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是謝長安
宋玉綽攤手保證,“本宮這麼大個人,還怕弄丟了不成?再說,馬車就在門外巷子裏候着,有樓武在,還能回不去麼?”
念奴略微想了想,躍上房檐便消失了。
“……”本以爲她還要說些甚麼,沒想到送棋譜的心情比自己更爲迫切。
這樣也好,難得能有機會自己散心。
沉仙閣接近後門處闢了條青石小路,兩側栽滿了瘦高的翠竹,走到底便是一面硃紅的小門,宋玉綽覺得今日這條路委實有些漫長。
按着記憶早該見到那面小門,她卻走了許久都望不到盡頭,青石小路上白雪皚皚,寒風蝕骨,讓她不得不攏緊了身上的錦裘。
她又走了一會兒,只覺得頭暈目眩,心中冒出些不好的預感,又不敢輕易認定,只得咬着牙往前走。
但當她轉過彎,瞥見兩條分岔的小路時,宋玉綽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迷路了。
記憶裏,明明沒有這樣的小徑,今日竟如此古怪!
她狐疑地往四周打量,寒風凜凜,白雪覆蓋大片竹身,除了偶爾的鴉鳴,甚麼都沒有,只能再隨意擇了一條道繼續前行。
她走了約半刻,寂靜的竹林中忽然傳來一聲喘息,整個人一驚,頓住腳步。
那喘息聲的源頭似乎就在竹林中不遠處,且越來越沉,甚至夾雜着柔媚的嗓音,她將目光移過去,竹影晃動。
“……”
她不敢置信自己看見了甚麼。
可方卿卿不是說,沉仙閣的後院是不能擅入的麼?怎麼能有男女廝混到此處?!
宋玉綽趕緊逃離。
竹林中男子沙啞的聲音伴着寒風的簌簌聲又傳來:“玉萼。”
她越加快步地往回走。
既然此處有旁人,必然不是出閣的路,她一邊暗怪自己選錯了方向,一邊思念着念奴。
又回到分岔路口,這一次,她踏向右邊的腳步微頓了頓,倘還是錯了……她便回到同念奴分開的地方,等着念奴回來尋她。
這麼一想,踏出去的步伐就有了些底氣。
宋玉綽走了不到一會兒,就覺得腳開始發麻,一張小臉凍得通紅,她只能不斷搓着手心給自己呵氣,這回,竹林寂靜得悠然。
恍惚間,傳來寥寥琴音。
琴聲悠揚,如空谷幽蘭乍起在這林中,她不由頓住腳步,又聽得空靈一弦,便再沒了聲響。
不久後,她瞥見了面硃紅的雅緻長門,雖不是出閣那面,鬼使神差地,她還是推開了,木門後的園中是一方清池,上面冒着繚繚輕煙。
這是一方溫池。
要命的是,這方溫池裏泡着個裸着上身的俊美男子,墨髮披散,煙氣繚繞,宋玉綽覺得自己恍惚見到了仙人。
仙人睜開了俊目,淡淡開口,嗓音猶如山水之籟。
“這位兄臺,有何貴幹?”
她臉騰地一紅,“方,方纔那琴音可是公子所奏?”
俊美的仙人冷道:“嗯。”
宋玉綽心裏一熱,“公子的琴音不俗,與我娘很像。”
“……”
見他面色不怎麼好,宋玉綽方纔想起這是個甚麼地方。
倘他只是賣藝的琴師,因着這張俊俏的臉定是被不少人當做過女子,恐怕不論哪個正常男子,都不會喜歡被比作女子。
她急忙解釋道:“我娘……我娘是管香寒,她以前也擅於琴。”
管香寒,一曲名動天下,是大戚佳人,亦是曾經母儀天下的皇后。
俊美的仙人語氣平淡,“欣陽長公主?”
宋玉綽:“……”她只是一時頭腦發熱。
因母后薨逝後,她與皇兄都再未在世間聽到過那般琴音,彼時竹林中琴聲婉轉入耳,她很是心動……
是以,也失了戒心。
此時,他直呼她名諱,她才醒悟自己說了甚麼。
她面色窘促,落在他眼中,男子只是闔目沉聲道:“長公主不必憂心,在下只當今日之事未曾發生過。”
她又抬頭看了那池中的仙人,目光生出了不自知的依戀,不由問:“敢問公子名諱,是這閣中的琴師麼?”
她恨不得再追問一句,那你認不認得謝長安?
仙人閉着眸,俊顏沉靜,不言不語,她冷得手都發麻了他也不答話。
她鼻頭一酸,只能默默退了出去。
但沒過一會兒,清秀的小臉同一方玄色錦裘又從硃紅木門裏探了進來,聲音小心翼翼又殷切:“那個……我迷路了,你能送我出去麼?”
俊美仙人緩緩睜開雙目,終是低沉啓脣:“待我沐浴完……”
宋玉綽這才反應過來他爲何一直如此僵硬,不由臉紅了個透,自己一直將心思放在他的琴聲上,竟忘了人家還泡在池中。
且上身未着寸褸!身上的肌理更在池中若隱若現……他一定以爲自己是個放蕩的女子。
宋玉綽急忙退了出去,熱着小臉貼在朱門外:“你洗好了叫我。”這回倒真的不冷了。
後來,她始知那池中美男乃是……謝長安。
前世的宋玉綽,對謝長安並沒甚麼印象,只隱約記起受連庭蠱惑一道爲難過一名身形瘦削的琴師,並不是此人。
她死後,也不知後面事態如何,但如今看來,連庭根本是找錯了人。
連真的琴師謝長安都沒有識得,又何談禍亂大戚社稷,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宋玉綽雖生了風寒,但她身子也非傳聞那樣嬌貴,沒有一病不起,那之後幾天便精神起來。
轉眼又到秋至,暖寒交替的一個時節,宋玉綽吩咐廚房熬了幾鍋薑湯,四派給各院的下人暖身子,綠漪像個小兔子般活蹦亂跳跟在身後。
今日天邊尚有幾分暖陽,她穿着一身淡紫華麗宮裙,裙尾拖地,目光也慵懶起來,“命人將錦榻擡出來,本宮今日想在院中曬會太陽。”
綠漪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有府中護衛抬了美人塌過來,侍女陸續端着些瓜果點心,精緻的小盤擺在一旁的案上。
宋玉綽懶懶地撐頭躺下,微微闔目,綠漪正要上前將淺色薄被搭在她身上,便有一道纖細人影挾着一道頎長身影從遠處房檐飛身而降。
院中人無一不怔了神,只除了閉目神遊的宋玉綽。
綠漪望了望念奴,又望了望眼前被定住身形俊美眉頭微蹙的翩翩白衣,嚥了咽口水,道:“……公…公主。”