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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有段同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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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淺淺的妊娠反應比一般的狗強烈許多。沈淺對此一直感到納悶,最後以“不同種族相戀,必須要付出更多辛酸”的理由搪塞了尤然。

懷孕的女人要常常動一動,懷孕的狗自然就更要動來動去。沈淺的上班時間是交替的,上班一天休息一天,算是極其輕鬆了,不過工資也是多做多得,少做少得。沈淺爲了錢是極想多加班的,可嘆院長“暗戀”她已久,捨不得她辛苦,每次加班的活,都被別人霸佔了,可憐沈淺只能閒得怨天尤人。

夏日的早晨天亮得很早。六點多時陽光已經投射入屋,明晃晃地照耀着。沈淺一大早醒來,伸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再看一眼自己牀頭的小孩鬧鐘,見才六點多,又倒在牀上繼續睡覺。

沈淺定的鬧鈴是七點,不能浪費一點擠出來的時間。她正漸漸進入睡夢時,她的房門突然被人敲響,聲音有一陣沒一陣的,卻足夠把人吵醒。

沈淺被吵醒,煩躁得眉毛蹙成了一團,爬下牀去開門,準備對這位擾人清夢的不速之客發發牢騷。她把門一開,一看,對面怎麼沒有人?她低下頭,只見混血兒蹲坐在門口,睜着它烏溜溜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她,身後的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

沈淺本來積攢的脾氣,被這個小傢伙這麼一看,全沒了。沈淺一直知道心軟是自己的致命傷,就連對狗也不例外。李美麗曾經明確指出她這一毛病,叫她有時心狠點。可是沈淺始終做不到,她自己也沒轍。

“你想幹嗎?”沈淺雙手叉腰,做出母夜叉的樣子,但語氣軟綿綿的,實在是氣場不足。

混血兒搖着尾巴站起來,扭着屁股帶她走。沈淺雖然有點疑惑,但還是跟了過去。混血兒在尤然的臥室門口停了下來。沈淺頓了頓,不知其意。只見混血兒伸出一爪,開始撓門。

淺淺跟尤然住在一間臥室裏,而沈淺反感混血兒晚上有爬牀的習慣,於是怎麼也不肯跟混血兒共處一室。尤然深明大義,正好有三間臥室,剩下的那間臥室就留給混血兒住了。

混血兒這麼想進尤然的臥室,顯然是想見孩子它媽。沈淺悠閒地看着混血兒伸着爪子一次次撓門,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意外的是,經過混血兒撓幾下,再推搡幾下,這門竟然自動開了。

混血兒立即鑽了空進去。沈淺嚇了一跳,想招呼混血兒出來,但它只管自己進去,完全不理睬她。沈淺這下嚇得臉都白了,私闖別人的臥室的行爲是極不好的,要是被尤然嫌棄,她還要不要在這裏住下去了?

她正焦急萬分,卻沒聽見裏面有甚麼響動。沈淺眨巴着眼,心下的疑惑更重了,她站在門口引頸期盼,可裏頭卻甚麼也看不到。

沈淺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按照她與尤然這幾天相處的瞭解,知道尤然是個極其內斂的男人,大多時間喜歡沉默,不過也不至於不聲不響啊。沈淺腦子裏立馬浮出了一個畫面:一個英俊的帥哥不小心走路滑倒,頭部撞地,頓時躺在血泊之中。沈淺這麼一想,腦子一熱,急忙衝了進去,只見淺淺伏趴在地毯上,混血兒蹲在一旁舔着淺淺的臉。沈淺四下張望,臥室裏竟然見不到尤然。

怎麼回事?他眼睛看不見怎麼還自個兒出去了?而且還不帶導盲犬?沈淺滿肚子的疑惑。

躺在地毯上的淺淺抬起眼皮看向來人,知道是熟悉的人,動了動耳朵,又閉目休息起來。

也許尤然只是下了樓而已。沈淺又想到,要是他突然上來怎麼辦?她這樣私闖私人領域太沒禮貌了。沈淺趕緊對混血兒招手,示意它過來。混血兒回首,卻對她不屑一顧,又開始照顧孩子它媽了。

沈淺氣呼呼地想上前拉混血兒走,混血兒的倔脾氣一上來,立即鑽進牀底下。沈淺的火氣也一下子上來了,這狗太得寵,已經開始恃寵而驕了。一隻小傢伙,居然開始囂張了?沈淺想,一定要教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血兒,讓它見識一下,違抗主子命令的下場是甚麼!於是沈淺趴到地上,跟着爬進牀底下。

混血兒也許認爲牀底下能讓自己發揮全部力量,而沈淺只能發揮百分之十,於是開始兜兜轉轉流連於牀底不肯出來。沈淺氣得咬牙切齒,幾次被牀板撞了頭。終於外邊的淺淺動了一下,混血兒看見,連忙竄出了牀底。沈淺氣喘吁吁地也爬出牀底,但還來不及站起身來,就掃到眼前多了一雙腳。沈淺驚了一下,順着那雙腳往上看,竟見到圍着浴巾的尤然在眼前。他顯然是剛剛洗完澡出來,頭髮還在滴水,上半身溼漉漉的,腰間鬆鬆垮垮地圍着浴巾,看起來浴巾隨時會掉下來。沈淺第一次見男人這樣出現在自己眼前,一口氣沒順上來,直接打了個嗝,發現自己出了聲,立馬用手捂住嘴。

“淺淺?”尤然愣住,不大確定地說道。

沈淺不敢出聲,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秀色。尤然見沒人回答,腳向前邁了一步,沈淺大驚,還來不及後退,尤然已經被她絆住了,他隨即整個人俯身朝她壓來,她甚至來不及驚呼……

沈淺被尤然壓倒在地,頭直接撞上地板,發出沉悶的“砰”的一聲。沈淺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但想必是剛纔被撞傻了,她竟然一直盯着倒在她身上的尤然……

直到尤然莫名其妙地笑着說:“是我熟悉的感覺,沒有錯。”

沈淺彷彿被一道雷劈了,飛快地縮身,蹲在一個角落裏,像防備色狼一樣用雙手護住胸口,古里古怪地看着尤然。尤然也站起身把姿勢擺正,笑着問道:“沈小姐怎會來我房間?”

沈淺原本厭棄的表情一下子變了,這裏不是她的房間,不是他有意冒犯,而是她自己送上門讓他冒犯!這句話一下子讓她喪失主動權,變得被動。

她結結巴巴地說:“那個……混血兒想看淺淺,它獨自不好意思進來,就叫我一同進來。”

“那你應該敲門。”尤然臉上依舊保持着他標誌性的微笑,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但沈淺卻有種不知名的害怕,總覺得他的笑容別有深意。

“我下次會的。”沈淺立即回答。

尤然笑眯眯地繼續說道:“也就是說以後你還會來我臥室,那麼下次來是甚麼藉口呢?”

“……”沈淺沉默了。這只是她一時口快而已,她敢保證,她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沈淺無法用語言表達,只能拼命地搖頭證明自己的無辜。

然而人一緊張就會忘記一些事,比如,沈淺忘記了尤然的眼睛看不見。

尤然只是笑,笑得如一個天真的孩子,溫暖而又純潔。

“今天爲淺淺準備了甚麼食物?”

“牛肉。補蛋白質,還有一些微量元素。”沈淺被突然轉移話題的尤然弄得有些蒙,相當機械地回答。

尤然只是輕輕點了頭:“那麼沈小姐,麻煩你出去一趟,我換個衣服。”

“啊?”

“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大方地當着你的面換。”

尤然話還沒說完,沈淺就一溜煙跑了出去,還順手帶上了門。尤然低頭微笑,抬起自己的手,輕輕握了又握,腦裏浮現曾經的一段對話。

“淺淺,你小時候喫甚麼長大的?”

“喫奶粉長大的。”

“難怪長得跟頭牛似的。”

“尤然,你去死。”

少年順利躲避少女的踢腿,跑得飛快,身後的少女鍥而不捨地追着他。

“尤然,你跑得跟馬一樣快。”

“那是。”

“你知道你爲甚麼跑得那麼快嗎?”少女賊兮兮地說。

“爲甚麼?”

“因爲愛情的力量呀。”少女開始大笑。

少年頓時紅了臉,低聲說:“沈淺,你太不要臉了。”少女卻搖晃着腦袋,縱身一躍,騎上了他的背,趴在他背上說:“我就是厚臉皮呀。你說,以後我要是死了你怎麼辦?”

“那我再找一個女人,她會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錢,打你的娃。看你還敢不敢死。”少年笑得很開心。

少女立馬咬住他的耳朵,大聲說道:“你在威脅我。”

“誰叫你敢比我先離開,這是對你的懲罰。”

原來,愛情一直沒有隨着時間褪色,只是他還記得,她卻忘記了而已。

尤然的臉色很蒼白,記憶裏的點點滴滴早已經滲透他的骨髓,形影不離。他想過找其他女人,去懲罰她的離棄。可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懲罰自己,因爲自己沒能好好地照顧好她,守護她一輩子。

在沒有她的日子裏,他每次飛行時仰望天空,總感覺蔚藍的天空透析出太多的依戀。可他心中總有一種信仰:她還在這同一片藍天下生活着。

直到有人告訴她,她真的不在了。那一刻,他的藍天塌了下來,失去了整個世界。

烈日炎炎的夏天還在持續,沈淺中午必須頂着烈日去上班,其實她很想中午不回來的,醫院雖然沒有食堂,但是有個專門的熱線可以訂外賣。一般上下午都有班的同事會一起訂餐解決,但沈淺卻選擇頂着毒辣辣的太陽去菜市場買菜,再回江夏小區做飯。

沒辦法,家裏有兩狗一人在等她,要是她不回去做飯,他們就沒飯吃了。

這天下了班,沈淺正在收拾包包,準備去菜市場買菜回家做飯。李美麗見沈淺這麼盡職盡責,不免揶揄道:“你用得着這麼賣力嗎?”

沈淺瞟了她一眼:“你不懂,喫人家的嘴軟。”

“我看不是吧。你是心疼那別墅裏的帥哥,捨不得人家捱餓吧?”李美麗斜眼,冷嘲熱諷着。沈淺瞥了她一眼,懶得搭理她,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打包走人。

“不吭聲就是默認了啊!”李美麗嘟起嘴,“哎,你喜歡的男生類型還是沒變啊,當年喫的苦頭還不夠多?”

沈淺轉頭,怒瞪她道:“李美麗,你是不是存心不讓我快活?”

“沈淺,那個男人不適合你。他爸爸是尤司令,你懂嗎?他是首富秦政的外孫,要錢有錢,要勢力有勢力的家庭,你認爲你會幸福嗎?”

沈淺翻了個白眼,回道:“我發誓,我對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一丁點兒都沒有。”

李美麗很瞭解沈淺,她說不喜歡那就是一定不喜歡了。李美麗這才放心道:“你趕緊找個男人嫁了,免得我總是操心。”

沈淺一笑置之。

李美麗看透了她的敷衍:“怎麼?還想着‘白嫩嫩’?”

沈淺又白了李美麗一眼:“你不提他不行啊?”

“某人不行。”李美麗勾起嘴角一笑,“參加了一個暑假夏令營活動,就讓你從此非他不戀了,你說你傻不傻?”

沈淺沉默,覺得胸口悶悶的,其實回想起來她真的很傻。她也不知道爲何會對那個少年一見鍾情,是因爲他遛狗時那一隻手揣兜的姿勢,還是那白淨的臉龐上偶爾出現的不自然的潮紅?或者是他揚起嘴角的微笑,似曾相識,讓人打心底覺得暖暖的?

李美麗見沈淺精神恍惚的樣子,嘆了口氣,問道:“你說那個秦昊現在在哪裏?”

秦昊……這兩個字對於沈淺來說,突然感覺好陌生。她與他相處不過一個暑假,念過他名字的次數五個手指頭都能數清,但這個人卻總讓她念念不忘。

沈淺其實非常明白,她是喜歡他的長相。秦昊長得白白淨淨,五官深刻,是個混血兒,笑起來讓人感覺好像在黑夜裏見到陽光。她承認自己膚淺,因長相暗戀秦昊的人數不勝數,要是排起隊來都可以繞地球一週了。

沈淺提起揹包,準備走人。李美麗在她背後吆喝:“哎,還能躲一輩子嗎?”

沈淺不搭理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她就喜歡當縮頭烏龜,出來見見世面就好,覺得差不多了,就縮在龜殼裏一直耗着,千金難買她願意。沈淺心裏哼了一遍又一遍。

回到家,她開始炒菜,尤然則乖乖地坐在餐桌旁等飯喫,典型的飯來張口的少爺模樣。她把飯菜端過去,見到餐桌旁的尤然,一時有些錯愕。他竟趴在桌上,安靜地睡着了。他那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動,高挺的鼻樑隆起,形成很漂亮的線條,滑順而至嘴脣,那微張的脣顯得既可愛又性感。

沈淺輕輕地把飯菜擺到桌上,拉開椅子坐下,雙手託着腦袋,靜靜凝視着睡着的尤然。

不知爲何,沈淺總覺得他的臉有那麼一絲似曾相識。他的劉海擋在額前無風自動,可還是讓她看見他在皺眉,好似睡得不是很踏實。

尤然很瘦。李美麗說過,以前的尤然身材相當完美,雖然也瘦,但是給人的感覺是偉岸、健碩,能讓女生有滿滿的安全感,想要小鳥依人地靠着他。但是現在的尤然真的很瘦,下巴變得很尖,顴骨不再飽滿,雖然整體面容還是那麼俊美,不過都是靠他標緻的五官撐着,給人產生的美感不再是軍人那種安全感,而是屬於花樣美少年的那種俊逸了。

他瘦了這麼多,想必是睡眠不好引起的。那又是甚麼讓他無法入睡,或者睡得如此不踏實?

家裏開着冷氣,陣陣冷風吹襲着沈淺。她身上的熱氣散得差不多了,冷不丁打了個寒戰,隨即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沈淺用食指掃了掃鼻尖下面,吸吸鼻子。

尤然忽而被驚醒,失措地喊着:“淺淺。”在大廳另一側玩耍的淺淺四腳飛奔而來,在他腳下溫柔地蹭着。沈淺看到這情景,忍不住無奈,他爲甚麼總是叫“淺淺”?真是離不開它啊。

“尤先生,對不起,剛纔打了個噴嚏,讓你受驚了。”

尤然聽後蹙起眉頭,道:“多穿點衣服,不能貪涼快。”

說完,尤然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沙發旁,在茶几上摸到遙控器,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些:“以後不要貪涼把溫度降這麼低,容易感冒。”

“好。”沈淺抿抿嘴,囁嚅道,“你先自己喫飯,我去換好衣服下來。”

尤然微笑着點頭。

眼前這個男人,即使眼睛看不見,還是保持一種高貴的優雅。沈淺不得不佩服這個男人,更爲他的失明惋惜。

沈淺換好衣服下來,卻發現尤然坐在鋼琴旁,豎起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琴鍵。沈淺不懂樂器,不知道這是不是前奏,只是看見尤然面帶微笑,原本的單指敲擊改成雙手在黑白鍵上按動,接着好聽的曲子響起。這支曲子沈淺沒聽過,所以不知道是甚麼。她只能靜靜地站在不遠處,聆聽着。

他頎長的身子坐在鋼琴邊上,消瘦的背影讓沈淺莫名心痛。她忽然感覺這個男人的背影散發出濃濃的孤獨,抑或是他要自己去孤獨,站在海角天涯,對着自己的過往緬懷。

這是一種深情還是一種固執?也許他的感情就是滲入骨血的偏執,不願意別人去觸碰,也不肯自己走出來。被他愛的那個女孩是最幸福的,可同樣,誰要是在此時愛上這樣的男人,註定悲劇收場。

沈淺在心裏給自己打預防針,同情他可以,千萬不要愛上他。

一曲結束,沈淺連忙鼓掌,走到他身邊笑着問他:“這是甚麼曲子?”

“《初次》。”

沈淺一愣,顯得有些尷尬:“哎,我真是孤陋寡聞,沒聽過,嘿嘿。”她傻呵呵地乾笑幾下,見尤然臉上沒有平時慣有的微笑,也笑不起來,尷尬地收起笑容,“你怎麼了?”

“這是我第一次爲她彈奏的曲子。”

沈淺眨巴着大眼,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尤然卻又微笑起來:“你聽後,覺得這曲子怎麼樣?”

“很好啊。”沈淺想也沒想,直接回答。

尤然撲哧一笑:“性格差這麼多。”

“啊?”沈淺蹙眉,她聽不明白這男人在說甚麼。尤然忽而站起來,開朗地說道:“我們去喫飯吧。”

“呃……”沈淺納悶,其實她很好奇,他的那個她,到底是怎麼回答的。但是眼前這個男人好像已經從憂鬱裏走了出來,不打算繼續他的懷舊了。

算了,她還是少管閒事吧。

天氣持續高溫,樹梢上的知了一直叫個不停,更顯得聒噪。萬里無雲的藍天驕陽似火。

沈淺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鐘,還有半個多小時纔到下班時間,她便老老實實地坐在桌子旁看些疫苗類的書籍。

看書比較容易打發時間,沈淺也就慢慢地忘記了時間。

“看起來要下雨了。”隔壁的幾個同事下班出門路過沈淺的診室,開始議論起來。

沈淺抬頭看向窗外。果然,原本萬里無雲的天空已被烏雲全部蓋住,顯得十分陰沉,一看就是將要下大暴雨的前兆。

沈淺立即放下書,慌慌張張地脫下身上的白大褂,抄起沙發上的揹包就衝出診室。她要趕着下雨前去買菜,今天出門前就跟尤然說過要做好喫的新菜式。她跑出辦公室才發現天比在辦公室看出去的時候還要暗。她倒不怕下雨,她有她的小花傘。

忽而,亮起了一道閃電,嚇了她一跳。緊接着,天空轟隆一聲,一個炸雷響起。沈淺見現在的情況,暗叫不好,這陣勢該是特大暴雨吧。

在急雨中,沈淺剛想過馬路,可不巧這時偏偏是紅燈。沈淺一臉無奈,只得這樣告誡自己:多淋一會兒沒事。好不容易等到了綠燈,她剛走到馬路中不一會兒,一輛邁巴赫越位超線朝沈淺開來。沈淺大驚,屈身後退,由於過於突然,她整個人倒了下去,還好那輛車及時剎車,在離她半米處停了下來。沈淺的右手手腕扭傷了,稍一動就劇痛無比。她只好用左手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袋子,爬了起來,繼續過馬路。

邁巴赫車裏走出一名男子,他手裏撐着一把黑傘,在沈淺背後喊道:“小姐,你沒事嗎?”

沈淺只是朝身後那人擺擺手,連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

那人身形修長,筆挺而立,五官深刻,尤其是那雙幽藍的雙瞳,高挺的鼻樑,一看就知是混血兒。

男子歪頭望着沈淺遠去的背影,無奈一笑,轉身回到了車上,繼續等紅燈。

剛纔這一摔,導致沈淺一動右手關節,就疼得她齜牙咧嘴的。她剛到江夏小區,發現保安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他冒着大暴雨跑到沈淺面前,把她拉到傳達室:“沈小姐你跑哪裏去了?手機怎麼都打不通,尤先生都着急死了。”

沈淺一愣,從包裏翻手機,這才發現她的手機不在包裏!那她手機去哪裏了?隨後她又回憶最後碰手機的畫面,想起她玩完鬥地主,就把手機揣進白大褂的兜兜裏了。

沈淺徹底泄氣了,她這丟三落四的習慣甚麼時候能改啊?沈淺十分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這就回去。”

“拿着傘。”保安遞給她傘。沈淺笑着說:“都淋這麼久了,不在乎這麼點時間。”說完,便火速衝出了傳達室,朝尤然的家跑去。

沈淺的右手像被火燒一樣痛。她咬牙忍住,心想:喫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當她到達家的時候,只見圍欄裏的門口坐着一人兩狗。那男人抱膝而坐,眼瞼低垂,清爽的白色T恤襯着他過分白皙的臉,在這嘈雜的雨天裏,顯得如此安靜,他沉默而又專注地坐着。他身邊坐着的兩隻狗,都匍匐在地,遙遙相望。

兩隻狗見到沈淺站在圍欄外,立馬都站起來,“汪汪”地連叫了幾聲。

抱膝的男人忽而抬起頭,目光找不到聚點,只是露出一種快哭的笑容:“淺淺,你回來了?”

沈淺愣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聽尤然叫她淺淺,那麼明確地叫她“淺淺”。

“淺淺,我知道是你,你應我一聲。”尤然想邁步走進雨裏,沈淺連忙上前制止道:“我回來了,你別出來,雨下得很大。”

尤然抓住沈淺的手臂,正好抓住她受傷的右手,惹得她倒吸一口氣,但爲了不讓他擔心,她並未叫疼。但聰明如尤然,怎會感覺不出來?他臉上露出慍色:“怎麼回事?”

“爲了躲雨,跑得太急所以摔了。”沈淺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撒謊。

尤然二話不說,忽然打橫把沈淺抱了起來。沈淺驚呼,死死地摟緊他,害怕他一個不穩,把她又摔了,她慌張地問:“幹甚麼?”

“渾身溼成這樣,難道還想讓它自然幹嗎?”尤然竟然健步如飛地把她抱進屋裏,又把她送上樓。當時沈淺並未注意這個細節,只是思考該怎樣委婉地回絕尤然的好意。

“那個……我身體很好,別人都叫我鐵金剛。”

“那你這是要做生鏽的鐵金剛了?”

“啊?”

“鐵遇水長時間會被氧化。”

這個笑話很冷,沈淺乾笑兩聲,決定閉嘴。

尤然站起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沈淺應道:“好,再見。”

尤然點頭後便出去了。沈淺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一張臉情不自禁地又開始燒了起來。她就納悶了,平時她即使臉紅也只是過一陣就好,怎麼這次一直在發燙,並且持續這麼久?沈淺覺得特別累,便直接躺下來睡覺。很快她就進入睡眠中,甚麼也不知道了。

夜越來越深,大雨過後,天上的星星都隱藏在雲層裏,看不到幾顆。彎彎的月亮掛在深藍色的夜空,偶爾飄來的云爲它戴了一層面紗。

沈淺翻了個身,覺得渾身發冷,抓過被子裹了起來,竟還是很冷,喉嚨也覺得很渴。沈淺想起牀去倒杯水,結果剛一坐起身,眼前就一片漆黑,只覺得天旋地轉,她搖搖晃晃地又跌在牀上。

此時沈淺渾身無力,時而冷時而熱,她感覺自己發燒了。她這裏沒有藥,也不知道尤然有沒有準備一些治療平常疾病的藥。她咬咬牙,又站了起來,挪動着沉重的腳步走出房間,來到尤然的房門前敲了敲門。

尤然打開門,疑惑地問道:“沈小姐怎麼了?”

“尤先生,你這裏有藥嗎?”

尤然一愣,直接把沈淺抓進房間裏,把她帶到沙發上,摸了摸她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蹙眉道:“是比我熱。”

沈淺呵呵笑了笑,感覺尤然的反應有點大,不像平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他。剛纔他抓她的力度還真大,幸虧不是抓她受傷的右手,要不真是不敢想象得多疼。

他果然是當過兵的,體能還是有一定基礎。

尤然走到座機電話旁,撥了號,對那邊說道:“你過來一趟,送點發燒的藥,還有一些粥。嗯,清淡點的粥。”尤然把電話掛斷,坐回沈淺旁邊,問道,“還需要做哪些事情呢?”

“我哪知道還需要做甚麼,我又不是醫生。”

“你不是獸醫嗎?”

“……”沈淺無語了。獸醫跟醫生是兩碼事好吧,一個給人看病,一個給動物看病,這兩者還是有一定區別的。

不得不說,尤然說冷笑話的功力,真是達到登峯造極的地步。

沈淺這時還是感覺渾身無力,她整個人靠在沙發上,腦袋昏沉沉的。

“你等着,我去給你倒杯熱水。”尤然驀地站起來。

“謝謝。”沈淺也沒多想,她確實很想喝杯水。

看着尤然走出去,沈淺又閉上眼休息。這一難受,讓沈淺嘆息,她的身體體質本比別人弱,一般着涼後必感冒發燒,摔倒之後身體有很大概率會有哪裏被撞壞,整個人像個瓷娃娃一樣。沈母曾感嘆,都是那場意外造成尤然身體這樣,以前的她身子壯得跟頭牛似的。

牛……

她現在還是一頭牛,不過是一頭虛弱的奶牛。這是李美麗對沈淺的終極評價。

過了會兒,沈淺又開始昏昏欲睡,但離陷入沉睡還是有點距離,屬於半睡半醒的狀態。

“砰!”突然一聲巨響,沈淺立即被嚇醒,並且整個人蹦了起來。她連忙跑出去,自樓上向下看,只見尤然癡癡地看着地上,而他腳下有一堆碎瓷,還有倒了的檯燈。

發生了甚麼事?沈淺立即跑下去,跑到尤然跟前問:“這是怎麼了?”

尤然卻一動不動,眼瞼低垂。那扇形的睫毛投下的黑影讓沈淺看不出他眼神中的複雜,但他的表情看起來卻相當平靜,卻只侷限於火山爆發前那種。

“沒事。”他半天才吐出這兩個字,任誰都知道這“沒事”是一定有事了。沈淺疑惑地看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看他哪裏不對勁,終於看見他的右手手指都紅了。

沈淺走過去,說道:“手給我看看。”

“沒事。”尤然把右手往身後縮了縮,沈淺還是抓住他的手臂細看了下。他的皮膚是過分的白,一塊紅色很突兀,這種紅一看便知是被燙的。沈淺把目光投向地上的碎瓷,原來是個瓷杯被摔碎了,被撞倒在地上的檯燈裏的燈泡也碎了,所以才發出巨響。

尤然把手縮回去,自嘲道:“我真沒用,你生病了,我連倒杯水都不能做到,還把這裏弄得一團糟。”

沈淺有些錯愕,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笑着道:“沒事,我自己可以倒的啦。”沈淺說着從茶几裏拿出一個瓷杯,在飲水機旁倒了杯熱水喝了起來。

“噝——”沈淺的舌頭被燙到,有些尷尬地說,“這水真燙。”

“這是剛燒開的水。”尤然的視線雖然沒有聚點,但平常總會亮晶晶的,而此刻他的目光卻暗了下來。

他下樓來燒水,這是他第一次燒水,所以不知道燒多久水的溫度剛剛好。他憑着自己的感覺去接水,又不能知道水甚麼時候會接滿。他發現他以前從沒有考慮過的生活小細節問題,會讓他感覺這樣棘手。他現在眼裏只有光,還有一些太過模糊的影像,這個家他太熟悉,所以他能暢通無阻,與正常人一般,生活上的事都由鐘點工或者老張辦理好。而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他一直安逸的“盲”人生是如此無能,連爲她倒杯水都不能,那他還有甚麼資格去力挽狂瀾?

她來了,那麼他就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沈小姐,我要出去幾天。”

沈淺一愣,被他這突然的話給弄蒙了:“你要去哪?”

“有事。”尤然含糊帶過。沈淺知道他不想說,也就沒再繼續追問,只是禮貌性地囑咐一下:“路上小心。”

尤然微微一笑,臉上又恢復了平時那慣有的親切微笑。沈淺覺得真是不懂這個男人,自己吹了吹杯子裏的水,小心翼翼地喝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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