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遺囑
許矜生病的第二個秋天,我找來律師,立下了遺囑。
“你真的想好了,用你的命,換你老公的命?”顧輝問我。
“他得的是血癌,沒有臍帶血做手術,活不過二十五歲。”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顫抖的手卻泄露了心裏的害怕,是的,我怕死。
可我更怕許矜死。
結婚那會沒想過要孩子,因爲我的身體原因,生產時容易羊水栓塞,極可能死在手術檯上。
許矜的病很嚴重,醫院說,找不到合適的骨髓,只剩下臍帶血一個辦法。
所以,我和許矜,只能活一個。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許矜的表情是久違的溫和,毫無不耐和厭煩。
“你是否願意,與這個男子締結婚約?
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
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
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哽咽着說,我願意。
說完,我下意識去看許衿。
他的鼻子裏驀地湧出大量的血,滴落在白西裝上,眼裏也流出兩行鮮紅的液體。
我大喊一聲:“阿矜!”
攥着牀單醒來,我望着天花板,想着許衿滿臉是血的樣子,手腳冰涼。
我將U盤,還有遺囑一併遞給顧輝,讓他替我保密。
顧輝點了點頭,拿上文件袋離開了。
我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書房裏,不知坐了多久。
肚子裏的孩子踢了我一腳,我隔着肚皮輕撫,讓小傢伙安分一點。
身後,響起開門的聲音,我轉過頭,許矜穿着睡衣,倚在門口站着。
“阿矜……你醒了?”
我驚喜地喊道,許矜自從生病後,有些嗜睡,沒想到今天醒的這麼早。
他沒有說話,我侷促地站了起來,“餓了嗎?我去給你把飯熱一下。”
他終於開口,表情冰冷厭惡,彷彿我是闖進他家裏的陌生人。
“你跟顧輝就這麼毫無廉恥,就不怕搞得一屍兩命?”
許矜的目光太過直白,太過鄙夷,像是一個巴掌拍在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緊緊握住雙手,忍不住脫口而出:
“顧輝只是我的律師,我們甚麼也沒有!”
“裝甚麼裝,”許衿冷笑一聲,“誰不知道顧輝是我們許家的私生子,有繼承權。今天當着我的面,把姦夫領到家裏來,還演貞潔烈婦呢?”
我知道他生氣了,他一生氣,語氣就格外平靜,嘴巴也格外毒,跟下刀子似的。
有東西梗在心口,悶澀的難受,我說,“你相信我,我跟他真的沒甚麼。叫他來是因爲……”
驀地頓住。
我不想把臍帶血的事告訴他,我怕他會愧疚。
許矜看起來根本不在意,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
我緊張地護着肚子,生怕他做出甚麼過激舉動。
誰知他伸出手,似乎要撫摸我的臉龐,我忍不住地輕顫,因爲他一個小小的動作,亂了心跳。
他的手卻往下,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帶着薄繭的手慢慢收緊。
“霍柔,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啊,老子還沒死呢,你就着急找下家了!”
許衿的手並沒有用力到讓我無法呼吸的地步,可我還是覺得呼吸困難,肺裏一陣悶痛。
像有人拿着把軟刀子往上戳,非得戳出個窟窿來。
“你恨我就恨我,不要詛咒自己。”我啞着聲音說。
他怔了一下,隨即看着我的眼睛說,“你這種人,怎麼也不得一個絕症試試?早點猝死,滾出我的世界。”
那裏面的恨意化成實質,鋒利如刀,幾乎將我穿得千瘡百孔。
他掐着我脖子的手逐漸用力,我鼻子一酸,硬是忍住了落淚的衝動。
在他面前,我從來沒有自尊這種東西。
我小聲哀求:“你當心點孩子。”
他是你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他一僵,而後視線下移,直直地看着我的肚子。
我頭皮發麻,有一瞬間覺得,他是不是想要把裏面的東西,剖出來看看。
孩子似乎也有感知,腹部一陣緊縮的疼痛,疼得我眼前一陣發黑,呼吸也有點艱難。
“你這肚子裏的種,恐怕不姓許吧!”許矜一字一句地說。
十月初悶熱的天氣剛剛結束,我卻感覺到一股涼意直衝頭頂,冷得我不住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