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湖是非多
我叫徐小玉,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兒,唯一上得了檯面的優點就是還有點姿色。不過,雖然天公沒有格外青睞,我還是對自己的未來抱着超現實的期望,基於這一點,我和我的好麗友蔡菜芽開始了闖天涯的生活。
“今天晚飯喫啥啊?”蔡菜芽揉了揉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
囊中羞澀,但我也得安撫下蔡菜芽那顆易碎的玻璃心,“放心吧,妹紙,我這裏還有幾個銅錢,就算姐餓着肚子,你也有的喫!”
“阿玉,我們就這樣一路喫喫喝喝來到杭州,這開銷太大了,馬上就要沒錢餬口啦,乾脆我們賣藝賺錢吧?”
“賣藝?也沒有啥能耐可以賣啊。不過,你倒提醒我了,或許我們可以去城門告示欄那兒找找有沒有賞金任務。”一般城門的告示欄裏會貼有當地百姓的有償需求,想打零工賺錢的就可以揭榜。我們來到杭州城門告示欄處,不巧的是,已近黃昏,待領的賞金任務已寥寥無幾。
“阿玉,你看你看,東城區張員外僱人給他的小孫子找只會說話的貓,還要求長相風趣,談吐幽默,這老頭的腦子裏都在想甚麼啊。西郊李鐵牛重金求助,如何討得胭脂鋪老闆娘樊小糧的芳心。還有這個,城裏江府僱小廝兩名,工資日結。這種活也不是很刁難,爲甚麼一直沒有人接呢?“
“估計這個江家不一般啊,不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們去探探價格唄。”我其實是很好奇,這個江家到底如何不一般。
“小廝一般不要女子吧?”
“沒事,我們一路都是女扮男裝,也沒有被識破啊。”
蔡菜芽連忙點點頭,有錢賺,有飯喫,她就活得有滋有味。
江府,氣派非凡,我和蔡菜芽溜到後門,小心翼翼地敲門,“吱”一聲,一個胖婦人的頭從門中探出,“來者何人?”
“來當小廝的,嘿嘿。”蔡菜芽擠出一個笑臉。
胖婦人仔細打量了我們一番,便招招手讓我們進去,“嗯,相貌還算端正。是這樣的,我們家少爺最近回府上暫住一段時日,想臨時招兩個小廝貼身伺候,待遇還算優渥,當工期間可以留宿江府。我先帶你們去住處,之後帶你們熟悉下江府的環境,待少爺晚上回來,你們就要跟着少爺了。”
江府在杭州不算有頭有臉的家族,但由於世代經商,家底頗爲豐厚。江家老爺爲了延續香火,得一男丁,納了四房妾室,最終還是和正室夫人老來得子。我和蔡菜芽跟着田嬸,就是原先那個胖婦人,她是江夫人的表妹,現在是江家的管家婆,很快就把江府簡單地走了一遭。
“少爺現在不在家,你們就回住處等着吧,或者自己找點活做。”隨後,田嬸把我們丟在了後院花園裏,自己離開了。
“阿玉,感覺在江府當小廝也不錯啊,有喫有喝有住的。”我笑了笑,心裏感覺並沒有這麼簡單。
走着走着,聽到一陣嘈雜,原來是江家的幾位小姐在打麻將。
“你們是新來的小廝吧,快來給本小姐捏捏肩。”其中一位濃妝豔抹的小姐大着嗓門嚷道。
蔡菜芽連忙走上前去,開始捏了起來。
這幾位小姐個個圓潤豐滿,小眼睛,大嘴巴,且一致濃妝豔抹,穿金戴銀。“喲,這次招來的小廝模樣還挺俊,老弟估計滿意吧,嘿嘿。”
我心裏感覺有些怪異,難道江府少爺有斷袖之癖。
“你……杵在那裏幹甚麼,拿點水果來喫。”我把水果小心翼翼地端上來。
“哎呀,怎麼做下人的,送到嘴邊來。”我只好不停地把水果剝好,一一餵給四位小姐。
“老弟真是有眼福啊,你們知道嗎,游龍幫會的桓小哥哥可帥氣了!”
“哎喲,誰不知道啊,桓小哥如果來趟杭州城,哪家的女子不出門一窺其容啊!”
“可惜啊,從未見過本尊。你們說,他會看上我嗎,如果能找個功夫一流,長相一流,氣質一流的夫君,做夢都會笑醒!”
“憑甚麼看上你,看上我纔是!”
四位小姐打着麻將,嘴上還吵得不可開交。蔡菜芽聽得一臉花癡相,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這個桓小哥哥到底是誰啊?”
“哎呀,他竟然不知道呢。就是游龍幫會一等一的高手,江南武林排行榜第一的人物啊。關鍵是,他不僅功夫一流,那模樣可是精雕細琢,找不着一點瑕疵。”
我和蔡菜芽對望了一眼,武林排行榜這個詞,在我們浪跡天涯的這段時間內,出現頻率極高,不過就憑我倆的本事,根本同這個排行榜不沾邊,因此也沒有關心過榜中的人物。
一會兒功夫,江少爺回來了。江少爺,江子杭,江老爺的小兒子,約二十出頭,濃眉大眼,面龐俊朗,正坐在後花園亭子裏品茗,見到我們,仔細打量了一番,一邊嘴角上揚,冷笑了幾聲。
“江少爺,我們是你的臨時小廝,有甚麼問題嗎?你爲甚麼笑得如此詭異?”蔡菜芽肚子裏藏不住話。
“沒甚麼,你們不夠漂亮。”江少爺抬頭望着我們。
“江少爺,我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要甚麼漂亮。”我連忙說道,擔心被江少爺識破。
“好了,廢話不多說,今晚開始幹活。”江少爺起身向外走去。
我和蔡菜芽連忙跟上,“可是可是,都晚上了,我們去哪兒啊。”蔡菜芽問江少爺。
“哪來那麼多廢話。”江少爺不耐煩地答道。
我連忙拽了拽蔡菜芽的衣角,跟上江少爺的步伐。我和蔡菜芽連走帶跑的,跟着江少爺來到城郊的一片林子裏。此時夜已深,林子裏黑漆漆的,朦朧的月色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下來,淹沒在了夜色中,偶有鳥啼蟲鳴,在寂靜的背景襯托下,顯得格外刺耳,讓人頭皮發麻。
“江少爺,你帶我們來這裏幹甚麼呢?這裏怪嚇人的。”蔡菜芽提心吊膽地四處張望。
“呵呵,害怕了啊?”江少爺一臉詭異,領着我們朝林子深處走去。
我緊緊握住蔡菜芽的手,輕聲說道:“別怕,不是有我在嘛!”
走着走着,江少爺忽然身形一動,不見了。
我心裏頓時有點慌,握緊了蔡菜芽的手,蔡菜芽卻忽然壯了膽,到處尋找江少爺的蹤跡。
“江少爺,江少爺,你沒事吧?哎呀,江少爺不會撞到了甚麼邪物吧?”蔡菜芽憂心忡忡地拉着我在林子裏亂轉,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正走到一棵樹下,一個黑影從樹後跳了出來,對着我們一陣怪叫,我和蔡菜芽心頭一顫,頓時跌坐在地上,連忙抬起頭,那個黑影正向我們靠近,定睛一看,原來是江少爺!
“哈哈哈,你們兩個白癡!”
我和蔡菜芽還沒緩過神來,大口喘着氣。
“起來吧,不嚇唬你們了。要不然你們被嚇破了膽,我還得負責。這林子乾淨得很。”江少爺說罷,開始四處尋找。
“江少爺,你在找甚麼啊。”蔡菜芽瞬間像打了雞血,跳起身,湊到江少爺跟前。
“今晚帶你們來林子,是想你們和我一起尋找一種動物。”
“甚麼動物啊?”“嗯,我也沒見過,說是渾身雪白,毛茸茸的,在夜間活動,會發出悅耳的鳴叫,還會散發出醉人的清香。”
“哪有這種動物啊,我從未聽聞。”我打了個哈欠,開始跟着江少爺磨洋工。
江少爺找了一會兒,就沒有耐心繼續,索性找了一棵樹靠着睡着了。
我趁機也找個地方坐下,環顧四周,警惕着周圍的動靜。只有蔡菜芽,還在認真地找着,絲毫不知疲倦。忽然,林子裏一聲淒厲的鳥叫,江少爺立刻睜開了眼睛,環視了下四周,招呼我們離開。
“江少爺,我還沒找到你說的那種動物呢,再給我點時間,興許能找到。”
“別找了,也許根本就找不到。”江少爺帶着我們回到府裏,臉色很是難看。
“江少爺,您快洗洗睡吧,反正有侍女貼身伺候着,我們就先退下了。”我累得想立刻去睡下。
“站住,誰准許你們休息的。今夜誰都別想睡覺。”我和蔡菜芽對望了一眼,心裏有種塞滿了苦瓜的滋味。
“兩隻小蜜蜂呀,飛到花叢中,飛呀,麼麼,飛呀,啪啪……”江少爺坐在亭中,悠然自得地飲着茶,而我和蔡菜芽不得不重複做着這個幼稚的猜拳遊戲給他“觀賞”。
時間彷彿慢下了腳步,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江少爺打了個哈欠,“我要去睡覺了,總是夜裏睡不着,白天醒不了,可怎麼辦啊。”
我長長地吁了口氣,準備和蔡菜芽回房休息。
“可你們倆不能回去休息啊,白天就是勞作的時間了,抓緊把我房間的後院打掃乾淨,花草樹木修整清爽,下午去一趟胭脂鋪,把一個香囊送給老闆娘。中午的時候你們來我房間取。”
江少爺由於長期不在府中,家僕難免懈怠,院子裏雜草叢生,有些角落已然覆上了灰塵和枯葉。我和蔡菜芽整理完江少爺的院子已疲憊不堪,終於明白爲甚麼沒有人願意接這個活了。
“江少爺,江少爺,我們來取香囊了。”蔡菜芽強打着精神,我在後面沒精打采地跟着。
“進來吧。”江少爺的房間古樸別緻,陳列着諸多書籍古玩,唯有一面牆上掛着幾把兵器。江少爺把香囊遞給我們,揮揮手讓我們離開。
“江少爺,這香囊好精緻啊,胭脂鋪老闆娘和江少爺是甚麼關係啊?”蔡菜芽還賴着不走,纏着江少爺問問題。
“樊老闆娘可是杭州第一美女,送禮物給佳人,不需要關係。”江少爺難得好心情。
我把蔡菜芽往外拉,不想和江少爺繼續糾纏,蔡菜芽“哼”了一聲,跟着我向胭脂鋪出發。“這香囊好精緻呢!”江少爺的香囊是桃粉色的,上面繡着雅緻的花紋。
“我知道,這一路上你都在說,不知道說了幾遍了!”
“阿玉,這香囊的味道好清新啊,淡淡的,卻很持久,讓我覺得又熟悉又陌生。香囊裏面好像只有一張紙,會不會是江少爺寫的情信呢。不如,我們打開看看吧。”
“不行,如果真有情信,萬萬不能打開,那是人家的隱私。”說時遲那時快,蔡菜芽已經把香囊打開了,我連忙伸手去奪,結果一張粉色的紙從裏面飄出。這紙有着精妙的暗花背景,並散發着那股淡淡的清香,但一個字也沒有。
我連忙把紙重新裝回香囊,“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菜芽。”蔡菜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嘟着嘴巴,跟着我朝胭脂鋪走去。
胭脂鋪的老闆娘樊小糧是杭州出了名的美人,原名樊雅竹,後來遇到一個算命先生,說她命裏缺食糧,需要改名,於是就有了這樣一個名字。樊小糧正站在胭脂鋪的櫃檯前,一襲簡單款式的棉麻布衣也藏不住她的嬌俏,膚白勝雪,臉上一抹淡淡的胭脂紅,倒是襯出了她所賣胭脂的好處。我走近樊小糧,畢恭畢敬地遞上香囊,“老闆娘,這是江少爺讓我們送給您的。”
樊小糧笑盈盈地接過香囊,捏了一下,收了起來。“老闆娘,你不看看嗎?”蔡菜芽着急道。
“香囊而已,有甚麼好看的。”樊小糧仍然笑盈盈的。
我覺得樊小糧不僅明豔動人,而且平易近人,正好藉着外出送禮的由頭避開江少爺的欺負,不禁想和樊小糧說說話,於是我開始和樊小糧閒聊胭脂水粉。蔡菜芽插不上嘴,只能在一邊唉聲嘆氣。樊小糧溫柔地拍拍蔡菜芽的肩膀,“怎麼了,小小年紀唉聲嘆氣的。”
“昨晚被江少爺拉去森林裏找一種在夜間活動、又會唱歌又香的動物,結果沒找到,少爺把氣全撒我們身上了,不讓休息,還拼命讓我們幹活。不知道江少爺爲甚麼要找那種動物,老闆娘你有沒有聽說過呀,怎樣才能找着它,這樣江少爺也不用煩惱了。”
我聽了蔡菜芽這番話,感覺蔡菜芽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竟然會爲那個惡少着想。
樊小糧聽了,卻笑了起來,“哪裏有那種動物,是我騙江少爺的。他問如何才能約我喫飯,我就隨口編了一個條件,他還真信了!”
“他這般費盡心思討你開心,你還騙他。”蔡菜芽語氣裏透着不快。
“我騙他,是因爲不想過多糾纏。”
“可是江少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老闆娘哪裏瞧不上呢?難道老闆娘喜歡西郊的李鐵牛?”蔡菜芽忙追問。
“不是瞧不上。”樊小糧忽然沉默了一會兒,“感情這種事情不是隻論喜歡這麼簡單。
我察覺到是時候可以終結這段對話了,於是拉過蔡菜芽,和樊小糧告別,回到江府。
“江少爺,江少爺,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我連忙捂住蔡菜芽的嘴,江少爺倒也不以爲意,淡淡地望了我們一眼,忽然大叫一聲,“快去幹活!”
於是,我們在江少爺的院子裏整理破舊的書籍,並將其重新抄錄。一直忙到夜深,蔡菜芽枕着胳膊睡了過去,我揉了揉手指,繼續抄寫。正在這時,江少爺從房裏走出,向我招了招手,我遲疑着要不要叫醒蔡菜芽,江少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帶我走到花園亭中。
“過幾日,你和菜芽跟我去做件事。不過,可能會有危險,先有個心理準備。”
“有危險的事?江少爺,我知道我和菜芽只是您的臨時小廝,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我想了解一二,也好有個心理準備。”我把心中疑惑道出。
“我只能說是去做個交易。具體甚麼交易,你們不需要知道,與你們無益。如果明天有甚麼問題,能逃就逃,能躲就躲,別多管閒事。”說這話的江少爺跟我所認識的江少爺判若兩人,忽然很想深入挖掘一下眼前這個男人的祕密。
“江少爺,沒想到,您還會爲兩個小廝着想,我原以爲,您和那些紈絝子弟沒甚麼區別。”
“呵呵,你也和一般的小廝不一樣啊。”江少爺一邊嘴角上揚,冷笑了一聲。
“哪裏不一樣了?”
“屁股略大,過於招搖。”江少爺轉身,在亭中坐下。
我又好氣又好笑,覺得江少爺關注的點未免有些低俗,不禁想轉移話題。“江少爺,聽說你也在追求胭脂鋪的樊姑娘啊。”
“這麼長舌,小心打結。”
“彼此彼此。”
江少爺的目光停留在了亭邊的湖面,月光透過薄紗似的雲朵墜落水中,把水面裝飾得波光粼粼。
“我進幫會的那年,這片湖剛剛修建好,灌注的是新鮮的河水,色澤清洌可鑑,一如那時的我和雅竹,純潔得像一張白紙。那時的雅竹很美,是我的初戀。”
“初戀?那一定很刻骨銘心。”
“未必是初戀讓人刻骨銘心,而是當年自己的執念像繩索勒進了肌膚,留下了痕跡。不過痕跡終究只是痕跡,很快就淡了。”
我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你笑甚麼?”
“笑你欲蓋彌彰。明明到現在仍在追求人家,還說那樣的話。”
江少爺沒有回答,只是保持着微笑。更深露重,江少爺特赦我和蔡菜芽回去休息,我興沖沖地去找蔡菜芽,跑了幾步忽然回頭望去,江少爺一個人坐在亭中,身影有些朦朧,但我還是清楚地看見,那雙眼眸閃着黝黑的光芒,在清冷的夜裏,帶點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