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石馬山
在人類世界形成文明的開始,便流傳着各種各樣玄乎其玄的故事。或許是對未知的崇拜,或許是生命的驚喜。這樣的故事,自古往今皆都有所流傳。隨着文明的進步,無神論漸漸佔據上風。但還是有很大一部分人,根深蒂固的思想無法改變。
比如我的老家,那個偏遠的山村。我們村有很多故事,口耳相傳有幾百年。而在這些故事裏,最令人篤信的便是石馬山的傳說,因爲很多人言親眼見過。
那座山在我們村東面,老人們說那是神靈安息之所。山裏有兩隻石頭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石馬,據說每當月圓之夜,它們便會沐浴月亮的光芒,呼嘯整片大地,如同蒞臨人間的聖使。
石馬山上有一種野果,外形跟柿子很像。但是喫起來的味道卻比柿子少了那股澀味,酸甜可口。最重要的是有良好的藥性,喫過的人身體抵抗力能強不少。
村裏人認爲這是老天爺的恩賜,便管它叫聖果,其實只是一種我們這裏特有的野果而已。每年六月,在聖果成熟時,便會集體採摘。但是又怕採光了,所以村裏每次採摘都會有人監視,不許多采。
在我七歲那年,又是聖果成熟的時節。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是我爺跟我爸離開的四個月後。
那天晚上,我洗完碗,準備回豬圈偷偷看書。但卻被小嬸子叫住。
“方平,今天晚上你到山上給我採一籃子聖果回來。”
“可是村裏不讓偷偷採啊。”我搖了搖頭說。
嬸子立刻把臉拉下,惡狠狠地說道:“臭小子又想捱揍了是不是?讓你去你就去,哪有那麼多廢話。喏,手電筒給你,今晚採不滿別回來。”
說着,她便強行把手電筒和竹籃子丟給我。
我沒有接,杵在原地帶着強烈的怨恨看着她。
“看甚麼看,臭小子又想捱打了是不是?”她那張還算漂亮的臉變得扭曲,就像故事裏的惡魔。我想起爺爺失蹤前留下的話,強行按捺住心底的火,無奈的從地上撿起手電筒和竹籃。
自從我唯二的親人失蹤後,小叔夫婦就巧取豪奪,把我家的一切都給奪走了。如果不是因爲我有利用價值,早就被他們掃地出門。
“哼~這還差不多。”
她得意洋洋的看了我一眼,隨後伸了個懶腰,扭步離開。
而我只得拿着傢伙,摸黑去山上。
那時候我們的鄉間,到了夜裏幾乎已經不見光。唯有天上的明月和繁星引路,手電筒的光亮僅有那一束,照亮腳下的路。
一路上,我都渾身顫慄。因爲我八字弱,眼睛裏可以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尤其在山上,那些東西特別多。
很多時候能見得多,並非一件好事。農曆六月,已經進入夏天。晚上蟲鳴聲不絕,倔強的鳴唱在夏夜,嘰嘰喳喳鬧個不停,但好歹也算有陪伴。
我提心吊膽的上山,路上突然出現了個影子,我心裏頓時一慌,差點沒倒下去。緊接着,只見那個身影越來越靠近我。我立刻做出防禦姿勢,大叫:“你別過來,我看的到你!”
“臭小子,看到我有甚麼稀奇的?”
熟悉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裏,細細一聞,隱約有股淡淡的臭味隨風而來。那臭味熟悉,我頓時鬆了口氣,拍拍屁股站起來道:“原來是你啊瘸腳佬,你個死瘸子大半夜不睡覺嚇唬人啊?”
“嘻嘻,你還說我哩,你不也大半夜跑出來嗎?怎麼,給你的書都看完了?怎麼不在家看書,跑外面瞎晃悠甚麼?”瘸腳佬一邊搓着手一邊過來,我連忙用燈光給他開路。
他還是那樣,多少年沒換過的灰黑一身髒破衣服,渾身黑漆漆的跟泥裏打過滾一樣。頭髮亂七八糟,跟個野人似的。他沒有事做,靠着百家飯過活。村裏人都不願搭理他,也就我爺爺跟我爸跟他聊得來,經常讓我給他帶飯去,一來二去便混的很熟。
甚至在爺爺失蹤後,教會了我認字和算術。
“你以爲我想啊!”
我白了他一眼,心裏有氣無法發泄,鬱悶的緊。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那個小叔小嬸又想了甚麼怪招整你?”
我點了點頭,無奈地伸出竹籃道:“說是讓我採一籃聖果,我都說了村裏不同意。該死的,要不是我爺爺臨走前說那番話,我……我真恨不得馬上逃出去。”
“哈哈哈,孟子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
“行了,別跟我講那麼多大道理。我雖然小,但這些我都懂。可關鍵是這種日子要過到甚麼時候纔是個頭啊,我真的過不下去了。”
看到他,我忍不住哭訴。
瘸腳佬一聽,嘆道:“唉……聽你爺爺的,該怎麼做怎麼做,總歸……會結束的。趕緊走吧,我還要討酒去,今晚看到李寡婦洗澡,嘖嘖嘖~那身材,得配上美酒在我腦子裏多留一會兒。”
剛開始他還認真的回答,結果說着說着又恢復了猥瑣的秉性。隨後搓着手,從我身邊一瘸一拐的走過去。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十分無奈,跟這個瘸腳佬說再多也是無趣。
隨後,我繼續硬着頭皮持手電筒上山。聖果在山裏,處於很深的位置。要想進去,得經過一片墓羣。那些都是我們村的祖先,我一邊進去一邊拜,叫他們保佑我。
山裏有風,溫度更比下面低很多。我穿着短袖,不禁瑟瑟發抖,不知是怕的還是冷的。
沙沙沙……葉子隨風擺動,山裏陰森,手電筒所照過的前路更是出現無數的怪影。我感到口乾舌燥,心跳的越發的快,一邊罵着那不是人的小叔夫婦倆,一邊還得提心吊膽的進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覺越走越不對勁。
“嗚……嗚……”
林間,飄蕩着各種各樣的哀嚎聲。爺爺以前說過,很多髒東西死後還不安生,會抓住形單影隻的人上身。
我不敢回頭,嚥了口口水,強忍着害怕,腳就像灌了鉛一樣,走一步都困難。
呱呱呱……
一隻烏鴉從我頭頂掠過去,我心頭不禁升起了一股顫意。不祥的預感來襲,搞不好會出事。
想到這,我心生退意。但我又不能走,空手而回的結果,一想起來就會讓我不寒而慄。身上的舊傷還沒完全恢復,我實在不想再添新的傷痕。於是,對捱打的恐懼戰勝了對髒東西的害怕,我繼續提着手電進山。
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關鍵時刻手機突然沒電了。一下子,連我最後一道防線也就這麼失去了。雖然說因爲月光明亮,山裏並不是一點都看不見。但是沒有光,一下子讓我失去了底氣。
突然,我耳邊傳來一陣很輕很空靈的歌聲。不知從何處傳來,我不敢聽,那是唬人的,一旦被迷住,就會變成它們的玩物。
我立刻抱着手電和竹籃跑到一棵樹邊,緊緊地背靠着樹。遠處,隱隱間有集團幽藍的火焰,憑空飄蕩。與此同時,那空靈的歌聲不斷,就像一根根繩索,纏繞在我的心口,用力的攪動。
說不害怕肯定是假的,我嚇得腿都軟了。蜷縮在樹邊,忍不住淌淚。倔強的我,每次捱打都能忍住不哭。可是不知道爲甚麼,在山裏,聽着那哀怨的歌聲,讓我想起了爺爺跟爸爸,心裏感到無比的委屈。
嗚……嗚……
我耳朵發癢,有聲音像是伴着風而來。我沒敢看,擦乾眼淚,抬頭看了一眼從我的視角被樹葉隱隱遮蓋的天空。月光灑落,而在其中,赫然出現一張慘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