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甚麼不對?”奶奶立馬緊張來了起來。
姨奶奶揮揮手,看看這個八字,看看我,又看看這個八字,又看看我。
這下反倒把我弄的也有些緊張起來。
姨奶奶半晌才皺着眉疑惑道:“這個八字好,好的很,單看八字,這人此刻身體康健,就不應該出現在醫院裏,甚至連病都不會生。可是文文病氣纏身,眼肌無力,一看就是將死之相,這八字和人完全對不上,你倆確定沒弄錯?”
“沒有!”奶奶也顧不上向漫天神佛禱告,忙搶着說,“文文出生的那天臨江下大雨,幾天幾夜不停,我們當時還擔心會不會去不了醫院生不出來。結果到生的時候,那雨居然停了。這一停啊,文文有了活路,縣城裏的人也有了活路,這雨要是再下,縣城就要淹了。所以文文出生的日子,一月初一,肯定不會記錯的!”
“那瘋和尚也說了,文文十二歲的時候會有一場劫難......,都怪我,我要是往心上放一放......”
奶奶說着說着就偏了,姨奶奶趕忙叫停:“就這點兒破事,你翻來覆去說多少年了,怎麼着,沒了這瘋和尚,還不活了不成,事在人爲你知道嗎!文文,你說,把幾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一遍。”
我嚥了口唾沫,從有東西抓我的腳開始,把這些天經歷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說出來,包括劉梅在夢裏救我的事情。
姨奶奶一聽完,當即就叫一聲壞了,“人有天、地、生三魂,人死後,天魂歸天,地魂入黃泉,文文夢裏的場景,是人死後經歷審判的場景。陰司會根據人的生平判斷人的功過,罪大惡極的人就會捉回地獄受罰。她夢裏拿鞭子的人正是陰司的獄卒,特地捉拿有罪的人去地獄受苦。”
“怕只怕是,有人故意混淆視聽,讓文文替那個叫王五的去頂罪,要是一旦認罪,那可就回不來了。也多虧了那個叫劉梅的替文文跟獄卒走了,要不然啊......”
姨奶奶話沒有說完全,可我們也都想到了這句要不然後面的話,忍不住一陣後怕。
“可是咱丫頭怎麼會招惹上這些東西啊!不是說,死了才下地獄的嗎,丫頭現在好生生的活着,怎麼會被抓到那種地方去?”奶奶說着就有些急了起來,眼睛裏蓄着淚。
姨奶奶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獄卒都是有任務的,也就是說,他們這一趟必須要抓到人回去交差。而現在丫頭的八字混亂,說不準就是那個叫王五的趁亂把自己的命格和文文的換了,剛好獄卒們也不想折騰,乾脆將計就計,把人抓了。”
“丫頭現在八字和人對不上,就相當於她叫許文婷的身份暫時失效了,退一步來講,她現在就是個黑戶,就算是被人S了,也沒有人會管。那些髒東西估計也知道這一點兒,都恨不得讓文文替他們受罪去。”
那些抓人的公差經常跟鬼魂打交道,抓的人對不對,他們肯定知道。可是現在我是個黑戶,生死簿上根本就沒有我的名字。就算是我被抓了,替人頂罪,我去告狀,怎麼告?我連我是誰都說不清。
“那......我豈不是跟孫悟空一樣,能長生不老了?”我聽懂了姨奶奶的話,瞬間眼前一亮,思緒一下飄了好遠。孫悟空當年大鬧天宮,把自己猴子猴孫的名字都從生死簿上劃掉,然後成爲一代傳奇,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想甚麼呢!”姨奶奶忍不住氣笑了,一巴掌給我拍回了現實,“現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身份證寸步難行,更別說陰司地獄了。對於生死簿上沒有記載的人,老天葉會把他的存在抹去的。”
我撇撇嘴,摸着被姨奶奶打的地方,有點兒疼。嘴硬的回懟道:“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難不成還真S了我?”
姨奶奶被我懟的一愣,不悅的瞪着奶奶:“一看這閨女就是隨你了,大難臨頭了還想着當孫悟空呢,老天爺不會直接S了你,但是會抹S你的存在。你會變得越來越倒黴,而且久而久之,你身邊的父母、朋友、親人會逐漸忘記你的存在,直到你靈魂死亡。這也就是說,爲甚麼世界上有很多匪夷所思的靈異事件,但是卻沒有人能解釋清楚一樣。”
“因爲,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都忘記了......”我喃喃道,“那我......”
姨奶奶收起手上的紫檀木聖盃,長嘆一口氣:“所以,我們要快些弄清楚你的命格是怎麼回事,在大家遺忘你之前,否則......聖盃碎裂,都不是最嚴重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找到你的命格,證明你是許文婷,而不是別人。”
姨奶奶着重補充道。
我眼淚控制不住地流出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甚麼。
媽媽緊緊抱住我,和我額頭相抵帶着一絲哭腔道:“文文放心,媽媽肯定不會忘記文文的,不會的。”
奶奶也拽住我的手,哭出聲來:“我老婆子就是拼上這條命,也不會忘記文文的!”
姨奶奶張張嘴,最終也沒說出甚麼打擊人的話。
但是,人怎麼能跟老天爺對抗呢?
就像阿爾茲海默症的病人,這種病症多發生在老年人身上,最常見的症狀就是記憶力衰退。他們先忘記自己的親人,在他們死後,親人開始忘記他們,三代以後,誰也不記得有這麼一號人,不就是徹底死亡了嗎?
姨奶奶收拾好聖盃和羅盤,媽媽和奶奶還在哭。
我還小,對甚麼死亡沒甚麼概念,只是聽完姨奶奶的話莫名覺得很傷心。
遺忘是嗎?當大家都忘記我的時候,世上就不會再有許文婷這個人了嗎?
“哭哭哭,反正她現在的八字弄丟了,你們再哭一會兒,老天爺發功了,大傢什麼都記不住就好了。”姨奶奶有些毒舌道,無所謂的聳聳肩。
一句話,頓時讓媽媽和奶奶停住哭聲。
媽媽擦乾眼淚,走到姨奶奶身前,直挺挺的跪下:“三姨,只要你能救救文文,我以後給你當牛做馬,幹甚麼我都願意!求您就救救文文吧。”
說完,直接硬生生地磕了三個響頭。
媽媽很真誠,我坐在病牀上,能聽見頭骨撞擊地板清脆的響聲,僅僅只是三下,媽媽額頭上就腫了一個大包,鮮血透過皮膚慢慢的往外滲。
奶奶見狀,不僅沒有攔着,反而是要跟着媽媽一起下跪:“咱倆吵了一輩子,以前的事,我給你道歉,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可千萬要救救文婷啊。孩子還小啊,要真是被人抓回地獄受罪,可怎麼辦啊。”
我見狀,也還跟着要下跪,卻被姨奶奶一把給按回牀上。
她瞪着我:“大人的事小孩兒別摻和。”
我坐在牀上,緊張的看着媽媽和奶奶,只能在一旁抹眼淚。
媽媽是新時代女性,堅持自由平等,更是不能接受跪地求人這一套。每次去廟裏燒香拜佛,鞠躬是媽媽最大的禮節。可是今天因爲我的事情,她給姨奶奶跪下了。
而奶奶跟姨奶奶吵了一輩子,也高傲了一輩子,今天是兩人半輩子頭一次見面,奶奶爲了我,居然下跪道歉,生怕姨奶奶心裏因爲有隔閡而不救我的性命。
這一跪,連同奶奶半輩子的驕矜也跪在裏面了。
我心臟就像被人攥緊了一樣疼,鼻腔裏更像是被灌滿了膠水酸澀不已。
姨奶奶冷笑一聲,轉身就要走。
“誒,這事兒,我還真不管了!您兩位誒,另請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