彥，在哪呢？”
我沉默以對，沒等到我的回答，喬妍蓁繼續說道：“你趕快回家，爸媽來了。”
呵呵，都說了我們離婚了，她媽還是沒放棄教訓我。
我揣着一腔無名火，直接回絕：“你爸媽來了我回去做甚麼，你們一家團聚我一個外人就不打擾了。”
“你爸媽也在！”說完喬妍蓁就掛了電話。
我嘆了口氣，既然躲不過了，只能面對。
這樣也挺好，有些話憋在心裏太久了，也應該說清楚了。
……
剛進家門，喬妍蓁的媽媽就熱情的迎上來：“哎呦，小彥回來啦~~”
我面無表情的看她一眼，不搭話，她媽還真是變臉大師。
看我不理她，她媽面色一變，開始陰陽怪氣：
“年輕人就是火氣大，小兩口不都是磕磕絆絆走過來的嗎？小彥啊~天天待在家裏不工作，也不愛和人打交道，有時間多去外面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她媽還真是稟性難移，看起來客客氣氣說的都是爲你好，實際上綿裏藏針全是軟刀子。
“小彥啊~鬧脾氣也要有個度，蓁蓁上班養家已經夠累了，你爸媽也這麼大年紀了，還讓他們大老遠跑來替你操心，這多不好呀~”
她媽三兩句話就把錯推到我身上了，我看看喬妍蓁，她像甚麼都沒聽到一樣，我忍不住自嘲：宋彥，都甚麼時候了，你對她心存幻想呢！
我想我是等不到喬妍蓁替我說話的那天了。
她媽媽一向勢利眼，當初對喬妍蓁的初戀對象那是比親兒子都親，哪哪都滿意。
他倆被對方媽媽拆散後，喬妍蓁愛面子，不願告訴家裏人事情真相，所以她媽處處看不上我，爲難我，總覺得是我的出現耽誤了喬妍蓁嫁有錢人。
我的父母雖然是公務員，在老家的二線城市也算家境不錯，但在他們眼中我只是鄉下來的外地人，和魔都的有錢人那就不是一個檔次。
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初婚禮上改口時，他媽當着所有親朋好友的面臭着臉訓斥了我一通，才傲慢的接過茶。
在她心裏，我就是有心機的外地佬，不知道用甚麼手段攀上了喬妍蓁，讓她損失了一個優秀的女婿。
後來聽我表姐說，我媽在回家的車上一直在抹眼淚。
其實結婚之後，我和喬妍蓁是有過一段蜜月期的，她也想好好和我相處，好好經營這段婚姻。
我們還計劃一起去毛里求斯度蜜月，誰知道，他媽非要我出錢帶着一大家子親戚一起去。
我本來不想答應，但是沒承受住她媽的陰陽怪氣。
我們的蜜月之旅，就這樣變成了家庭聚會，原本應該是我們人生中最甜蜜的時刻，變成了我現在都不願意回憶的時光，簡直是雞飛狗跳、一地雞毛。
她媽應該是十分恨我的，對我總是表面笑呵呵，背地裏想盡一切辦法讓我不好過。
比如我對桃毛過敏，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來我們家是從來不會帶東西的。
知道以後，不管春夏秋冬，只要碰到桃一定會買，她說自己愛喫，還讓我去洗，我告訴她我過敏，她就說我一個大男人太矯情，我只能帶着口罩和橡膠手套去洗，即使這樣還是會全身發癢。
有次家裏的抗過敏藥剛好用完，沒一會我身上就撓出血痕了，喬妍蓁非但不關心我，還嫌棄的搬去客房睡。
而家裏的七大姑八大姨，誰家有事她媽都喜歡把我叫去當司機和跑腿的，小輩做這些本來沒甚麼，可我跑上跑下忙完卻聽到她和親戚說：“宋彥哪能和你家女婿比啊，他也就這點用了。”
只要她來我們家住，都會盯着我洗衣服做家務，嚷嚷着喬妍蓁的衣服都是大牌子，萬萬不能用洗衣機的，我一個大男人，洗幾件衣服還要用洗衣機烘乾機簡直沒用。
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實在講不出口，只能自我消化，不想喬妍蓁心煩，時間久了，我卻越來越抑鬱。
這幾年喬妍蓁也不是沒發現，但是我不說，她就裝作不知道。
畢竟，她爸打牌酗酒，她媽把她拉扯大不容易，打了幾份工供她讀完大學，所以她一次次的對我說她對媽媽的感激和愧疚，讓我多體諒。
就這樣一樁樁一件件的小事，消耗掉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這次，我不想忍了。
我冷冷的看着她媽：“知道我爸媽大老遠跑來不容易，你還叫他們來？”
她媽沒想到我會懟回去，瞪大眼睛：“宋彥，你~~”
我接着懟她：“張嘴閉嘴就是喬妍蓁上班養家，我是沒工作嗎？是喬妍蓁讓我陪她，我才辭職去了她公司上班。
喬妍蓁爲了升職累到胃出血，我才辭職在家照顧她，她要少食多餐，我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宵夜，洗衣拖地打掃衛生，還要兼職做你們全家的跑腿和司機，這些事情你們僱人做要多少錢？
怎麼就是她上班養着我了？難道沒有我，她就不上班不工作了嗎？”
喬妍蓁見不得我這麼懟她媽：“宋彥，你甚麼態度？怎麼和媽說話的？”
“那是你媽，我們已經離婚了！別擱着道德綁架了行嗎？
我不是她生的，也不是她養的，我長這麼大讀書上學沒花過她一分錢！以前看在你的面子上叫她一聲媽，現在她就是個屁！”
喬妍蓁黑着臉還想說甚麼，我直接打斷她繼續說：
“和我講道理你挺會的，你媽逼我洗桃子的時候你在哪呢？我過敏沒藥喫的時候你又在哪？
你媽拉着親戚攪合我們蜜月旅行的時候呢？
使喚我像使喚狗一樣，幫你那些親戚幹活的時候呢？
你踏馬屁都不放一個！
還好意思說我甚麼態度？我就是這態度怎麼了？
你踏馬甚麼貨色，老子就甚麼臉色！”
我一股腦把這些年的委屈和憤怒發泄出來，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我像瘋了一樣紅着雙眼大吼大叫，喬妍蓁和她媽被我這瘋狂的樣子嚇到了。
她媽瞪大眼睛看着我，嘴巴張張合合卻甚麼都沒說。
而喬妍蓁神色複雜，她似乎有點愧疚，呵呵，到這一步了，我仍然對她心存幻想，真是賤啊！
我媽沒忍住嚎啕大哭跑過來抱住我，我爸臉色難看的低着頭唉聲嘆氣。
“兒啊~~”我媽哭的泣不成聲。
我聽的心酸不已，摸摸臉才發現我已經淚流滿面。
這一刻，我終於知道愧對的是誰了，是驕傲了一輩子卻被喬妍蓁她媽冷嘲熱諷的父母，他們怕我爲難，從來沒在家裏住過一晚，每次來看我都是住附近的酒店。
是我不孝，作踐自己還要連累他們！
“我說親家，這怎麼了？不都是些小事嗎？怎麼說着說着還哭起來了？”
喬妍蓁她媽又開始了：“小彥這是對我有怨氣啊，怨我，都怨我！
人啊，年紀大了就不中用了，媽有時候記性不好，可媽不是故意的啊~~
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我一直都拿小彥當親生兒子看的……”
我聽她這番話只想笑。
而我媽一抹眼淚，轉過身像護崽的母老虎一樣掐腰罵道：
“我呸！老孃好好的，用你在這當媽？你個死老太婆再敢陰陽怪氣看老孃不抽死你！”
她媽被罵的臉上掛不住了：“哎呦呦，就這還喫皇糧呢，小孩子家家不懂事鬧脾氣，一把年紀了不知道勸着點，還在這火上澆油，哪裏有這樣當媽的喲~~”
我氣不過剛要罵回去，就被我媽一把拽住：“走，咱回家，你現在清醒了、不犯傻了，爸媽也就放心了，其他事咱就不計較了。”
我爸從沙發上站起來：“你媽說的對，兒子，咱回家！”
喬妍蓁看到我們一家三口說走就走，急忙跑過來攔住我們：
“爸媽，都是誤會，我和宋彥之間說清楚就好了，你們~~”
我媽一把甩開她的手：“蓁蓁，當初你倆在一起我就不同意，不是你不好，而是你不喜歡我家小彥。
可是小彥喜歡你，非你不娶，我們做父母的只能同意。
我們比不上大城市富貴，但是鑽戒婚紗都是按照你的意思買，50萬彩禮錢，辦婚禮的錢，旅遊的錢，該我們出的就是借錢也不能委屈你，爲的就是你們小兩口能好好過日子，能幸福。
可是這些年，你是怎麼對宋彥的？”
喬妍蓁被我媽說的啞口無言，低着頭站在一邊看起來惹人心疼。
我從沒見過我媽這樣，在我印象裏我媽一直都是溫柔的，和同事鄰居也從來沒發生過任何爭吵。
以前喬妍蓁過年過節不願意和我回家，我媽也都是站在她那邊。
對我說現在都是新時代了，沒有女方要來男方家裏過年過節的習慣，蓁蓁平時工作那麼忙，過節就是要好好休息纔對。
今天我才知道，我自以爲掩飾的很好，其實爸媽甚麼都知道。
喬妍蓁她媽看到女兒喫癟，連忙跑過來想說點甚麼，我媽壓根不給他機會，厲聲喝道：
“滾開，好狗不擋道，別逼老孃抽你！”
我一個幾十歲的大男人，還要媽護着。
不過，因爲冷靜期和財產分割的問題，最終我還是沒能和爸媽一起回家。
他們還要上班，不能請假太久，走之前還給我轉了一筆錢，還不忘寬慰我：
“誰的人生都會走彎路，不要想太多，有甚麼事別自己憋心裏，你還有爸媽呢。”
我最近都是一覺睡到天亮，有時還覺得睡不夠。
在此之前，我已經失眠很久了，我時刻緊繃着，怕哪裏做的不夠好，讓喬妍蓁失望。
我怕她後悔，怕她後悔嫁給我，所以處處妥帖，處處細心，每週都會準備不同的菜譜，打理好她每一套衣服，家裏永遠一塵不染，24小時待命，她喝酒了我做代駕，下雨了我去送傘。
有段時間我覺得自己活的特別卑微，特別沒意思，不知道自己活着是爲甚麼。
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是中度抑鬱，給我開了藥，可我躺在家裏的牀上還是整晚整晚睡不着。
現在，我躺在不是家的地方，呼呼大睡。
一覺睡到天亮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