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 回來了,晦氣!
槐序始,滿架薔薇一院香。
晚間繁星皎月,永寧侯府門前,門房錢三五正拎着掃帚,清理塵埃落葉。
掃着掃着,視線裏出現一雙白靴。
“誒?”
錢三五動作停住,藉着月光抬頭看。
來人是個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子,拎着個包裹,頭髮簡單的束了個半髻,並了一對銀簪,膚色白皙,明眸皓齒。
雖然簡單裝束也難掩容顏絕色。
“你是?”
聽到問話,傅荷的視線才從永寧侯府的牌匾下移開,望着那人禮貌一笑,說道:“我叫傅荷,三日前接到傅開遠的書信,讓我回來。”
錢三五震驚的張大了嘴,手上掃帚啪的一聲落了地。
傅荷!
雖然錢三五纔到永寧侯府做工一年,但是也聽說過關於傅荷的事。
這位本是侯府嫡長女,可惜剛出生就沒了氣,當時侯爺不在府上,夫人又昏迷着,老夫人便做主將剛出生的傅荷趕緊弄出去埋了。
可沒想到,幾個月後,有一個年輕女人抱個嬰兒找上來說傅家大姑娘沒死,只是當時一口氣憋着了,被她救了過來,現在已經調養好了。
埋進了墳裏的人又活過來了!那多嚇人多不吉利啊!
更重要的是,當時夫人已經從廟裏撿到了一個小女嬰,就是如今的二姑娘,夫人說這是菩薩賜下的骨肉,親熱的不行,加之對死而復生一事實在忌諱,便與那年輕女子商議一番後,讓她將小傅荷抱走了。
哎,也是可憐!
“勞煩帶個路?”傅荷伸手在錢三五面前晃了晃。
錢三五回過神來,“大姑娘您裏面請,侯爺攜着夫人和大公子去了江陽,得明日才能回,奴才帶您去老夫人那裏。”
永寧侯府佔地寬,各處裝點的奢靡又精緻,進了大門花園,還要過一道小廊橋,穿過三道拱花門纔是老夫人居住的壽春院。
傅荷一邊走着,細細打量着這永寧侯府的一草一木。
“碧瓦朱甍映錦繡,奇珍異寶玉砌屋,真是好漂亮的永寧侯府啊。”
傅荷輕笑,話音裏透着嘲弄。
她本是這永寧侯府嫡長女,卻在冷冷清清的道觀裏生活長大,而那位被撿來的二姑娘卻佔着她的位置,理所應當的享受着本該屬於傅荷的一切,真是…諷刺。
看她沒跟上來,錢三五停步回頭又喊了一聲:“大姑娘?”
“來了。”
傅荷慢悠悠的收回目光,重新邁步。
剛到老夫人居住的壽春院前,一個婆子疾馳忙慌的撞了出來,一邊罵道:“懶散死的奴才秧子們,躲哪處偷懶去了!”
錢三五趕緊上前,“秦嬤嬤,這是怎麼了?”
秦嬤嬤道:“老夫人頭疾犯了,你趕緊去叫趙大夫過來!”
錢三五啊了一聲:“可是…趙大夫昨日告假回鄉下老家了。”
秦嬤嬤隨即瞪眼斥道:“那你還愣着做甚麼?快些到善德醫館,去請個大夫回來。”
就見傅荷將包裹朝肩上一帶,淡聲道:“不用着急,我去看看吧。”
十八年沒見過的祖母,屬實談不上甚麼感情。
可傅荷一直記得師父的教導——既習岐黃,便以懸壺濟世,救萬萬人。
可她剛走近一步,秦嬤嬤便很警惕的盯着她:“你是誰?深更半夜的,這侯府也是你能隨便亂闖的嗎?”
“秦嬤嬤,這位是大姑娘,她剛到。”錢三五解釋。
大姑娘!
秦嬤嬤微怔,沒想到她竟真的回來了…
夜色裏,秦嬤嬤的臉色不明顯的變了變,像是有些惶恐,又帶了些莫名的怨毒。
她還是不依,語氣倒是好了一些。
“原來是大姑娘回來了,只是大姑娘沒進過咱們侯府,更是不清楚老夫人的情況,還是莫要拿老夫人貴體說笑了。”
說完,秦嬤嬤又指着錢三五訓道:“既然是大姑娘回府了,不曉得送去客房歇息,朝老夫人這裏引甚麼?我看你個小癟犢子是想被亂棍打死了!”
錢三五縮着腦袋像個鵪鶉,哪裏敢和她頂撞。
秦嬤嬤伺候了老夫人一輩子,還是侯爺的奶孃,說她是半個主子都不爲過。
傅荷沒了耐心,她直接跨進院中,聲音拔高了些:“你若再擋路,延誤了救治時間,你能負責嗎?”
秦嬤嬤咬着牙關,皮笑肉不笑的答道:“若是隨便來個人都說自己能醫治老夫人,屆時出了甚麼事兒,侯爺怪罪下來,我才負不起責呢。”
“你負不起,我可以。”傅荷橫了秦嬤嬤一眼,將她推開,徑直朝裏去了。
“你…”
秦嬤嬤本想追上去,可眼珠子一轉,想到得馬上將傅荷回來的事兒告訴二姑娘去,於是立刻調頭朝采薇院去了…
長榻上躺着了個鶴髮老嫗,滿臉痛苦的捂着頭不住呻喚,顯然痛的不輕。
聽見腳步聲,老夫人閉着眼喊疼:“趙大夫你快來給老婆子看看吧,要疼死人了。”
傅荷貼攏,將包裹放在矮桌上打開攤平,露出一排銀針和一些包裹好的幹藥材。
她說:“趙大夫不在,我給您看看。”
傅荷將老夫人手放平把脈,手指輕動。
老夫人睜開眼,看着這個突然闖進的年輕女子竟一時怔住,似乎忘記了痛。
“你是?”
傅荷收回手,卷針抽出,她動作麻利,一邊說道:“我是傅荷,祖母您脈象繃直而長,肝氣不舒,內滯邪氣,我給您扎兩針就好了。”
細長的銀針在火苗上游走,就要往老夫人頭上扎,老夫人回神過來,趕緊攔住傅荷。
“等等。”
老夫人語氣有些生硬:“是你回來了啊,你有好心,老婆子受了。不過還是讓秦嬤嬤去善德醫館請大夫吧,你我並不相熟,而且你不知我是甚麼病症,別亂下手治療。”
“兩針就能止痛,祖母是想一直痛下去嗎?”傅荷捏着銀針,表情語氣都很淡然。
老夫人幾番糾結,又問:“你會醫?”
“我師父是個神醫,我自小跟在她身邊,自然也學了些皮毛。”
老夫人想起多年前抱着傅荷上門那個年輕女子,信誓旦旦的說過是她將傅荷從墳地裏挖出來救回來的。
若是這般超然的醫術叫傅荷學了去,那讓她試試,倒是也壞不了。
這般想着,老夫人便點頭同意讓傅荷給自己施了針。
“那你便試試吧,我若感覺不妥,你需得馬上停手!”
銀針在人眼前閃過一瞬寒光。
傅荷手指輕捻,淡聲道:“自然。”
片刻之後,傅荷收針,過火,裝進針卷布。
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竟感覺整個人都清明瞭許多,神清氣爽。
她有些欣喜的望着傅荷,“倒沒想到,你養在那鄉下道觀裏,還學了這一手。”
這時,一名粉衣少女進來便撲跪在老夫人跟前,聲淚俱下。
“祖母,您這是怎麼了?這段時日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怎麼突然今日又犯了頭疾了?”
此女生的好一副春花面,膚若凝脂,星眸柳眉,額上畫着梅花鈿,周身也是富貴氣度。
正是那位取代了傅荷位置的侯府千金——傅晞敏。
“晞敏莫哭,祖母已經沒事了,虧了傅荷給我紮了兩針。”老夫人親暱的撫摸着傅晞敏的秀髮,慈祥又溫柔,祖孫感情深厚的畫面令傅荷覺得刺眼。
傅晞敏擦着眼淚,抬頭去看傅荷。
二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