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百燕樓是寧聿嫺的產業,也是京中最大最豪華的酒家。
雖然她只點了一味珍珠丸子和一壺葡萄酒,但小珠一口氣點了十幾樣招牌菜。
並且在一刻鐘內,就已經送到了寧聿嫺的房裏。
對了,走的是小道。
寧聿嫺的院子只有一個出入口。
可她需要時時便裝易容出門巡視她的產業,所以在回京後,第一時間在靠近花園的地方開了個角門。
再加上淄亭侯府裏的奴僕們,服氣林氏的根本沒幾個。大多都是侍奉過她祖母與她亡母的舊僕......啊對了,寧聿嫺的祖母也出自清河崔氏,是她亡母的族姑母。
所以淄亭侯府裏的奴僕,大多都是兩代侯夫人的孃家陪房,亦是崔氏舊僕。
大多數人心繫舊主,並不服氣林氏的管教,也更偏心寧聿嫺。
知道林氏要禁小主人的足,還不給飯喫,人人氣憤填膺,恨不得多做點兒好喫的給小主人送去。此時又見小珠去外頭買了來......
人人都給小珠打掩護。
小珠就差大搖大擺地回來了。
這會兒寧聿嫺喫着美味的珍珠肉丸,喝着酸甜微燻的葡萄酒,糟糕透頂的心情都好了一半兒。
她還聽着小珠從外頭帶來的消息:
“外頭風平浪靜的,壓根兒沒有任何一丁點的寧四娘子爬上文三郎牀的事兒!想來,陳御史夫人並沒有在外頭亂說。”
寧聿嫺皺眉,“那怎麼行?寧四娘子煞費苦心才謀求到這樣一門好婚事,用的還是這樣妙的妙計,豈能無人捧場?”
“小珠,想個由頭,讓林貴妃的孃家人在今天之內就知道這事兒!”
她思忖片刻,吩咐道:“一會兒想辦法讓麻二媳婦去一趟林府,再讓隨行的人‘不小心’把這事兒說給林二夫人聽。”
淄亭侯夫人林氏,是林府旁支,屬林三夫人管轄。
林家的大夫人臥病在牀,理不得事,由林二夫人和三夫人掌管家務。
二夫人三夫人是死敵,林三夫人的族親犯了事,自然要讓二夫人知道,這樣才能亂成一鍋粥嘛。
想了想,寧聿嫺又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再讓人把這事兒捅出去,今天晚飯前,我要讓全京城的人全都知道!”
“對了,把金儼寺拖下水,就說那兒慣有男盜女娼的事兒,大和尚全是色鬼禿驢!”
小珠一驚,“可是三娘子,金儼寺的祝緣大師......和您關係不錯,咱們真要這麼做嗎?”
寧聿嫺說道:“你聽我的。”
小珠立刻向她行了個福禮,“是,小珠聽三娘子的吩咐。”
寧聿嫺安排妥當,讓小珠撤去膳食,歪在牀上休息。
她昨夜被氣得徹夜未眠。
已有心理準備要與寧家決裂,雖然心痛無比,但今日與兄長徹談後,知道決裂已成定數。
心中大石落下,反而覺得輕快,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直到又被小珠搖醒,
“三娘子,大郎陪着文家三郎來了!”
寧聿嫺睜開了眼。
沉默片刻,她吩咐小珠,“去取了我的妝奩來。”
小珠依令取了妝奩來。
寧聿嫺看着菱花銅鏡裏的自己,笑了笑。
她才睡醒,正是粉頰朱脣、眼波瀲灩的模樣兒。
若是讓人見了這樣的她,怎會覺得她受盡奇恥大辱呢?
於是寧聿嫺慢慢地對鏡描妝,先用細膩柔白的上等香粉敷了面,連着櫻脣連塗了淡淡的一層,再用黛粉輕輕地描着眼底......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後,一個愁眉深鎖、病容悽楚的美人兒出現了。
寧聿嫺揮揮手,吩咐小珠,“去請了三郎來。”
小珠點頭,去開了門,請了寧聿楨與文宸進來。
寧聿楨走在前頭,文宸走在後頭。
不過,文宸站在門坎前,久久不敢抬腿入內。
寧聿嫺又吩咐小珠道:“給大郎奉茶,擺到西座。也給文家三郎奉茶,你搬個杌子放在西下首。”
這意思,就是要讓寧聿楨當見證,坐在她和文宸的中間。
便不能算是男女私會。
寧聿楨心中暗暗點頭,心想這纔是侯府嫡女的教養與禮數。
再想想寧傲雪與林氏......
寧聿楨扶住額頭,深感頭痛。
而文宸根本不敢見寧聿嫺,只覺得羞愧。
又聽到寧聿嫺的安排,更覺得她實在端方有德,再想想自己幹下的混賬事,不由得愈發羞愧。
不過,他默了一默,突然問道:“三娘,你嗓子不舒服麼?”
他聽出來了,寧三孃的喉嚨啞得厲害。
半晌,寧聿嫺才說了聲,“有勞郎君惦記,與旁的大事相比,這不算甚麼。”
旁的大事兒......
文宸深深地低下了頭。
寧聿嫺的視線越過了兄長,看向文宸。
她自幼與文宸相伴,熟悉他到了極點。
她是被繼母報復,才被放逐到鄉下的莊子上;但表面上,所有人的說法都一致——是因爲三娘子身子不好,纔要去莊子上靜養的。
實際上,寧聿嫺健康得很。
身子骨不甚至康健的,是文宸。
寧聿嫺與他朝夕相處十年,與他感情甚篤,先是四處蒐羅了醫方,後來索性又拜良師學了一手杏林醫術,時刻呵護文宸的身體,文宸才從病歪歪的樣子,慢慢長成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不過,與京中風流才子相比,文宸根本不夠看。
他身量適中,單薄瘦弱,甚至不如寧聿楨高大強壯,英挺俊秀。
如果寧聿嫺沒有聽到寧傲雪的“重生”一說,絕不會相信向來眼高於頂的寧傲雪會喜歡文宸。
寧聿嫺向來不喜寧傲雪,
但替嫁與爬牀一事,還真是愚蠢的寧傲雪能幹出來的事兒。
而讓寧聿嫺感到最難過的,其實是文宸的背叛。
她緊緊地盯着文宸,一字一句地說道:“三郎,你欠我一句解釋。”
文宸漲紅了臉。
仔細看看,他其實也滿面病容。
想來寧傲雪爬牀的事兒,也讓他十分愧疚不安,日夜難眠。
可面對寧聿嫺的質問,文宸始終沉默不語。
寧聿嫺等了片刻,追問道:“三郎?”
文宸低垂着頭,發出了一聲急促的泣音,又拼命忍住。
寧聿嫺不再催他。
因爲過於瞭解他,知道他性情軟弱。
寧聿楨卻生出了幾鄙視文宸的心思,忍不住催促道:“文三,這事兒當如何解決,你總得拿個主意,不然我家兩個妹妹都要同時嫁給你麼?”
文宸“啊”的發出了一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