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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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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坊裏與蘇子言相好的女子有很多。

氣質清冷的花魁,樣貌甜美的舞女,魅惑動人的歌姬……

全部爲他傾倒,茶飯不思。

許是覺得無趣,偶然中看到我彈琴,莫名生出了興致。

自此開始豪擲千金,討我歡心的手段層出不窮。

我與他之前遇到的女子全然不同。

癡傻,愚笨,不爲金錢所動。

這是他口中的那個我。

直到後來,我又一次被他堵在牆角:“煙兒,我是真的心悅於你。”

我後退一步,冷漠疏離:“那又如何?”

1、

蘇子言進如意坊的第一天起,就受到了姑娘們的熱烈追捧。

原因無他,只因他家世顯赫,出手闊綽。

就連行事作風風風火火的媽媽見了他,都會笑臉相迎,耐着性子問好:姑娘伺候的公子可還盡興,若是有任何不滿,儘可提出,保證隨時整改。

樓裏所有姑娘都對他青睞有加,唯有我一人自始至終,冷漠疏離。

很快便引起了他的興趣。

蘇子言剛開始向我示好的時候,平日裏交好的小姐妹還會好心相勸:“顧煙,那可是蘇公子,欲擒故縱也要有個分寸,別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弄的得不償失就不好了。”

對於她們的想法,我很不解。

對於他們而言,那是蘇子言,在錦州城這個地界,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東西,想要追求的女人,從來沒有失手過。

彷彿獲得他的青睞是多麼了不起的一件事,只要他向我示好,我就應該感激涕零的跪謝大恩,投入他的懷抱,成爲他的女人,同如意坊裏的衆多姑娘一樣,日思夜想只盼着他能再看一集一眼。

最後再被他賞一大筆銀錢,拋之腦後。

是的,拋之腦後。

蘇子言剛到錦州城的前三個月就將如意坊裏說得出名的姑娘盡數收於囊中,出手闊綽的他子成爲樓裏姑娘們的談資。

誰要是能被他多看一眼,其他姑娘都要羨慕老半天。

氣質清冷的花魁,樣貌甜美的舞女,魅惑動人的歌姬,全部被他的魅力所折服。

只可惜蘇子言是錦州城出了名的花心公子,他的魅力氣度與他的薄倖寡情緊密相關。

直到最後,樓裏所有姑娘都被他追了個遍,一時有些索然無味。

與他交好的那些公子哥中,不知誰提了一句:“那些姑娘沒甚麼意思,要我說,蘇公子要是能把顧煙姑娘弄到手,那才叫人真正的佩服。”

蘇子言不以爲意,大言不慚的拍着胸脯說道:“這有何難,不出一個月,本少爺絕對將她拿下,乖乖投入我的懷裏。”

我是從何處得知這些事的。

只因當時我剛好彈完一首曲子,從他們身後經過。

我在如意坊是個意外,與樓裏所有姑娘都不相同,我只是被樓裏嬤嬤花銀子請來的琴師。

我在錦州城,也算出名。

只因我彈的一首好琴,曾被當世大儒親口稱讚: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除此之外,還有一身武藝傍身,孤身一人居於錦州城東街坊市,獨來獨往。

平日裏除了彈琴和練劍,對旁的人,旁的事並不關心。

若不是被如意坊裏的嬤嬤所救,答應她在三個月內爲姑娘彈琴伴奏,我又怎會出現在此處。

我不懂爲何在這些富家子弟眼中,會把我視爲一個挑戰的目標,可是我打從心底覺得無趣。

原本以爲蘇子言只是說笑,未曾想第二日開始就將所有心思放在了我的身上。

剛開始只是送一些珠釵首飾,然後是漂亮衣裙,花費重金從各處蒐羅來的奇珍異寶。源源不斷送到我的面前。

比如來自蘇州的雲錦,京中傳過來的翠玉頭面,舶來品琉璃鏡子,不顯張揚,又極爲珍貴。

又或者極爲難尋的喫食,提在他那骨節分明的手中,連食盒看起來都高檔了幾分。

花樣層出不窮,可能是他往日裏追姑娘向來常用的手段。

只不過皆被我視若無睹,一個月過後,連半個字都沒有同他說。

2、

第一次和他說話,是在一個月以後,那日我同往常一樣彈完一首琴聲。

他手中拿着一本琴譜《仙樂譜》,名如其譜,可稱爲孤本。

我雖心動,卻面色不顯。

本以爲他會刻意爲難,未曾想他只是要求我獨自爲他彈一曲,關於琴聲的想法見解難得入了我的眼。

任何人關於彈琴提出的想法問題我都會耐心聽取,正在思索時,他莫名出聲問了一句:“顧煙,你最喜歡的東西是甚麼?”

我的思緒被他拉回,目光轉在他的臉上,劍眉星目,耳邊散落的兩縷碎髮襯的他的面容更加俊秀,讓人很難不心動。

美男計,用錯了地方。

我緩緩開口,語氣冷漠疏離:“蘇子言,你不是真心喜愛彈琴,就莫要耽誤我的時間。”

他脣角一勾,徑直笑出了聲,抬手將手中的琴譜遞了過來,眼眸中盛滿了笑意。

意有所指:“姑娘說的是,蘇某非愛琴之人,這琴譜還是留在姑娘的手中爲好,也算遇到知音。”

無功不受祿。

我將琴譜放在桌上,頭也不回的離開。

從那之後,如意坊裏的姑娘就開始對我冷嘲熱諷,就連被我視作珍寶的琴身都被徹底砸斷,手段極其下作。

我面色沉悶的問着是何人所爲,樓裏的姑娘無人吱聲。

蘇子言趕來的時候,我正一個人抱着琴身坐於屋頂,一邊喝酒,一邊看月亮。

他眉頭緊鎖,看着被砸得不像樣子的琴身,憤怒開口:“這究竟是何人所爲,要是被小爺捉到,定將她送入衙門查辦。”

臉上的擔心不像作假,我豪不懷疑,只要我說一句,他會親手將整個如意坊拆了。

我目光冷然的看了他一眼,聲音涼薄:“蘇子言,下不爲例,不要再玩兒這些小把戲,不然我親手殺了你。”

他卻毫不在意,只當我在說笑:“好沒道理,明明是別人做的,爲何要怪在我的頭上。”

看着他裝作無辜的模樣,我心底的最後一絲不忍徹底消失不見。

目光盯着他的臉,字字句句說的清晰無比:“其一,除你之外我沒有得罪任何人,其二,在沒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一直過得很平靜,其三,若非你暗示,如意坊裏的姑娘誰敢你蘇公子討好的女人。”

說到這裏,蘇子言臉上滿是欣喜,再無半分方纔的毫不在意。

視線若有似無的掃過我手中的琴身,涼涼開口:“原來你都猜到了呀,那我就不瞞你甚麼了,琴是我讓人砸的,新的已經爲你準備好了,價值千金,就當做賠禮。”

錦州城爲何會有這般不要臉面的人。

當真是無趣至極。

我眼神淡漠的瞥了他一眼,提着酒壺就要離開。髮絲無意中掃過他的臉,他緊緊拽着我的衣袖,使我不得不停下腳步。

目光如炬,問了一聲:“顧煙,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我送你的那些東西都不喜歡,還是如他人所說,當真是在耍欲擒故縱的手段?”

聽到這裏,我被氣笑了。

駐足停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聲音冷冽:“既如此,你日後就莫要再來煩我,日子久了,自會知曉我是不是在耍手段欲擒故縱。”

3、

他緊緊拽住我的衣袖,眼裏興味依然,眸光專注的看着我的臉,過了良久,笑着說了一句“真是一個有趣的女人。”

油膩的語氣讓人感到噁心。

我不喜歡蘇子言。

在其他人看來,很是不可思議。

他們都無法理解,怎會有人不喜歡蘇子言呢?他長得那般俊秀,聰穎,家世顯赫,出手闊綽。

我的冷漠疏離在他看來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時常能發覺他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我。

之後看向我的目光,滿是志在必得。

彷彿年少時師傅教我打獵時的模樣。

只不過此時的我被當作了獵物,蘇子言纔是那個獵人,儼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蘇子言出現在我周邊的時候越來越多,他甚至買下了緊鄰我住處的那間小院子。

剛開始還酸言酸語的姑娘們此時閒暇時磕起了瓜子,更甚者還有人設了賭局。

對於這些,我閉耳不聞。

左右不過兩個月的時間,我就離開這裏了。

到那時我就會退了租金,離開錦州城,另覓住處。

未曾想,蘇子言卻把我當成他追逐的目標。

我在臺上彈琴,他就坐在臺下欣賞。

我去客棧喫飯,他也去客棧喫飯。

我回院子裏,他也回他的院子裏。

日子一久,所有人都將我們視作一對,單是從嬤嬤口中,蘇子言的名字出現的次數就不下幾百回。

如意坊裏除了少數幾個姑娘,其他人也開始起鬨,說笑聲一片,每當這個時候,蘇子言就眉眼彎彎的笑着,一言不發的默認這番說辭。

解釋的多了,也有些累。

我本就是不太愛說話的性子,說了他們也不聽,索性由他們去。

切磋武藝時,只會幾招三腳貓功夫的蘇子言更不是我的對手。

如意坊裏與我交好的姑娘連聲驚歎:“煙兒,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蘇公子,雖然他花心,但誰叫他長得帥呢?我們這種地方出去的女子,還有哪戶人家敢娶。”

我面無表情的放下擦拭琴身的棉布,涼涼開口,“整日想那些風花雪月之事,何事才能練好你的霓裳舞?不是立志要成爲下一屆花魁麼,練成這個模樣也好意思口出狂言?”

房間內哀嚎聲一片,如意目光憤然地盯着我:“顧煙,你這個冷漠無情的壞女人,蘇公子他真可憐。”

我不懂,蘇子言他有甚麼好可憐的地方。

這些日子對我付出的一切,不過是一時興起,只想征服罷了,根本談不上真愛,更別提真心,有甚麼好可憐的。

被當成獵物的我纔可憐好嘛。

和蘇子言之間的關係有所緩和是在半個月之後,師傅託人傳信,她上山打獵,不小心踩空,弄傷了腿。

我託人給嬤嬤捎了封口信,直接南下,去了青山鎮杏花村。

蘇子言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鎮子上擺攤賣獵物。

青山鎮的叔伯嬸孃和師傅的關係都很要好,開始擺攤不久,野味就快賣完了。

同村的嬸孃目光悠悠的看了眼我身後:“顧家丫頭,你現在年歲也不小了,還是儘快找個好人家嫁了,女孩子本事最大,也得成婚生子啊,莫要像你師傅一樣,一輩子孤家寡人,連個說話作伴兒的人都沒有。”

我知她是好意,便沒有反駁。

在她走後開始收整物件,先是血腸毛髮,再是從茶館借來的木板,一地狼藉。

再回來時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笑着等候的蘇子言。

4、

他身穿竹青色長袍,孤身一人立於市坊口,通身氣度與這偏僻村鎮格格不入,也不知他來了有多久,就那樣站在一旁,目光溫柔的看着我。

我沒有理會,徑直走向收拾整齊的箱籠,正準備將它們歸置於獨輪推車上。一地狼藉中,蘇子言走了過來,接過我手中的箱籠,穩穩的放於車上。

直到全部放完,他才神色不明的低頭說了一句:“這些粗活,該由男子來做,你的手是用來彈琴的,不適合做這些。”

他既然願意出力,我又有甚麼不樂意的。索性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看他忙來忙去。

最後一個箱子放在車上,他雙手扶着把手,硬生生將他手中的獨輪車拔高了一節,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道:“愣着作甚,趕緊帶路,我送你回去。”

我語氣頓了頓。看了看那輛年幼時師傅親自動手打磨,讓我鍛鍊氣力的車身,猶疑着問了一句:“你能推得動嗎?”

聽到這話,他愣了愣神,目光有些呆滯,手上使了些力氣,車身紋絲不動,臉色漲得通紅。

這可能是他人生中極少數感到手足無措的時候,一時覺得好笑,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看到我笑,不知爲何,他也跟着笑了起來。

活脫脫像個傻子。

笑完以後,神色認真的盯着我的臉說:“顧煙,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日後還是要多笑笑,你笑起來很好看。”

我輕輕說了聲:“你讓開,還是我來推吧。”

回到杏花村以後,師傅坐在院子中的躺椅上,旁邊放着一根柺杖。

看到我帶人回來,頓時眉開眼笑起來,若不是腿上受了傷,依她的性子,恨不得飛過來抱住我親上兩口。

對於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是的,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奇女子。

蘇子言初到杏花村,若無意外,這也是他第一次體驗村莊生活。

剛開始還有些不自在,一頓飯過後,已和師傅打成一片。

之後的那一段時日,他每日清早都會同我一起去上山打獵,而後再去青山鎮擺攤,再幫我收攤。

直到後來,看到我手起刀落,給那些捕獵得來的野物剝皮開肚都能面不改色,一臉敬佩。

興致所起時,還會親自上手體驗一番,只是結果有些不盡如人意罷了。

看着他衣着華貴的站在那裏賣肉,我竟莫名其妙的笑出了聲。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眉眼彎彎的看向他,笑着解釋:“以前聽師傅講過一句話,師傅手中的刀,不是刀,是奪人性命的溫柔刀,未曾想今日竟有幸得見。”

他面帶疑惑的看向我,隨口問道:“顧煙,那你呢,你手中的溫柔刀又是爲誰?”

我眼神坦蕩的直視回去,看着他的眼睛:“蘇子言,我和你不同,我們兩個人沒有任何交集的可能,這麼長時間,你應該也看到了,我對你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你每日只需考慮找哪個姑娘喝酒,我需要考慮的卻是該以何爲生。”

聲音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知曉你會說甚麼,你會說我可以娶你,可嫁人以後被拘於後宅之中,從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更遑論你的家世,又怎會願意讓你娶一個孤女入門。”

“所以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你明白麼?你從何處來,就該回到何處去,不要在我這裏白費功夫,明白嗎?”

我神色坦蕩,他目光專注的看着我的眼睛,良久,遲遲未動。

上揚的嘴角慢慢落了下來,直到最後,才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聲說道:“好,明日我會離開的。”

聽到這話我終於鬆了口氣,懸起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裏。

5、

自那之後,蘇子言又變成了錦州城中那個赫赫有名的公子哥。

跟在他身旁的女子換了一個又一個,嬌縱的,冷漠的,妖嬈的,甜美的,應有盡有。

他依舊出入於如意坊,只是終於將目光轉向了別處,不再煩我。

日子久了,再無人將我和他聯繫在一處。

看着他身旁的姑娘換了一個又一個,我時常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不懂甚麼纔是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所以才拼命找尋歸宿感,祈求心安。

師傅曾說,只有真正無處可去的人,纔會拼命找尋一個又一個的家。

被他選中的姑娘也是家,哦,不對,被他丟棄的家。

回家的路上我經常看到他帶着姑娘去買喫食,飾品,眉眼認真的哄那個姑娘開心。

可過不了幾日,哄着的姑娘又換成另一個人。

樓裏的姑娘當然不會輕易放棄他這棵搖錢樹,時常會有姑娘抱着他的大腿,哭得梨花帶雨不撒手。

他卻愈發不耐,冷漠疏離,開始口不擇言:“當時跟我的時候怎麼說的?絕不糾纏,好合好散,怎的事到如今卻開始反悔,是公子我銀錢沒給夠?還是想進我蘇府的大門,你算甚麼東西,憑你也配?”

無意中路過他身旁,口直心心快的說了一句:“蘇子言,你這種人真的不懂甚麼叫喜歡。”

他勾起脣角,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直接說道:“小爺我就是這樣一個人,花的明明白白,壞的坦坦蕩蕩,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我。”

語氣頓了頓,繼續說道:“再說,你又不喜歡我,管那麼多做甚。只要不對我癡心妄想,我還算一個不錯的靠山,她們圖銀子,我圖人,不是很好麼。”

這麼說也沒有錯處。

畢竟如意坊裏的姑娘,總要接客,不是他,還會有別人,別人還未必像他出手一樣大方。

那些姑娘同他在一起,也正像他所說的那樣,只是爲財。

既然爲財,就莫提感情,結局總是很傷人。

這一點,蘇子言比我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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