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晚飯後,楚母一把搶過李芸娘準備收拾着碗筷的手:“芸娘,你是新娘子,這些粗活,哪能讓你幹。”
楚母默默的收拾着碗筷,雙胞胎兄弟也在一旁幫忙,一看就是常幹活的,不像程子期,從沒幹過一點活。
李芸娘又想收拾着桌子,誰知道楚雲霄直接把她按到旁邊坐着休息,他動作利索的擦乾淨桌子,扛着桌子去還給別人。
一時間,李芸娘倒成了一個閒人,看着楚家人忙碌的場景,李芸孃的眼眶發熱。
她的眼前,浮現出在程家時,不管甚麼時候,廚房就是她一個人在忙前忙後,家裏的活也全部都是她的。
程母腰疼,擺婆婆的架子,幹一點活就哼哼唧唧的。
程書說:君子遠皰廚。
程子期只顧着玩,還得嫌棄她做喫食慢了。
冬天程母說費柴,非要讓她冷水洗衣裳,洗菜,以致於她的手一到冬天,全是凍的開裂。
逢年過節更甚,從睜眼到躺下,一直忙到夜裏,全程都是她一個人,有一回,她腰疼的直不起來,隔天醒來,一廚房的碗筷等着她洗。
李芸娘仰頭,從今往後,她只對自己好的人好,像程家那種白眼狼,有多遠滾多遠。
*
洗漱完畢,李芸娘就看着楚雲霄從角落裏拿出一牀草蓆,往地上一鋪:“你睡牀,我打地鋪。”
“這......”
李芸娘有點不好意思,感覺她把人牀給搶了,她道:“要不,我睡地鋪。”
“不行,你是女子,怎麼能睡地上?”楚雲霄從旁邊拿出舊的被褥一墊,直接躺了上去:“芸娘,謝謝你,讓我娘這麼高興,我娘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
他去參軍後,家裏的日子也越來越好了,再攢上兩年就能重新蓋房子了,可誰知道,他負傷回來,不但錢沒掙着,還讓本不富裕的家,更是雪上加霜。
他腿瘸了不打緊,他還可以去打獵,一定能掙銀子,讓大家過上好日子的,讓芸娘過上好日子的。
“對了,娘剛剛給我的簪子。”李芸娘從頭髮上拔下銀簪子,剛要遞上前,楚雲霄道:“銀簪子你若是不戴,我娘就會以爲你嫌棄她的東西太寒酸,而傷心的。”
“那,我先拿着,等往後你有了心上人,我再還給她。”
李芸娘一口一個‘心上人’,楚雲霄連忙岔開話題道:“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打開旁邊的箱子,在箱子底部摸索了一番,纔拿出一個黑乎乎的袋子。
楚雲霄遞上前,道:“芸娘,我從邊疆回來,補了五兩銀子,再加上我娘這些年攢的,一共是十二兩三百六十文。”
“打住。”
李芸娘看着眼前的細碎銀子,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連忙道:“楚雲霄,我們是假成親,你不用和我說這些。”
“我娘說了,往後你當家,這些東西不交給你,我娘豈不是要打斷我的腿?”
楚雲霄頓了一下,看着燭光下的李芸娘,彷彿鍍上了一層瑩瑩的光輝,他垂下眸子,道:“沒事,管家確實是一件麻煩事,再說,我家裏窮,甚麼都沒有。”
他的神色落寞,彷彿被全世界給拋棄了一樣。
“我管!”李芸娘衝上前,將他手裏的東西全部都捎到了懷裏,跑得快了,她踉蹌了一下,楚雲霄扶着她的腰:“小心。”
好軟、好細的腰。
楚雲霄扶她站穩之後,立刻就將手收回來了,速度之快,讓李芸娘斜睨了他一眼,暗自嘀咕着,她身上難不成有甚麼髒東西嗎?
“芸娘,你不用勉強的。”楚雲霄垂着眸子,一副不願意她爲難的樣子。
“不勉強,往後我也要跟着大家住一塊,你娘身體又不好,我來,反正我做慣了,也不難。”
李芸娘拿着銀兩,曾經的程書讓她管家,可是連一個子都沒給她,他的衣食住行,他讀書的束脩,他讀書用的刀紙,筆和墨......
不行,越想越生氣。
李芸娘斂了思緒,起身從她帶來的包袱裏拿出一把算盤,問:“秋收剛過,家裏沒米了嗎?我看你今天買了米?”
楚雲霄眼底閃過一絲尷尬,他道:“家裏十五畝地,秋收四十五石糧食,交稅四石半,還掉借的十石糧食,剩下的糧食,一部份還債,剩下一部份給我治腿了。”
“芸娘你不用擔心,家裏如今也沒有外債,我很會打獵,很快就會將這些米補回來的。”
楚雲霄就差拍着胸脯保證,他道:“沒去從軍的時候,我光靠打獵,一年都能掙上十幾兩銀子。”
後來爹爹出事,娘又突然病倒,家裏的錢、青磚房子都賣了,才撿回一條命,他迫不得已纔去從軍的。
如今住的這房子還是老房子,他二三年修補一回,冬天的時候,手指縫寬的縫隙,風呼呼的,若是雪下的大了,房頂怕是要塌。
“......”李芸娘沉默了,她知道楚家的日子不好過,但也沒想到,居然是這麼不好過!
“沒事,我們有手有腳,肯定能掙回來的。”李芸娘沒有氣餒,安慰的說:“只要一家人心齊,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程家那樣無底的窟窿,她的嫁妝填的一乾二淨,這樣的日子,就算如今程書高中探花郎,入了翰林院,也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芸娘,你不用擔心,我腿不好,不耽誤我打獵。”他趁着冬天還沒到,多進山幾回,也能掙回銀子。
“好。”李芸娘笑眯眯的看着他,不想提他瘸腿的傷心事,她起身拿了算盤,問:“你昨天買了多少米?”
“一石米。”楚雲霄回答着,補充了一句:“約莫是九十七斤左右。”
“半大小子,喫窮老子,一天兩斤米算,我和娘一天八兩,我們六個人一天就得七斤六兩。”
李芸娘盤腿坐在牀邊,纖長的手指快速的撥動着算盤。
“一年就得要二千七百七十四斤米,三十五石半稻穀,一石稻穀,舂米之後算它六十斤,就是二千一百三十斤。”
李芸孃的手往算盤上一蓋,纖白的手指和黑色的鼻盤,形成鮮明的對比,她道:“所以,我們就還缺六百四十四斤米,也就是還缺最少六石半米。”
楚雲霄聽着她報出的一個一個數字,看着她青蔥似的手指在算盤上飛舞,都看呆了,原來,撥算盤也能這麼好看?
楚雲霄誇讚道:“芸娘,你算賬可真厲害!”
“那當然。”李芸娘驕傲的抬起下巴,輕摸着手裏的算盤道:“我從三歲的時候,爹就教我摸算盤了。”
似乎,很久沒有算得這麼暢快了,程書嫌棄她摸算盤的樣子太市儈,俗氣,所以,她從來是偷偷的算,沒想到,到了楚雲霄這裏,變成了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