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體搖晃了一下,竭力控制纔沒有栽倒,玉妝仰起臉,“鏡玄哥哥,你也是這麼看待我的麼?”
褚鏡玄眼底情緒翻湧,撫摸着腰側佩劍,遲遲不語。
玉妝低下頭,喃喃道:
“鏡玄哥哥,這身嫁衣,不屬於玉妝,玉妝知道,所以玉妝今日,將它原樣奉還。”
他的心裏終究沒有她,纔對她這樣無情。
任憑她怎樣努力,很多事都是沒有辦法勉強的。
以前她總以爲,這個世界上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直到遇見他,她才明白。
有些人,即使你爭得身心俱疲,不屬於就是不屬於。
那個聰慧明媚的女子,纔是他的摯愛吧。
玉妝苦澀地想,臉上又漫過微笑,佯裝輕鬆道:
“我們那麼多年的情誼,沒想到轉眼就是這樣的光景。其實,我總想看你穿一次紅衣的,一定是這天上天下,獨一無二的好看。”
“很多人愛慕你,我也愛慕,他們總說,不過是愛着一張皮囊,再膚淺不過了。世上這樣的人何其多,我是他們中最膚淺之人,故而,我比他們都愛。”
淚眼模糊中,玉妝揉了揉眼睛,風沙太大,就連他的輪廓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鏡玄哥哥,我看不清你了,你可以過來,同我說說話麼?”
晉滁冷笑一聲,道:“主君,當心有詐!”
褚鏡玄卻揮了揮手,縱身下馬,不過是寥寥幾步。
腳尖一頓,便停在了阮玉妝的面前,淡聲道。
“你想說甚麼,說罷。”
也許,這將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對話了。
玉妝喫力地站起身,踮起腳,手臂虛虛地從他腰側穿過,環住寬厚的背,感受到他那一瞬間的抗拒與僵硬。
微顫的聲,清晰傳入褚鏡玄的耳中。
“君曾寸寸抱我身,肥瘦處處不消量,那件嫁衣,是你一早就準備好的,對不對?”
如果他無心,爲何會那樣合身?
可是。
如果他有心,今日,又爲何會舉兵來犯?
“褚鏡玄,在你心裏,我到底算甚麼?”
“夠了,”鏡玄不耐低喝,用手推她,忽然感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抵着自己的心口。
他低下頭,一根鋒利的簪子被素白的手緊握,正刺破衣衫,往皮肉裏鑽。
刺痛傳來,他蹙緊了濃眉。
“真的很過分,”她搖了搖頭,淚一滴滴墜出眼眶。
“我們的大喜之日,你卻帶着這麼多人,毀了。你就這麼不願,娶我爲妻?”
他漠然垂眼。
“我想知道,鏡玄哥哥會不會疼?你這裏,會不會也有一點後悔?”
阮玉妝吸了吸鼻子,明明他纔是受傷的那個人,爲甚麼,她會覺得比他更痛一千倍,一萬倍。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修長的手指帶有薄繭,乾燥溫暖傳來。
她的手太小,被他覆蓋着,彷彿是壓在五指山下,永生永世也無法翻身。
褚鏡玄偏頭附在她耳邊,輕語如情人,眸光卻酷寒如冰。
“玉妝,你還是不夠狠,我從前是怎麼教你的,都忘了麼?”
猛地扣住她的手,往下刺去。
心臟的壓迫,讓他的脣角滲出紅絲,薄脣卻始終勾着一抹笑,殘忍漠然得令人心驚。
淚水奪眶而出,壓抑的情感潰如決堤,玉妝倏地掙開他的手,後退一步,嘶聲質問。
“褚鏡玄,從前種種,難道,全都是騙我的?”
風掠過她的發,與他的糾纏不捨。
他卻不看她,望向那連綿起伏的城牆,神情渺遠,讓人猜不透徹。
“是啊……都是騙人的。”
他的聲音一如從前,冷淡平靜。
嗚咽漫上喉嚨,她費力嚥下,心臟一陣緊縮的疼痛。
扯起嘴角,看,他演得這樣好,方纔,差一點,她就相信他對她,也有那麼一點情意了……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夫君的發,只能由妻子來綰。”
“鏡玄哥哥,你知道嗎,這根簪子,是我親手做的,想要在新婚夜送你,親手爲你綰上。”
她伸着手,原本白皙嬌嫩的手指上,盤踞幾道傷口,已經結痂,像是醜陋的斑點。
褚鏡玄厭惡地別開眼去,她心口苦澀,卻笑道,“你瞭解我的,我從來不會叫你爲難。”
“卻不知,玉妝的屍體,可否換取全城百姓,一線生機?”
當年衛帝下令屠城,鏡玄的父母死在那場戰亂中。
她知道,經歷了那一戰,仇恨早已刻在他的骨子裏,無法磨滅。
就算他願意放過,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
尤其是晉滁,依照他睚眥必報的性格,一場屠殺在所難免。
玉妝不忍親族罹難,不忍見生靈塗炭,更不忍鏡玄手上,再沾那麼多人命。
她不願看到,他餘生還要揹負那麼多活着。
所以,就讓所有的仇恨,在她這裏終結吧……
“最後一個願望,鏡玄哥哥,我想看你,真心地笑一次。”
手腕一轉,簪子鋒利的尖端,對準了自己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