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我驚懼交加,雙腿跟灌了鉛一樣,根本邁不開步子。
江潮握着白樹枝走到門口,歪着腦袋陰森森笑着,灰白的眼眸一直沒離開過我。
我這纔看清,他手裏拿着的根本不是甚麼樹枝,而是一截斷骨!
那是,人的腿骨!
冷汗不斷地冒了出來,我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衣袖上都在滴水。
他泛着青黑的手離我的喉嚨越來越近,我呼吸都滯住了。
“跑!快……跑!……嘻嘻……”
就在他雙手觸碰到我的皮膚時,他忽然吼出這麼一句。
我錯愕地看着他,渾身不住地顫慄。
他五官擰在一起,雙手揮舞着不住地掙扎,手臂上的碎肉混着血甩到了我臉上。
我胃裏一陣翻騰,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就在這時,籠罩在我身上的寒氣消散了!
“救命啊!!!”
我扯着嗓子喊了聲,拼命往外頭跑去。周圍的聲音都被淹沒了,我瘋了似的往前跑,胸腔都快炸開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摔在了地上,昏過去之前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是那棵老槐樹。
它……它不是已經被砍掉了嗎?!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陸哥,陸哥醒了!”
江潮的聲音鑽入耳朵,我一睜眼就看到他那張秀氣的臉,頓時驚得差點從牀上摔下去。
我盯着江潮,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怎麼在這!”
江潮納悶地撓了撓鬢角,皺着眉頭。“這是咱倆的房間啊,我當然在這。陸哥,你不會是燒壞了吧?”
我往房間裏掃了圈,就見窗邊坐着張教授,同事們站在他身後,臉上有喜色。
我張了張嘴,有些話卡在了喉嚨裏。
張教授眼眶發紅,輕輕拍着我的手背。“你這孩子,可嚇死我了。”
江潮給我遞了杯水,又拿着藥膏給我膝蓋上藥。
“陸哥,你這夢遊症啥時候有的?以前咱倆住的時候,我咋就沒發現呢。這次要不是張教授反應快,你可能就從斷崖上摔下去,沒命了。”
夢遊症?
斷崖……
我腦袋裏一團糨糊,錯愕地看着問候我的同事,有點鬧不清楚狀況。
張教授笑了笑,拍着我的肩膀。
“別怕,夢遊也不是啥大病,等回去了我給你介紹個醫生,能治好的。”
我往後縮了縮身子,手掙脫了出來,搖頭。“我沒有夢遊。”
“我們都看見了啊。”
江潮停下手上的動作,奇怪的看着我。
“昨晚我看到你站在院子門口,看着村口方向低聲嘀咕。你這不是生病了嘛,我怕你凍着就拿了衣服給你。可喊了你半天也沒反應,他們聽到動靜就都起來了。”
另一個同事不住地點頭,“是啊。我們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小江想拉你回屋裏,張教授說你當時的情況不對,可能是夢遊了,讓我們大家不要吵你,以免出岔子。”
“對對對,你在院子裏站了好長時間呢。可天氣太冷了,大家怕你凍僵了,就想把你擡回屋裏,沒想到張教授的手剛搭到你肩上,你就跟脫繮的野馬一樣衝了出去,追都追不上。”
聽着他們七嘴八舌的互相附和,印證,我更懵了。
張教授摸了摸我的額頭,聲音溫和。
“夢遊的人對發生的事或者經過,大多是沒有記憶的。你們別爲難小陸了。”
我腦袋裏嗡嗡直響,心裏滿是疑惑。
真的是這樣嗎?
明明夢遊的是江潮啊!
是我出現幻覺,還是他們在說謊?
可,他們根本沒有理由騙我!
難道,我真的患了夢遊症?
但是,昨晚的事我明明記得清清楚楚啊!
我轉頭看向了窗邊忙活的江潮,身子不由得僵住了。
他……他的手臂完好無損。
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但心裏始終有個疙瘩。
到了傍晚的時候,外頭的雪停了。
喫過飯我精神好了很多,獨自除了院子,打算去外面轉轉清醒清醒。
再者,昨晚的事我始終心存疑惑,看到江潮有些膈應,不太想跟他待在一起。
雪後的柳河村很安靜,厚厚的積雪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空氣裏有一種特別冷冽的甜。
走了一段,我渾身舒暢,心情也好了起來。
有小孩在旁邊玩雪球,嘰嘰喳喳說着方言,我聽不太懂,可有兩個字卻聽的真切。
“槐仙……”
我驚得手一抖,菸頭掉在了地上。想到江潮那幅模樣,頓時如墜冰窖。
等我回過神,那倆小孩早跑的不見了蹤影。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轉過頭就看到昨晚那個中年男人站在不遠的地方,正看着我。
因爲張教授的話,我不想跟他有過多的接觸,於是打算離開。
“你沒用給你的藥。”
他普聽話說的並不流暢,夾着些本地的方言,但我還是聽懂了。
我很是詫異,“你怎麼知道?”
他笑了下,指了指我的手臂,“那是蠱毒發作的徵兆。小夥子,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學堂裏能學來的。你還年輕,得爲自己性命考慮。”
想起昨晚他和張教授的那些話,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別想挑撥我和同事們的關係!我看你……”
我話還沒說完,就僵在了那裏。
從掌心到手腕的地方,不知道甚麼時候竟然多了一條紅線。
我心裏發慌,用力去搓那條紅線。“不就是衣服染色弄的,甚麼蠱毒發作,你就是個騙子!”
結果,手腕都快被我搓禿嚕皮了,那條紅線還在,就好像是長在了肉裏。
“別費勁了,那是七日蠱的命線,等站到心口的時候,你就只能等死了。”
中年男人走到我跟前,抓住我的手腕,手指按在了上頭。這一按,我頓時肚子絞痛,全身沒有力氣,好想有隻蟲子在我身體裏來回爬,啃着我的五臟六腑。
我滿頭大汗,用力地掙扎可就是掙不脫。
他笑着鬆開了手,“那瓶藥可以壓制蠱蟲,拖延幾天時間。”
我懵懵的站在那,呼吸有些不順暢。
“我叫柳善,住在村東第三家,有事可以來找我。”
柳善留下這句話後,就走了。
等我回過神天都已經黑了,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柳善的話。
他是柳河村的村醫,之前跟我沒有任何交集,因此沒有理由害我。
張教授跟我認識多年,對我疼愛有加,應該不會騙我。
那幾個同事雖然愛說笑,但心底都不錯。我跟他們也沒有利益牽扯,他們根本沒有必要編造謊言。
難道,我真的患了夢遊症而不自知?
我雖然不是學醫的,可也知道患了夢遊症的人是怎樣的狀態,我的情況跟他們大不相同。還不如說是出現幻覺更可信。
我實在想不出問題到底在哪,同時又想到柳善昨晚離開前那句警告,不由得全身冰涼。
回到住處張教授正在等我,見我安然回來鬆了口氣。
我跟他打了招呼回屋去找柳善留下的瓷瓶,可把被褥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這時,江潮提着熱水壺走了進來,身後跟着江潮。
“小江,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藥瓶?”
我向江潮問了句,以爲是他收拾牀鋪的時候收起來了。
“在我這。”
沒想到,張教授從兜裏掏出來瓷瓶,臉上有怒氣。
“都給你說了,那個村醫不是甚麼好人,他的藥不能用。你好歹也是大學生,怎麼能信他的話!”
我怔了下,沒料到張教授提到柳善會有這麼大反應,連忙向他解釋。
不說還好,一說張教授竟然直接把藥瓶砸在了地上,怒氣衝衝的瞪着我。
“他說那是甚麼鬼命線,你就信啊!你那指不定就是啥皮膚病,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容易相信人呢?”
他雖然生氣,可還是拿出一管藥膏扔了過來,然後氣呼呼的走了。
我實在鬧不明白他生氣的原因,是覺得我不信他,還是怕我跟柳善走的太近惹是非。可想想,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柳善給的藥已經碎了,我只能拿着張教授扔給我的藥膏往手上擦去。
江潮在鋪牀,這期間一直沒有說話。
等我擦完藥回頭,就看到他坐在牀邊看我。
我頓時覺得毛骨悚然,警惕的走到了門口。
江潮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低頭搓着手。
“陸哥,你是不是在懷疑我們?覺得我們說你夢遊是騙你的。”
我當時心都提到了嗓門眼,生怕下一刻他忽然變成昨晚那個樣子對我出手。
可他沒有。
江潮抬頭,眼裏亮晶晶的,咧嘴笑了。
“陸哥,你幫過我,我是不會害你的。”
他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就爬上牀拿被子蒙着頭睡了。
我怔怔地站在門口,許久才反應過來,心裏竟生出一絲愧疚。
那時候我跟江潮認識兩年多了,我一直認爲他是個沒心沒肺愛鬧騰的性子,哪能想到他心思這麼細。那天下午的事他肯定覺察到我對他的態度跟之前不一樣了,所以才說了那句話。
然而,我卻猜錯了他的意思。
當然,這都是後話。
擦了張教授給的藥膏後,我手上的紅線變淡了很多。
我不由得鬆了口氣,看來那柳善果然不能信!
凌晨三點多的時候,我隱約覺得牀前站了個人,屋子裏好像結了霜,冷的我牙齒打顫。
我睜開眼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江潮站在我牀前,咧着嘴露出滿口血牙,手裏拿着那截白骨歪頭看着我。
“陸哥……槐仙……槐仙要降罪……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