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寂嵐在後輕聲地道:“弟子明白,定不會再牽扯於她。”
淨和長老轉過身來,定定地看着寂嵐,緩聲又道:“靜安王那一份情癡,對你是好是壞,無法預料。而你需明白一點,人妖註定殊途。去吧,也許後山能賜予你一份機緣。”
寂嵐垂了垂眼眸,恭敬地一拱手,故作平靜地道:“多謝長老。”
然後轉身而走,打開房門正準備出去時,後面又傳來淨和長老那沉重地聲音:“將夢施主的記憶抹消了吧,前世之緣,因你而起,也應由你而滅。”
雖是午間,可那太陽漸漸卻斂去了光芒,變得暗淡成了陰影的一圈兒。門外雖是桃紅柳綠,花開錦繡,春色無邊,卻又是北風輕輕吹皺一汪綠水,瞬時涼意乍起。
寂嵐駐足停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一片嫩黃的花葉,然後轉過身朝着淨和長老的背影拜了一拜,緩聲而道:“是,長老。弟子告退。”
然後他輕抬腳步慢慢走遠,手心的那片兒花葉也隨之滑落在地,成了他來過的印記。
寂嵐來到夢倚笑的廂房,此時廂房已經擺脫了狼藉變得井然有序的,溫暖的陽光透過門透過窗,懶洋洋的灑了進來,寂嵐忐忑不定地走到牀邊,看着沉睡着的夢倚笑,心頭一時感慨萬千。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靜安王的執念還是自己的念想。他只明白今日過後,他與她不再會有牽連。
人妖註定殊途,淨和長老的忠告一直盤旋腦中,久久不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寂嵐靜默着看着夢倚笑,神色複雜。不知過了多久,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之後,輕輕閉上眼施法,一點一點地將夢倚笑的記憶抽掉,那些關於他與她的記憶全部抹掉。
而後,再輕輕的替她捏好被角,轉身離去,那嫣紅的太陽柔和的停在烏濛濛的半空,一點點亮起來,放射出刺眼炫目的光芒,古樹蒼蒼陰影一片遮住半分清涼,卻又將他那孤獨的背影拉的那麼的長。
夢倚笑的眼角輕輕滑下了一滴眼淚,只見她眉頭輕皺又低吟了一聲:“明笙。”
聲音柔柔弱弱的,似是想念又似是嗔怪。
明笙,即靜安王之字。
......
千年之緣,一面之間,心心相印,能否再續前緣?前塵如煙,一眼之間,心心相刻,是否有些人註定就過客匆匆?往事歸零,一念之間,心心相連,是錯過就只能別過?
......
半個時辰之後,夢倚笑果然轉醒,坐起來揉了揉痠痛的頭,這時居安碰巧也前來探看,見她醒來,連忙給夢倚笑沏了一杯茶捧着上前道:“夢施主,你醒了?先喝杯茶,潤潤嗓子吧。”
夢倚笑接過茶,道了聲謝,然後正打算一飲而下,卻忽然嗅到清菊之味,猛地低頭一看,茶杯之中那一葉一葉慢慢伸展開來的菊花,在茶水之中漂浮不定,似是正對着她嬉笑一般。
夢倚笑顫抖着手,定定地看着那些耀武揚威的花葉,忽的眼睛一翻,又暈了過去。
這下可把那居安給急壞了,忙忙地又去請示淨和長老,淨和長老卻閉眼,微微一笑地道:“夢施主再次醒來,就沏一杯竹葉青吧。”
居安一臉莫名其妙,實在不明白這夢倚笑爲何一看到菊花便會暈倒,也不明白淨和長老讓他沏那竹葉青是何意。
是夜,夢倚笑才悠悠轉醒,迷糊着腦袋去找了點飯菜扒了幾口,就又轉到了後院去了。
天亮明月皎潔如水清風一蕩漣漪四起,薄雲似霧連綿一片如窗紗輕盈遮柩,月下樹影疏影淺斜路。
夢倚笑徘徊於庭樹之下,心中甚是煩悶,她抬腳輕輕踢了踢青石板上的那些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小石頭兒,看着那懶懶洋洋的幾簇菊花,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隱身於花草叢中的枕戀見夢倚笑在這花草豐茂的後院裏,悠閒的走來走去,想起還在那後山關禁閉的寂嵐,心頭就是一陣嫉恨。
然後她緩緩移動着位置,將自己攢到夢倚笑身前,正準備化形嚇嚇這小姑娘,卻不料夢倚笑一轉身,輕輕的嘀咕着:
“甚麼千年古剎嘛,也不過如此,除了這一片小花園還真沒看頭了。還說甚麼夜半鬧鬼,半夜三更有那些鬼哭狼嚎之類的,都是以訛傳訛,都來三天了,別說是鬼,就連個長得像鬼的人都沒有見到,真是浪費心情!”
枕戀聞言心中怒火更甚,害得寂大哥關了禁閉還不夠,還在這裏詆譭靈寺,你有膽兒,你不是想見鬼嗎?那我就好好讓你見見吧。
隨後枕戀也不隱藏,直接化形立在夢倚笑背後,夢倚笑忽的往後一轉,見一個一身綠衣飛揚,如花似玉的姑娘憑空出現在自己眼前,先是一驚,繼而又拉着枕戀的手歡喜地道:“美女,你也睡不着啊,要不要我們一起來坐在那棵松樹下,藉着這月光,藉着這花草芬芳,談談人生談談理想吧。”
絲毫沒有看到枕戀眼中的怒氣。
一時沒緩過神來的枕戀被夢倚笑連拉帶拽的扯到了百年老松樹下,夢倚笑又是照着這麼一推,枕戀一不留神就被她推到在地,正欲起來又活生生地被夢倚笑給扣了回去,最後只得與夢倚笑肩並肩地靠在一起坐下了。
枕戀十分地不適應,正欲暗中施法想轉移夢倚笑的注意力,沒想到夢倚笑立馬又纏了上來,靠在枕戀的肩上,抬頭看着她,一臉癡笑的問:“美女,你叫甚麼名字?”
枕戀十分不自在,看夢倚笑還沒心沒肺笑得那麼歡暢,眉頭一緊,側過身子淡淡的道:“枕戀。”
“枕戀,枕戀......”夢倚笑坐起身子,輕輕的低喃,而後才道:“這名字真好聽,跟你的聲音一樣好聽。”
聞言,枕戀低下頭羞澀的一笑,絲滑的月光輕輕的流瀉下來,映得她肌膚潤澤,眼同水杏,雙頰微微泛紅,恰似春風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水靈水靈的。
夢倚笑看着看着就癡了,臉上含着笑側着腮,驚歎道:“枕戀,你好美啊。眉眼如畫,顧盼生姿,月下美人說的便是你了吧。”
聞言,枕戀只覺臉上火辣火辣的,本來只是微微泛紅的臉頰這下變得通紅,一時之間,枕戀竟忘了自己現身的目的。
一彎明月懸掛在遙遠的天際,月華傾灑百年古松之上,古松之下兩個絕世美人兒談笑風生,院中一陣清風扶起暗香浮動,卻見青石板上殘留着一隻孤影。
枕戀羞澀不言,夢倚笑又道:“枕戀,你怎麼穿這麼古風的衣服啊?不過挺好看的,就像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
就這麼片刻時間,枕戀也漸漸適應了夢倚笑的甜言蜜語,於是她抬起頭看着那古靈精怪地夢倚笑,輕輕點了點頭,道:“你穿這身也挺好看的。”
......
兩個女人碰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題。這可慘了孤零零在那後山禁閉的寂嵐。
寂嵐靜立在山頂洞口,瞧着天上那寂靜的夜空:月亮,像行駛在雲海中的孤舟,不時地透過雲隙,向山谷間灑下淡淡的銀輝。
往下又見那幽深地河面上,倒映着那明亮的月亮。一陣秋風掃過河邊的落葉,河中盪漾起層層的微波。把河面的月亮弄得高低起伏,像鐮刀,或似殘缺的臉盆。
山頂的風很大,秋風瑟瑟,在他的耳邊猖獗的呼嘯着,嘶吼着,跟那夜空中的雲撕扯着,兇猛的倔強着,似是要攪亂天上的星辰一般。
山之雄偉,峻峭,奈何星辰太遠,任憑它怎樣的呼號也攪不動半片煙雲,卻是將寂嵐弄得心煩意亂的。
一時又是淨和長老對他悉心教導道:“人妖註定殊途。”
一邊又是那夢倚笑執着那白玉茶具月下低吟,“白玉雙F燕,雙燕共白頭。”
......
其實有些事一旦牽扯了,就是剪不斷,理還亂。
......
庭院之中,月華之下,靠在一起的兩人,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重逢一般,越聊越歡,以至於她們倆一個忘了憂愁,一個忘了“尋仇”。
忽的,夢倚笑輕聲地問:“枕戀,你今年多少歲了?可曾有喜歡的人?”
枕戀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夢倚笑,又輕輕抬起頭看着天上的明月,斂了斂眼眸,道:“忘了,應該是有很長一段年歲了吧。有喜歡的人,可是......”聲音淡淡的,卻掩飾不住那絲悲傷。
夢倚笑沒有想到自己這隨口一問,竟然勾起了枕戀的悲情,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有些手足無措。
只得慌手慌腳的拍了拍她肩,急忙地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枕戀卻輕輕一笑,拉住她的手輕輕地一握,溫柔婉約的看着她,細聲地道:“沒事。”
然而枕戀這溫柔似水的樣子並沒有讓夢倚笑感到安心,只見她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滿臉的不可置信,顫抖着指着枕戀,顫顫巍巍的問:“枕......枕戀,你......你......怎麼......怎麼沒有......沒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