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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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的女兒在日記裏罵我。
「我想讓媽媽跟廢物爸爸離婚，廢物爸爸每天在家裏甚麼也不做，不像周楚叔叔每天都是西裝領帶，好多小朋友都誇他帥呢，我想讓他做我的爸爸。」
我傷心不已，想找妻子商量。
卻意外看到妻子安慰般摸了摸女兒的頭：「女兒乖，等你上了二年級，媽媽就和他離婚，讓周楚叔叔做你的爸爸，好不好。」
女兒雀躍：「好！」
我心如死灰，主動離婚。
可接到離婚協議書的妻子卻瘋了，深夜敲響我的房門，失聲痛哭。
「你明明說過......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
「媽媽，你到底甚麼時候和爸爸離婚？我現在看到他就討厭，他總是穿的土裏土氣的，一點也不精緻，而且每天在家裏甚麼都不做，像個廢物一樣。」
「不像周楚叔叔，每天都是西裝領帶，這次去家長會，還有好多小朋友都誇他帥呢。」
剛走到樓梯口，我便聽到五歲的女兒稚嫩雀躍的聲音。
話的內容卻讓我的腳步頓住，一時竟沒能反應過來。
周楚是妻子江雪眠的前任，兩人青梅竹馬，關係很好。
江雪眠最大的心願就是嫁給他，爲待在他身邊，她甚至放棄了名校的錄取和高薪的工作機會。
但在兩人的婚禮上，周楚當場逃婚，把江雪眠一個人扔在臺上，任由她被賓客奚落嘲笑。
江雪眠被他傷透了心。
一時間，我不知該驚訝她會和周楚重新聯繫，還是該難過她居然讓周楚去女兒的家長會。
難怪昨晚向來不愛關心女兒學習的妻子搶着去學校，還說要放我一天假好好休息。
我內心複雜，繼續聽下去，仍然寄希望於這件事只是意外。
江雪眠沒有向女兒解釋我全職在家的原因，也沒有幫我駁回女兒嫌棄我廢物的那番話。
「媽媽知道，等你上了二年級，媽媽就跟他離婚，讓周楚叔叔做你的爸爸好嗎？」
妻子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此刻卻像一把尖利的劍，直刺我的心臟。
透過樓梯間的門縫，我看到妻子笑着輕揉女兒的頭髮。
好看的眸裏寫滿堅定和嚮往。
女兒雀躍歡呼。
隨後又不解問道：「可是我離上二年級還有三個月，爲甚麼還要再等這三個月？媽媽明明也不喜歡他。」
江雪眠若有所思：「因爲，媽媽和他約好了要在一起五年。」
「大壞蛋，老師說過，只有壞人才會強行要求別人做事。」
女兒懊惱的對空氣揮動着手腳，張牙舞爪的模樣就好像她面前站着的是我。
我倚着樓梯間的牆，沉默了許久。
江雪眠說的五年之約，是當初她因周楚逃婚，而受盡嘲諷的時候，我站出來，當着所有人的面，向她求婚，將這場鬧劇的主角從她變成了自己。
但我沒想到她會答應我的求婚，爲此我還高興許久。
可婚後她仍爲周楚神不守舍，我好幾次看到，她經常抱着周楚的照片哭的雙眼通紅，甚至還偷偷給周楚打過電話。
我知道這次求婚對她不公平，我也不喜歡強人所難，但我暗戀她三年，也想要給自己爭一個機會。
所以我和她定下了五年之約。
她心無旁騖的和我在一起五年，如果五年後她還是沒喜歡上我，那我便放她自由。
這五年來，我們相處融洽，甚至還有了可愛的女兒。
我本以爲她的心裏已經有了我的位置，卻沒想到，她滿心滿眼的只有周楚，甚至還將我們的女兒拉下水。
心涼的同時，我仍有些慶幸。
女兒年齡小，認知不全，容易被光鮮亮麗的外表迷惑很正常，但她應該知道到底誰纔是真正愛他的。
我推門走進家裏，心不在焉的腳被硌了一下。
這才發現女兒的玩具和動畫書又沒有收拾，扔的滿地都是。
我彎腰整理，收拾書本的時候卻發現一個精緻的艾莎封面的筆記本。
這是女兒的日記，江雪眠之前玩笑說想翻女兒的日記都被我以保護孩子隱私的想法極力阻止了。
想到剛纔女兒和江雪眠的對話，我鬼使神差的掀開封面。
【今天媽媽帶我見了周楚叔叔，叔叔長得好帥，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像是社會精英，不像爸爸，每天只穿那幾套衣服，放人堆裏都找不到，每天只知道在家待着。】
【周楚叔叔今天帶我去遊樂園玩抓娃娃，他好厲害，給我抓了最大的那個娃娃，他還帶我和媽媽捏了很多泥人，真是開心的一天啊。】
【我生病了，周楚叔叔專門發消息關心我，給我打電話，我好喜歡他。】
【......】
【我不想要原來的爸爸了，我想讓他做我的爸爸。】
看到最後一句話，我的心已經徹底涼了。
女兒並不是剛見到周楚，而是在一年前便與他接觸了。
難怪在這一年裏，女兒對我的態度變得惡劣，我還以爲是她長大了所以變得叛逆，原來她真心是想逼我離婚，好撮合江雪眠和周楚。
我忍不住自嘲笑了。
公司如願交給江雪眠後，我便全職照顧女兒，每天給女兒換尿片、衝奶粉、每晚給她講睡眠故事，每週挑出兩天帶着她逛街，帶她買好看的小裙子和髮卡。
她年底生病，大雪封路，我揹着她跑了幾公里的路趕到醫院，兩個晚上沒閤眼的照顧。
......
這些她都沒記住，卻能記住周楚爲他做的每一件小事，也絲毫不掩飾對他的崇拜和喜愛。
望着沙發牆上掛着的親子照，我沉默許久。
最後自嘲的諷笑一聲。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她和女兒都這麼想讓我離婚，如他們所願，那便離吧。
2.
我輕聲回到臥室。
剛進門，便看到桌上玻璃防護罩內保護的很好的整整一排各式各樣的泥人。
是女兒日記裏提到的，她們和周楚一起捏的。
我記得那天江雪眠和女兒很晚纔回來，還帶了一堆泥人和娃娃，母女倆都很開心，進門的時候討論的十分熱烈。
我問過後，江雪眠說是下班比較早，就帶女兒去了遊樂園。
我覺得有些納悶，她從不會帶女兒單獨出去的。
她嫌棄帶孩子很累，所以經常會帶我一起，讓我幫忙開車、拎東西、付款，女兒走累的時候也是我抱着女兒。
我覺得有些反常。
江雪眠解釋的時候眼神飄忽：「我下班就去接甜甜了，本來想給你打電話的，但想到你昨晚太累了，所以就沒有叫你一起。」
可她以前從不管我累不累的，她想做的事，即便我發燒39度也要陪着她一起，不然她就會不開心。
但我並沒有多想，還以爲她學會了心疼我。
再加上江雪眠常常出差不着家的緣故，女兒和她的關係有些生疏，我想着，讓她們單獨在一起也能增進一下感情。
之後江雪眠又帶女兒單獨出去過很多次，我都沒多問。
估計從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和周楚緊密聯繫上了。
我站在陽臺，煙一根接一根的抽。
煙早就因爲她們的健康戒了，重新抽起來，我被嗆的好幾次咳出了眼淚。
知道了周楚的事情後，這一年來，妻女曾讓我無法理解的舉動都有了答案。
而我像個小丑一樣被她們矇在鼓裏，耍得團團轉。
「周楚叔叔。」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女兒甜甜的聲音。
我打開門，看到女兒被身形高瘦穿着西裝的周楚高高的舉起。
周楚笑着將她往空中一拋，又雙手接住，女兒開心的咯咯直笑，還湊過去親了周楚的側臉。
江雪眠站在一旁，脣角的笑容揚起。
可原來我稍微把女兒舉高一點，她就表情不悅的質問我萬一摔到孩子怎麼辦。
江雪眠也看到了我，笑容匆匆收斂，看起來一時竟有些緊張。
「我們偶然遇到的，他說送我們回家，而且女兒很喜歡他，鬧着要請他來家裏做客。」
她這蹩腳的理由，換作以往，我可能就相信了。
「你不介意吧。」江雪眠明知故問。
我表情平靜：「不介意。」
江雪眠似乎做好了我會大鬧一場的準備，聞言愣了一下。
女兒看了我一眼，卻在周楚的懷裏撒嬌：「我最愛周楚叔叔了，周楚叔叔，我的禮物呢？」
「禮物當然有啦，我的小公主。」周楚笑着將放在一旁的禮物盒遞給她。
其樂融融的模樣，彷彿他們纔是父女。
換作以前，我定然會醋意大發在女兒的面前愈發賣力的表現，想要爭回一句。
可現在我的內心竟十分平靜。
感覺很沒有意思。
這時周楚也看到了我，將女兒放在地上後，朝我面色坦然的伸出手：「姜楓，好久不見。」
「你女兒真可愛，看到你現在過得這麼幸福，我都有點想結婚了。」
我沒錯過他眼神裏一閃而過的挑釁。
假裝沒看到，我淡笑道：「想結就結，只要別跟以前一樣那麼幼稚的逃婚就行了。」
周楚臉上的平靜寸寸皴裂。
他還沒出聲，一旁的江雪眠先惱了，低聲朝我警告。
「姜楓，你說話能不能別那麼刻薄。」
周楚撫慰般朝她看了一眼，語氣失落：「沒關係，雪眠，姜楓說的沒錯，當年確實是我做的不對。」
他「強顏歡笑」道：「這次來也是我打擾了，禮物我送到了，我就先走啦。」
不等江雪眠說話，女兒先急了，立刻抱住周楚：「周楚叔叔你不要走，你還要陪我玩，我不想讓你走。」
「你不要聽爸爸的話，爸爸可多事了，我和媽媽都很討厭他！」
說着，她還氣呼呼的瞪我：「你快讓周楚叔叔留下來啊，壞爸爸，壞爸爸！」
周楚的臉上浮現一瞬的得意，轉而面色爲難。
江雪眠出來打圓場：「先別急着走了，都是以前的朋友，喫過飯再走吧，姜楓肯定不介意的。」
她遞給我一個眼神。
我揚脣假笑。
她都已經這麼說了，我還能說甚麼呢？
周楚這才「勉爲其難」的點頭答應下來。
女兒聽着周楚要留下來，高興的尖叫歡呼。
我只覺得聒噪，眼看在這兒也尷尬，轉身回到臥室躲清閒。
正在這時，我媽的電話打了過來。
我知道這又是我爸的意思。
當初他看不上江雪眠，生氣要和我斷絕關係，我一怒之下帶着江雪眠來到這個城市從頭開始，打拼到現在。
五年過去，我爸年紀大了心也軟了，想要讓我回去繼承家產但又抹不開這個面子，所以這兩年都在偷偷慫恿我媽給我打電話。
我按下接通，果然我媽又跟我說了我爸的近況。
最後道：「你爸最近身體越來越不好，你回來跟他道個歉，帶雪眠和我的外孫女回來一趟，說些好聽的話，說不定他一高興就同意了呢。」
我內心酸澀：「好，媽，我明天回去。」
我媽愣了一下，語氣欣喜，還有些不可置信：「你說真的？這麼突然，那媽這就幫你們收拾房間，你原來的房間你爸還經常幫你打掃着呢。」
掛斷的時候，我還聽到我爸在輕聲斥責：「你跟他說這些幹甚麼？」
聽到他們極力壓抑的欣喜，我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並非意氣用事。
而是，我曾和江雪眠有五年之約，但同樣，我也和江雪眠說過，只要她將周楚帶到我面前，我就會立刻離開。
只是她可能並不記得了。
也或許記得，今天帶周楚過來便是她讓我主動退讓的暗示。
3.
沒多久，我正收拾東西的時候，江雪眠推門走進來。
「姜楓，周楚是我們這次的合作商，他是聽說合作方是我們後專門回國跟我們認錯的，他說自己已經後悔了，也跟我很誠懇的道過歉了。」
我沒說話，她繼續道：「剛剛女兒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小孩子喜歡新鮮感，說出去的一些話當不得真的。」
我反應過來，她是怕我生氣在跟我解釋。
有些稀奇。
原來她從不把我的情緒放在心上的。
「我知道，童言無忌嘛。」我頭也不抬道。
江雪眠卻沒有離開的打算，繼續道：「原來的事情我們都已經說開了，而且大家之前都是朋友，年輕氣盛做過的一些事情，到現在想想，其實也不算甚麼了。」
「嗯，你能看開就好。」
我倒是沒想到，當初要死要活的她會看得這麼通透。
江雪眠又咬了咬脣：「你如果介意的話，晚會兒我想個辦法，讓他早點離開。」
我略有些詫異，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還以爲她像以前一樣告訴我，如果介意讓我忍一忍呢。
反正已經要離開了，我沒打算臨走前再惹得她不開心。
我真切回她：「沒關係，我不介意。」
反正介意也沒甚麼用。
她會照樣偷偷聯繫周楚，繼續打算和周楚破鏡重圓。
本以爲我這麼回答她會滿意，可誰知，她的臉色卻變了。
最後氣沖沖的摔門離開。
關門的聲音很大，連我都被嚇了一跳。
我感覺莫名其妙。
回過神來，拉出我的衣物收拾行李箱。
窗戶沒關，正對別墅的花園，女兒的歡笑聲陣陣傳來，其中還夾雜着周楚和江雪眠的說話聲。
我被吵的耳朵有些疼，起身去關窗。
卻恰好看到周楚彎下腰，手臂穿過江雪眠的膝蓋，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江雪眠臉紅的像熟透的蝦。
女兒在旁邊拍手大笑：「媽媽害羞了，羞羞臉。」
「周楚爸爸快把媽媽也舉高高！」
這都喊爸爸了？
我沒眼看下去，直接關窗，拉上窗簾。
喧囂被隔絕在外。
我繼續收拾。
除了日常用品和常穿的衣服，我的東西加起來還沒裝滿一個行李箱。
當初創業、養孩子需要錢的地方很多，江雪眠花錢又不節制，經常喜歡買些奢侈品，爲了攢錢，我一般都不會輕易給自己買東西。
一件衣服穿三年，五年前的杯子用到現在。
即便是後來有錢，我也不喜歡太過鋪張。
她們幾萬的包幾千塊的兒童表我眼都不眨就刷，我自己買雙鞋，在地攤上隨手買一雙就能穿幾個月。
女兒嫌棄我，似乎也沒錯。
但她不知道，在離開家之前，我也是爸媽捧在手心的兒子，也是不愁喫喝，花錢大手大腳的富家少爺。
我並不怨她，小孩子心性不成熟，變成這個樣子，少不了大人的引導。
但我已經沒有興趣再去爭了。
外面的聲音很快便弱了，但我沒去注意，打電話給律師幫忙起草離婚協議。
一直到晚飯的時候，我拎着東西下樓，看到女兒和周楚坐在餐桌前聊天。
江雪眠戴着圍裙，正在準備晚餐。
其樂融融的氛圍，不知道的估計還以爲他們是一家。
連我都覺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餘。
不過，江雪眠做飯倒屬實是破天荒頭一次。
她說自己不會做飯，所以五年來從沒下過廚。
沒想到她廚藝不錯，做出的飯菜色香味俱全。
看到我下樓，她的面色明顯有些窘迫。
倒是周楚先出了聲：「姜楓，你來得正好，我正想讓甜甜叫你呢，沒想到你已經下樓呢，正好，快坐下一起喫飯吧。」
輕車熟路的模樣，彷彿他是主人我是客人。
我掃了一眼。
餐桌前只有三副碗筷，並沒有準備我的份。
江雪眠也發現了，隨即朝女兒斥責：「不是讓你拿四副碗筷嗎？你怎麼數的？」
女兒做了個鬼臉。
江雪眠要從櫃櫥裏拿，我阻止了她：「不用了，你們好好喫吧。」
「怎麼了？」她說完，才發現我拎着行李箱，「你這是要出差？」
我點點頭：「嗯。」
說完我明顯看到她似乎鬆了口氣。
「耶，爸爸不在家，周楚叔叔你剛好可以睡爸爸的房間，就不用睡沙發了。」女兒歡喜的朝周楚道。
江雪眠面色尷尬的跟我解釋：「周楚房子裝修，現在沒有地方可以住，我們家正好比較大，就想讓他先暫住一段時間，這件事本來想一會兒跟你商量的。」
商量？是通知吧。
我沒戳穿她，周楚也「歉意」附和道：「不好意思，姜楓，打擾你們了。」
「不打擾的周楚叔叔，反正你早晚都會搬進來的，我和媽媽都很希望你能......」
周楚及時捂住女兒的嘴，像是怕我聽到甚麼信息似的，隨即笑着朝我道：「姜楓，她開玩笑呢，童言無忌，孩子的話當不得真。」
江雪眠臉色也有些發白。
但她還是強顏歡笑，問我：「那你甚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
江雪眠愣了一下。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文件，遞到她面前。
「這是離婚協議，我已經簽過字了，你找時間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