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又搞甚麼把戲?
有時候上天好像就是個頑皮的孩子,隨着自己心意去撥弄着塵世衆人的命運。
在我以爲我跟容雲衍會永遠幸福下去的時候,他失蹤了。
在我已經慢慢接受了他已經離開人世的時候,他又回來了。
在我以爲我們還可以跟以前一樣度過餘生的時候,他愛上了別人。
在我覺得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慢慢感化他的時候,我卻已經只剩下三個月了。
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其實是有點懵的。
乳腺癌。
我問醫生,是不是割掉就行了,那我以後還能母乳餵養孩子嗎?
醫生的眼神很悲憫,同情地說:“你試試也行。”
再後來我才知道,我得乳腺癌已經很久了,醫生說乳腺癌跟情緒有很大關係,我後知後覺地想着,應該就是得知容雲衍死訊的那段時間患上的。
那兩年我就像是一塊石頭,感受不到溫度,感受不到餓,連疼痛都感受不到。
所以在發病初期,我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得病了。
直到容雲衍回來,我才覺得自己像是活了過來。
我重新有了對這個世界的感知,所以感受到了痛,可是卻已經來不及了。
我最後還是沒有選擇割掉,不是爲了甚麼母乳餵養,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就算懷孕了,也堅持不到他出生,何談餵養?
我只是不想現在就躺在醫院裏。
既然註定要死,那最後這段時光,我想過的快樂一點。
我也想看着他,過得快樂一點。
其實昨晚就算他不說,我也會主動提的。
三個月後我就要離開了,我已經不想讓他找回以前的記憶了。
失去摯愛的痛苦,我一個人承受過就足夠,我不想讓他再嘗試一遍。
現在就很好,他健康,英俊,有心愛的人,就像是他沒有出事前一樣。
只不過他心裏的人換了一個。
但是那又有甚麼關係呢?
他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白頭偕老,對他來說,該得到的幸福和快樂都跟以前一模一樣。
三天後,我定製的假髮做好了。
我坐在鏡子前面,由着店員幫我調整假髮。
店員說的沒錯,這個厚重的齊劉海髮型確實不太適合我。
我的臉小,加上得了病,顯得更加瘦削,這麼大一個齊劉海扣下來,壓根不像假髮,反而更像是個黑色的頭盔。
店員還在努力笑着,誇我:“人長得好看,戴甚麼假髮都好看。”
我也笑。
現在大環境不好,生意不好做,這頂假髮是按照我的尺寸定製的,如果我反悔不要了,她們損失很大。
我爽快的付了錢,然後頂着這個根本不適合我的假髮回了家。
容母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第一個看到我的新造型,驚訝地嘴巴長得老大:“棠棠,你換髮型了?”
我笑着點頭:“是啊,換個髮型換個心情。”
這時,容父也從書房裏走了出來,臉上還戴着老花鏡,聽到了我們的談話,寬慰我說:“挺好看的,換換心情也好。”
容母也附和着點頭:“好看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熟悉感,但在我面前,一個字都沒說。
其實我心裏明白,他們都看出來了,這就是蘇冉冉的髮型啊。
我在臥室裏呆了一下午,一頁一頁地翻看着我跟容雲衍以前的照片。
在海邊,烈日炎炎,我沒心沒肺地對着鏡頭吐舌頭搞怪,他含着笑看我,順便用自己的身體幫我擋住熱辣辣的陽光。
在山巔,我雙手聚攏放在嘴邊,滿山谷都回蕩着我的聲音:“容雲衍是個大笨蛋——”
他也學着我的樣子,對山谷裏喊着:“對,我就是那個大笨蛋——”
最後,我們兩個沒心沒肺地笑成一團。
在沙丘,我換上了一套胡人女孩的衣服,風把我身上的紗全都吹了起來,我像是一隻振翅而飛的蝴蝶。
容雲衍幫我拍完照,立刻用他的外套把我裹的嚴嚴實實,眉毛眼睛都皺在了一起:“古代胡人女孩都穿這麼暴露的嗎?他們的男朋友也同意?”
我笑他傻,古代哪有男朋友這個詞啊。
他把我按在沙灘上親,最後我們兩個滿嘴都是沙子,呸呸呸了好久都吐不乾淨。
黃昏的時候,吳媽來叫我下樓喫飯。
我把照片都整理好,鎖進了最角落的抽屜裏。
他說過,他再也不想看到這些照片了。
下了樓,我驚訝地發現,容雲衍竟然在。
只是一臉陰沉,心情很不好。
他抬頭,也看到了我,打量了一下我的髮型,突然嘲諷地笑了一聲:“這是你想出來的新花樣?”
他的意思是,我故意弄了個蘇冉冉同款髮型,讓容父容母同情我,所以把他叫了回來。
歸根結底,是我用了苦肉計。
容母說:“吳媽今天做了你以前最愛喫的蒸桂魚,是我打電話讓你回家喫飯的,跟棠棠沒關係。”
“媽,我已經不喫桂魚了。”
“爲甚麼?你以前不是……”
“我跟冉冉養過一條小桂魚,但最後還是沒養活,它死了,我跟冉冉以後都不會再喫桂魚了。”
哦,是了,蘇冉冉她爸是個漁民。
那條桂魚,是屬於他們的回憶。
容父臉色也不好看:“一條魚而已,桂魚本身就是喫的。”
容雲衍搖頭:“那不一樣。”
啪地一聲,容父把筷子拍在桌面上:“有甚麼不一樣?吳媽看着你長大的,今天特地去挑的魚,一家人好不容易坐在一起喫頓飯,你不喫也得喫。”
吳媽也勸:“少爺,自從你回來之後,就經常不着家,老爺和太太都很想你,少奶奶也……你就陪他們一起喫一點吧,意思意思就行。”
容雲衍說:“我不回家是因爲誰,因爲甚麼,爸媽,你們心裏應該明白。”
容父氣還沒消:“棠棠是你的妻子!你不在的這三年,她一直照顧我們……”
“爸!這些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知道,我也很感謝她,但這不是你們逼着我要放棄冉冉跟她在一起的理由。”
容母想緩和氣氛,溫柔開口:“雲衍,棠棠照顧我們真的很不容易……”
“那吳媽照顧了你們三十多年,我是不是也得娶吳媽?”
容母瞬間哽住,眼圈泛紅,低下頭去抹眼淚。
容父連着嘆息了好幾聲,痛苦地閉上眼睛。
吳媽也難受,“少爺,您說的這是甚麼話呀……”
客廳裏氣氛將至冰點,而我站在木質樓梯上,揚起一抹大大的笑臉,“吳媽,今天做了甚麼菜,好香啊。”
吳媽聽到我的聲音,連忙笑着招呼我:“今天做了蒸桂魚,剛好少爺也回來了,少奶奶快來,你們一家子喫頓團圓飯。”
我說:“吳媽,把蒸桂魚撤了吧。”
吳媽一愣,“啊?”
我走下樓梯,在自己的位置落了座:“我這兩天都點不太舒服,聞不得這些魚腥味,不好意思啊吳媽,讓你白忙活了。”
吳媽看向容父容母,容母悵然地點了點頭,應允了。
我的右手邊,容雲衍似乎有些意外我今天的表現,探究地看着我。
那眼神好像在說:你又搞甚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