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
女友每次和白月光約會結束,都會送給我一件禮物,用來打消她的愧疚感。
短短一年。
我收到了六塊手錶,十五瓶愛馬仕的香水,還有三十多條領帶。
我們的戀愛紀念日這天,她答應不再送我禮物,好好陪我。
可當晚,她失約了。
我從留下的禮盒裏拿到一輛瑪莎拉蒂的車鑰匙。
與此同時,她的白月光也在朋友圈發了動態。
配圖是一*個月大的孕檢單。
這一刻,我清楚是時候提分手了。
1.
林婉和她的白月光約會的時候從不看手機。
所以一直到凌晨,我的分手消息發過去近三個小時,她才踩着高跟鞋從外面姍姍回來。
「程適,你又在鬧甚麼呢?」
一進門,她連原因都沒問就認定了是我在鬧。
我沒說話,埋頭整理着東西。
她心情似乎不錯,並沒有因爲我的沉默生氣,反而探頭過來。
「你這是準備斷舍離嗎?」
果然,不愛的時候,就算我上吊,她都覺得是在打鞦韆。
「嗯。」
我冷嗤一聲,點頭:「感情也是,該斷了。」
林婉的臉色微沉,最後嘆了口氣,語氣像哄小孩:「好了,不就是今晚沒陪你嗎,別生氣了。」
「今天的朋友聚會我不得不去,我其實早就想回來的,但他們不讓。」
我聞到她身上專屬於江奕年的男士香水味。
看着她此時幸福的模樣,沒有拆穿她。
「我沒生氣。」
林婉顯然不相信,沉默了幾秒,試探的問:「你是不是看到奕年在朋友圈發的那條動態了?」
我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沒有說話。
林婉發覺自己猜對了,捂着嘴,發出銀鈴般好聽的笑聲。
「你還真的因爲這件事生氣啊?」
「那是奕年大冒險輸了P的圖,他們覺得好玩我也不好掃大家的興,就任由他們去了。」
「程適,你也太天真了,難道看不出來圖片是假的嗎?」
我看着她笑的花枝亂顫,表情是一副「果然如此」的得意。
向來就是這樣,明明她知道我爲甚麼生氣,爲甚麼喫醋,卻還是會做這些讓我誤會的事情。
有時候還會將我的生氣和喫醋當成笑話講給她的朋友。
換作以前,我大概會和她爭辯一番,可現在我的心情毫無波瀾,只覺得沒意思。
我認真的看向她。
「我沒跟你鬧,我是認真的。」
「林婉,我們分手吧。」
林婉笑容僵在脣角,表情有些無奈。
「你怎麼沒完沒了的,就這一點小事就要鬧分手?」
「行了,我讓奕年把朋友圈刪了,總行了吧。」
說着,她當着我的面,給江奕年發了條消息。
這倒讓我有些詫異。
以前因爲江奕年吵架,林婉說得最多的就是讓我別那麼小氣,從來不會覺得江奕年有問題。
可就在我這麼想時,我餘光看到了她和江奕年的聊天。
【不好意思,婉婉,我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程適會這麼生氣,我現在就刪掉。】
林婉回了個可愛的表情包:【不是你的錯,是程適開不起玩笑。】
我心裏又是一陣好笑。
反應過來她是在和稀泥。
她還是覺得江奕年無辜。
「好了,你再看看,是不是刪掉了?」林婉將手機遞到我面前。
我沒說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機上並未刪除的動態,心裏清楚,江奕年只是對她隱藏了。
這種明晃晃的挑釁已經太多次了。
換作以前,我可能會告狀,告訴她江奕年的心機,但現在,我一點想法都沒有了。
反正即便說了,林婉也不相信。
我語氣平靜,點了點頭:「不早了,我先休息了。」
轉身走向臥室。
「我陪你一起。」
破天荒的,林婉也要跟過來。
我在她進門之前,先一步揚手將臥室的門關掉,反鎖。
林婉沒推開門,徹底不耐煩了,將門拍的震天響。
「程適,你有完沒完?」
「一條朋友圈你鬧到現在,我是不是太慣着你了?趕緊把門打開!我再說一遍......」
話說到一半,她的手機鈴響了。
她這才停下拍門,語氣溫柔的朝對面應了一聲。
嗓音與剛纔截然不同。
不用猜我就知道對面的人是江奕年。
果然,她像是賭氣,故意將嗓音提高了八度,朝對面道:「你在那兒別動,我去找你,我們今晚不醉不歸。」
我知道她在激我。
以前但凡我們發生矛盾,她就說我容不下她,要去找江奕年。
每次這個時候我都會妥協,跟她服軟。
但現在,我無動於衷。
沒多久,房門被大力的甩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我清楚林婉是生氣了,但心裏卻沒有以前的慌張,反而覺得有些幼稚。
她敢這麼做,無非是覺得我不會真的和她分手。
可她錯了。
無論她答不答應,我們都已經結束了。
半晌,我給身在國外的導師打了一通電話。
「老師,我想好了,我想進科研所,您那裏還有名額嗎。」
2.
「當然有,一直在給你留着呢,你總算是想清楚了,這幾天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導師語氣欣喜道。
剛畢業那年,導師便邀請我一起去國外參加項目。
那個項目我早在學校就聽說過,也很動心,只不過那時候爲了林婉,我還是選擇了留在國內。
我記得當時導師恨鐵不成鋼,找我私下談話好幾次,讓我專注事業,我都沒聽進去。
好在現在還有機會。
我和導師又聊了幾句,商定好時間後,走出臥室。
本準備找護照,結果卻看到桌上放着的精緻的禮物盒。
我清楚,這又是林婉送給我的禮物。
拉開旁邊的抽屜,裏面整整齊齊放着十幾條領帶,香水和名牌手錶。
都是林婉見過江奕年後,愧疚之下買來給我的。
最初是她在我生日的當天,跑去爲江奕年接機,爲江奕年挑選禮物的時候,順手給我也買了件一模一樣的,當晚我十分開心,甚至沒有質問她爲甚麼沒有來我的生日。
後來,她故技重施。
發現我情緒越來越穩定後,她像是明白了甚麼,每次去見完江奕年,都會順手給我帶一份禮物。
她以爲我是喜歡禮物,卻不知道,我是欣慰她心裏有我。
所以江奕年再怎麼挑釁,我也能安慰自己,無論林婉怎麼和他接觸,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她心裏最重要的人還是我。
可今天這張的孕檢單將我打回了現實。
林婉愛不愛誰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無底線的包庇,讓我明白這張孕檢單遲早會在有一天會成爲現實。
林婉剛送的禮物我沒有拆,和之前送的其他禮物放在了一起。
想了想,我又將一張銀行卡放了進去。
這是我欠林婉的。
大學時,我家境不好,她便藉着需要家教的名義,想方設法的給我錢。
那年我住院,家裏人都不管,她眼也不眨,從家裏偷拿了一大筆錢爲我墊付了醫藥費,爲此還捱了一頓臭罵。
這些還是我從其他人嘴裏聽說的。
她對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凡事都縱容着她。
她說想讓我留下,我便放棄出國的機會,她說自己身體不好,想讓我照顧,我便放棄了高薪工作,專門報了班,幫她調理。
縱然如此,但我仍覺得欠她。
閒暇時間,我兼職賺錢。
七年時間攢了二十萬零八千,和當初的手術費一模一樣。
或許連天意都覺得,我們該扯平了。
將東西收拾好後,江奕年給我發來了一條消息。
我打開,看到是他和林婉的自拍照,兩人對着鏡頭比剪刀手,林婉笑着被江奕年環在懷裏,看起來十分親密。
緊接着,他又發來一個表情包。
是一頂綠色的帽子。
意思不言而喻。
我沒理會,十分鐘後,江奕年的信息又發了過來。
「不好意思,發錯了,程適,我沒別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啊。」
我知道他這是在故意挑釁。
不過,我和林婉已經分手了,這頂綠帽子到底是誰的,還不好說。
我將最後一條消息轉發回了江奕年。
不到一分鐘,林婉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我毫不猶豫的點了掛斷。
心裏很清楚江奕年又在從旁挑撥。
以前就是這樣,他挑釁過我後,反而會惡人先告狀,偏偏林婉會不由分說的責備我,嘲笑我小心眼。
彷彿我們每次發生矛盾,錯的人都是我。
收拾好東西之後,拉着行李箱出了門。
我找了一家酒店準備住下,結果付款的時候前臺告訴我卡被凍結了。
我微怔片刻,拿出手機,這纔看到林婉發來的信息。
「後悔了嗎?這是對你不接電話的懲罰。」
3.
這張卡是林婉開的,當初她軟磨硬泡讓我辭職專程照顧她,爲了補償給了我一張卡,每個月往卡里打兩千塊錢的生活費。
是我開支的所有來源。
我清楚她是用這種方式逼迫我向江奕年道歉。
酒店的前臺將卡遞給我,讓我用其他卡,或者付現金。
可我所有的錢都在這張卡里,我從來沒想過會和林婉鬧到這種地步,所以也從來沒給自己留過後路。
見我遲疑,前臺的眼神變得鄙夷,不耐煩的問我還要不要住。
「不好意思,能不能先用這個抵押?」
我將戒指摘下來遞給前臺。
這是我和林婉第二年紀念日定製的,戒指的款式是我設計的,當時她拿到的時候愛不釋手,每天都戴在手指上。
可後來江奕年回國後,她那枚戒指就不見了。
我曾問過她,她不以爲然:「可能是丟了吧。」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笑了。
戒指是一對的,她的都已經丟了,我何必還要當寶貝一樣戴着?
前臺拿着戒指端詳了片刻,最後遞給我一張房卡,小聲嘟囔道:「一個大男人幾百塊錢都沒有嗎?還要抵押東西?」
我臉有些發燙,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她道了聲歉。
拉着行李住進酒店後,我考慮着接下來的打算。
卡被凍結後,我連明天喫飯都是問題,更不要提機票了。
思慮了幾分鐘後,我給幾個朋友打了電話,想着借點錢。
誰知電話打過去,朋友要麼藉口沒錢,要麼支吾着推諉。
緊接着,我又接到了林婉打來的電話。
思忖片刻,我點了接通。
「程適,你鬧甚麼?」
「我凍結你銀行卡,你就四處騙錢是吧?」
「剛剛你朋友的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來了,問我是不是要破產了?」
剛一接通,林婉不由分說便劈頭蓋臉的衝我一頓斥責。
我沒解釋,等她說完,才淡聲道:「把卡解封吧,卡里的錢是我的,你沒有資格動。」
「你說甚麼?」
林婉語氣不可置信。
我知道她在想甚麼。
換作以前,她每次來興師問罪,我要麼極力爲自己辯解,要麼爲了不把事情鬧下去,低三下四的跟她認錯。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強硬的用命令的語氣對她說話。
「這些年我一直在照顧你,就算是保姆也該有工資。」
「我們已經分手了,這筆錢就相當於是你給我的工資,你沒有權利動。」
我一字一句道。
「分手?」林婉嗤笑一聲:「程適,你還沒鬧夠是吧?」
「你已經跟我鬧了兩次分手了,你真覺得我不敢嗎?」
「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清楚,你現在甚麼都沒有,跟我分手之後你能幹甚麼?誰還能看得上你?」
「一點錢都要跟我算計的那麼清楚,那我之前送你的東西,你是不是也要全部還回來?」
「已經放在客廳的抽屜裏了,你可以回家去看。」我有些心涼,想了想,又淡聲朝她道:「我已經決定離開這兒了,臨走之前我們......」
話未說完,那邊傳來江奕年的笑聲。
「程適太有意思了,剛剛我還真以爲他要鬧分手呢,還有些緊張,沒想到又是在騙你回家。」
「小婉,不然你還是回去吧,我真的不想你們因爲我鬧得不開心。」
林婉嗤笑一聲,嗓音低低的,似在回應江奕年:「不用管他。」
隨即,她又嘆了口氣,朝我道:「程適,你的花招我都看明白了,別鬧了,很無聊。」
「你不就是擔心我和奕年有甚麼事嗎?我坦白告訴你,他最近身體不舒服,我來照顧他幾天,等他病好了就回去了。」
「別再亂喫飛醋了,行嗎?」
「卡里的錢我本來是要給你解凍的,但你剛纔的話讓我很不開心,所以我決定三天後再解凍,就當是給你一個教訓。」
隨即,不等我回應,林婉便掛斷了電話。
掛斷前,我還聽到她和程適的笑聲。
我無心理會,後天一早我就要離開了,三天後解封已經晚了。
從林婉那裏已經要不回錢,我也不再抱希望。
想了想,我還是決定找個兼職。
當晚,我找了一家KTV做服務員,一晚上下來五百塊。
拿着這筆錢回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了,我全身都很累,但摸着這筆錢,還是感覺到了難得的心安。
感情會變,但只有錢不會背叛自己。
可惜自己現在才清醒,不過好在也不算太晚。
一覺睡到中午,醒來的時候我打開手機,發現只有幾條垃圾短信。
林婉怕黑,我不在家的時候她就會不停地給我打電話,發消息,直到現在都沒有聯繫我,估計是一晚上沒有回家。
但我也不關心了。
當晚,我照常去工作。
隔着厚重的房門,包廂內的聲音依舊喧囂。
林婉經常會來這種地方,但我不喜歡。
那年深夜,林婉突然給我發了一條求救消息,定位在KTV,我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倉皇趕過去,結果剛打開包廂的門,江奕年和她的朋友們就指着我笑的前俯後仰。
我這才知道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我滿頭是汗,穿着睡衣,腳上一雙涼拖,和西裝革履的江奕年天壤之別。
林婉的朋友們對我陰陽怪氣,林婉也冷着臉,不留情的責怪我穿成這樣給她丟了人。
從那之後,我對這種地方便有一種強烈的排斥。
不過,或許是因爲要離開了,此時我的心裏倒也平靜許多。
只是有些事情還是超出了我的預想。
凌晨領班讓我去一個包房送酒,並且反覆叮囑我來的是大客戶,讓我一定要照顧好,我沒多想應下來。
結果剛走進去,我就聽到一陣起鬨的聲音。
下意識偏頭,恰好看到沙發上被衆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林婉和江奕年。
此時兩人四目相對,臉貼得極近,在玩兩人共喫一個蘋果的遊戲,一不小心脣便會碰到一起。
曖昧的氣息蔓延。
「親一個,親一個。」
有人在旁邊歡呼,林婉的臉刷的便紅了。
「時間到了,你們太慢了,要受到懲罰的哦。」
「要怎麼懲罰,就讓送酒的小哥說吧。」
其中一個人指着我笑道。
衆人的視線落到我的身上,林婉也朝我看過來,結果看到我的剎那,臉上的笑容凝滯。
4.
一旁的江奕年也認出了我,眼裏閃過一絲鄙夷,卻很快恢復自然,笑道。
「咦,這不是程適嗎?你怎麼穿着服務員的衣服?」
旁邊林婉的朋友也陰陽怪氣的笑道。
「小婉,你甚麼情況,怎麼能讓自己的男朋友來這種地方賺錢。」
幾人相視一笑,又嚷嚷着要點酒水幫我拿提成。
我清楚他們的本意想要羞辱我。
他們一直不看好我,覺得我甚麼都沒有,配不上林婉。
縱然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方設法的向他們證明,遇到問題全身心的幫他們解決,但仍然沒有改變。
換作以前,我大概又要難過心寒。
可現在,我出乎意料的平靜。
他們對我的態度,歸根結底還是因爲林婉。
既然林婉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他們的看法又算得上甚麼呢?
我立刻禮貌的爲他們推薦酒水,接連推薦幾款價格高昂的酒後,笑着他們問道:「這些酒都是十二瓶起賣的,你們看下要多少?」
幾人愣在原地,沒想到我臉皮會這麼厚,都有些啞口無言。
「多了你們也喝不了,那就二十四瓶吧。」我體貼道:「一共十六萬,麻煩來一個人去前臺付款。」
說完,我沒理會他們難看尷尬的臉色,轉身準備離開。
結果剛走到門口,林婉卻追了上來,陰沉着臉,厲聲質問我。
「程適,你鬧夠了沒有,你跟着我來這兒幹甚麼?」
我語氣平靜:「我沒跟着你,我是來賺錢的。」
林婉顯然不信,語氣愈發凜冽:「家裏需要你賺錢嗎?就算我斷了你的卡,那些禮物你隨便賣一兩個的錢都夠你活一年的。」
我懶得解釋,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
本以爲林婉會滿意,可誰知,她的臉色看起來更差了。
還不等她說甚麼,一旁的江奕年又出了聲。
「小婉,程適來都來了,別急着讓他走,一起喝幾杯吧。」
我本以爲林婉會像之前一樣拒絕讓我離開,正打算主動推辭,卻聽林婉道:「那你先留這吧,晚會兒我們一起回家。」
我有些詫異,以前在外面她都是迫不及待想讓我離開的。
現在她竟然讓我跟她一起?
不等我多想,這時江奕年卻突然捂着頭道:「小婉,我的胃突然好疼。」
「怎麼回事?是不是又發作了,我送你去醫院。」
林婉匆匆回到江奕年身邊,眼神緊張。
之前我發高燒生病,她似乎都沒有那麼擔心過。
看着她關切的眼神,我釋然一笑。
「我先走了,你們先忙。」
「等等。」林婉突然叫我。
我疑惑的回頭,卻見她的眼神微妙,拿出手機操作了幾下。
「卡已經解凍了,你打車回家。」
「在家裏等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江奕年身邊的時候還能想起我,換作以往,我大概會很開心吧。
我敷衍的應了一聲,出了門。
酒水的提成已經足夠我買機票,我定下最早的一班飛機後,回酒店拿上行李箱,打車到機場。
登上飛機的剎那,我又忍不住回頭望了眼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
我清楚,這次是真的要和林婉說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