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設劫
“快快,煞桃花來了,快走!別惹了晦氣!”
我在去往天帝通明殿的路上,仙友見我,像是見了瘟神,無不避讓跑路。我暗歎了一口氣,裝作看路邊的風景,鬱悶。
我是桃枝仙,是一個剛登仙庭的小仙。幾個月前我剛上來的時候,仙友對我熱情而好奇,因爲我成仙的方式很奇葩,往前追溯三千年,也沒有我這樣的。
我由枯枝成仙,在久到不可知的年月裏,我是一截枯萎的桃花枝。至於我爲甚麼會成爲枯桃枝,說起來十分委屈。
當年在姑射洲,我還長在樹上,由於土壤肥沃,我長勢很瘋狂,橫斜到了路邊。一位神仙將軍沿途經過,我不小心擦了他一鼻子桃花。其實是他不小心碰到我,但仙友們提及此事,都道是我不小心,冤枉。
那位將軍嫌我輕浮招搖,揮手將我從樹上劈了下去。
我跌在泥地裏,沾了他的仙氣,雖然枯萎,卻不腐朽。
我無根飄搖,隨風而起,順水而流,終於在另一段久到不可知的年月,化成了桃枝精。
雖然身殘,但我志堅,我最終成了仙。有仙當,我很滿足。仙庭雨露鮮甜,空氣清新,仙子貌美,仙君瀟灑。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很友好。
但現在,衆位仙友明顯對我有些避之不及。
原因是,一個月前,天界最風~流的仙君——搖光星君,他信了我是桃花仙的邪,非要跟我討要桃花,說能帶來好運。
我被纏的沒辦法,只好捻起一縷遊雲,化爲一截桃花枝送給他。他拿着那截花枝到處顯擺了三天後,和他眉來眼去八百年的玉衡仙子,掰了。
這不能怪我啊,是他死乞白賴非向我要桃花。我都說了不會有桃花運的,他偏不信!
當我還是精靈的時候,我就意識到我身上的這點特質,我雖爲桃花枝,但運道極差。包括桃花運在內的所有好運,都與我無關。
簡單點說,我很倒黴,幾乎是衰神附體,幾乎就沒有順心暢意的時候。
現在我當了仙,好像真成了衰神,帶累身邊的朋友也倒黴起來。
我沒精打彩進了通明殿,帝君他老人家保持着單手扶額的深沉姿勢,給我派了一件缺德活。言說天界最清心寡慾的泓蕭將軍,和最清高孤冷的花神女夷,下界渡劫了。
渡三世情劫。
而我的任務,就是下界給二位仙尊設劫,斬斷他們的情緣,還得連斬三世。
說實話,我是不太情願的。一來我是植物類的小仙,花神女夷算是我的上司,雖然她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但我對她還是很尊敬的。
二來,我很怕泓蕭將軍,一見他就腿軟。因爲當年把我從樹上劈下來的神仙將軍,就是他!我從來不敢與泓蕭將軍說話,我怕他不高興了又要劈我。
帝君大人居然要讓我下界去給泓蕭將軍設劫,天界找不到人了嗎?!
事實上,好像是的。大家都不願得罪那兩位仙尊,相互推諉。帝君他老人家只好把這個任務強制塞給了我,還含蓄地表示,我氣運空空,桃花極爛,待在泓蕭將軍身邊,不用怎麼動手就可以幫他斬斷情緣。
我還能說甚麼呢?我好像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老人家見我遲疑,還拐彎抹角暗示了一下,說我自成仙以來,游來逛去,沒給天界做過任何貢獻。
我萬分惶恐,接了派遣,在天池遇見搖光星君。他穿着一身淺藍色大袖寬衫,笑盈盈地站在那裏,長身玉立,神采飛揚,說要爲我送行。
我想起他和玉衡仙子那一檔子事,以爲他是要來找我算賬,有些心虛。他卻十分豪邁地拍着我的肩膀,“春木啊,此番下去好好表現。”
我都快被他拍到雲裏去了,“唉,仙君,你能不能別叫我春木?”
“哦,桃花啊,你不覺得‘春木’更好聽嗎?”
我是小仙,並無封號,卻有個騷氣的名字——春木桃花。這是我剛飛昇時月下老人柴道煌送給我的。
他老人家自以爲驚才絕豔,我爲人靦腆,又因爲新上天界,求生欲極強,不願得罪人,只好笑哈哈收下了他取名的饋贈。
我不太喜歡搖光星君叫我“春木”,總覺得他笑眯眯的,不懷好意。
他揉着我的頭髮,“你搖光哥哥不能陪你,喚了狐狸仙宣荼與你作伴,不用擔心泓蕭那塊冰山欺負你。我在天界也會關注你的,別怕啊——”
天吶,我何時叫過他“搖光哥哥”?肉麻!
我滾到下界。好在有狐狸仙宣荼在旁指點,很快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泓蕭將軍。他在天上是將軍,在地上還是將軍——燕國威風凜凜的鎮國將軍,李泓蕭。
我見到他時,他正站在將軍府後院的灼灼桃花樹下,一襲長儒衫,手中握着本泛黃的書冊看。春風零落了他一身桃花,他自風骨冷秀,清淡從容。不像將軍,像書生。
我隱在暗處,看着他清冷的模樣,有點自慚形愧。我輕輕吹了一口氣,將那煩人的桃花從他身上滑開,使他不染半片桃花雨。
他沒有察覺,宣荼瘋狂地將我拉走了,告誡我說,千萬不可對凡人亂用仙術,否則要遭天譴的!
我“啊!”了一聲,捂住腦袋,心有餘悸,我好不容易爬上去,不想遭天譴!
“那……不能用仙術,我怎麼拆散將軍和花神呢?”
宣荼摸着下巴,“我看了《命格簿》,花神這一世是個貴妃娘娘。”
按常理,花神應該投胎爲公主千金纔對。公主配將軍,很配。可惜,她此一世不是公主,而是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
皇上好慘啊,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總得帶點綠。
宣荼含着幸災樂禍的壞笑,“嘖嘖嘖”嘆息了幾聲後,出了一個歪主意,建議我對泓蕭將軍用點美人計。
我惶惶不安,“破壞人家姻緣會不會遭天譴?”
宣荼老神在在地說:“你是奉旨下界,不要怕。而且,將軍和花神是孽緣。而且,你不一定能破壞得了。”
甚麼意思?
我正要問,宣荼就隱晦地嘆道:“花神這一世的貴妃,是舉世無雙的美人,貌美又有才,泓蕭的一顆心都在她身上,你要讓泓蕭分心,難啊。”
我哭了,我好衰啊,莫得顏值,莫得才華,莫得愛情,還得去棒打鴛鴦。
……
在一條人來人往的長街上,我與微服出行的泓蕭將軍擦肩而過,然後,我輕輕撞了他一下,正準備媚眼拋過去,他看也沒看我一眼,撣了撣衣裳,走了。
在一棟酒樓高閣的窗臺上,我倚着窗欄,手中的酒杯滑落,險些落在泓蕭將軍的頭上。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對他展顏一笑,他嫌惡地皺了皺眉,走了。
在一處幽暗的巷弄中,我被宣荼化成的男相追着調戲,哭哭啼啼正打算一頭撞入途經此處的泓蕭將軍的懷中。他伸長胳膊將我拒在一臂之外,走了。
……
我和宣荼蹲在牆根下,宣荼嘆了一口氣,摸着下巴鬱悶道:“怎麼會這樣呢?”
“可能,是醜拒吧。”我悶悶不樂地扯了扯自己的辮子,又攏了攏過分嫵媚的衣裳。說實話,我覺得宣荼給我設計的這個造型,有一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